在19世纪,法国科学的确可以说傲视其他欧洲各国,在法国高等院校培养出来的科学家都有非常深厚的数学根基,这使他们在近、现代科学的发展中,立下了赫赫功勋。我们可以在法国学者中信手挑出许多世界级科学明星,如居维叶、安培、阿拉果、伯纳德·贝克勒尔和彭加勒等等,等等。
法国科学界辉煌的过去和现在,像璀璨的科学明星,无一不激励着玛丽娅,她像航海者寻找北极星一样,把巴黎当做她心目中的北极星!
随着火车“轰隆轰隆”的响声,玛丽娅已经穿过了德国茂密的森林,来到了法兰西的国土。前方就是她心中圣殿的所在地巴黎。只要一提到巴黎,恐怕任何人都会立即联想到巴尔扎克、左拉、雨果、伏尔泰、莫奈……这些文学、艺术大帅,和以他们名字命名的街道、房屋,什么爱弥儿·左拉大街、伏尔泰堤、莫奈故居、巴尔扎克故居、雨果故居……真是数也数不清;还有那小说中屡展出现的香榭丽舍林阴道、枫丹白露森林、圣母院……啊,神秘的巴黎!永远笼罩在云雾中的巴黎!它既是神圣的科学殿堂所在地,又是风流公子、纨挎子弟流连忘返的粉香之都。当然,对于玛丽娅来说,巴黎永远是笛卡儿、拉普拉斯、拉格朗回、拉瓦锡……等法国科学巨星群集之地,她到这儿来是为了攀登那险峻的科学高峰,正如当年哥白尼到当时欧洲科学文化中心的意大利留学一样。
玛丽娅到了巴黎以后,决定进著名的索尔本巴黎大学。这所位于拉丁区索尔本大厦附近的大学是法国最古老的大学,早在11世纪末它就初具雏形,当时取名为巴黎大学。
1891年11月3日,索尔本大学理学院正式开课,玛丽娅成了理学院的一名学生。啊,我们忘了她不再是玛丽娅了,她在注册时用法文填的是“玛丽·斯可罗多夫斯卡”。那么,从这以后,我们就用玛丽来称呼我们的主人公了。玛丽总是提前来到教室,坐在第一排座位上,希望能一字不漏地听清楚那些穿黑色礼服的教授们的每一句话。刚刚在彩色照相方面做出卓越贡献的李普曼教授为他们讲授物理学实验。非常有趣的是,李普曼教授以前在读书时学习成绩并不好,他只注重学习他感兴趣的课程,结果没有通过取得教师资格的考试。但他在物理学(尤其是实验物理学)方面的巨大才干,使他终于在1883年被任命为数学物理教授,1886年被任命为研究实验室主任。李普曼教授的讲课不仅条理清晰,而且很有分量,他常常告诫学生说:
“人的生命是短暂的,而事业的进展则十分缓慢。”
玛丽听到这种颇带哲理的话时,渴望迅速进入科学殿堂的心情更加急迫了。李普曼教授也注意到了一位外国来的女新生总是坐在第一排,目不斜视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认真听着他的一言一语。他也许会想到这是一个十分勤恳的女学生,但他没有想到,这位不喜欢说话的女学生,竟比他早了3年获得诺贝尔奖!
玛丽开始上课后不久就发现自己陷入了两方面的困境。一是她原以为自己的法文很不错,但教授们讲课时稍快一点,她就跟不上了,听懂了这一句却没听清楚下一句,弄得她好尴尬;二是她原以为自己的中学学习成绩很不错,到法国听大学课程不会有什么闲难,但她很快发现对自己原有的水准估计过高,更加之高中毕业已过去了8年,这期间虽然自学过一些课程,然而毕竟太零乱,而且不够透彻。这两方面的困难,使得玛丽不能不加班加点地学习,弥补现有的不足,力争尽快赶上教学进度。每天课程一结束,她就夹着课本急匆匆地回到位于德意志路92号布罗妮娅的家,把自己关在小房间里埋头学习。巴黎举世闻名的景色和胜地,玛丽根本没有时间去光顾。她的幸福和乐趣,都在拼命学习之中。
她的姐夫德卢斯基大夫在布罗妮娅回波兰去时,负责照料玛丽。他为玛丽那样玩命地学习感到担忧。他觉得实在有必要劝一劝她,便对她说:
“喂,玛丽,你很有天才,这点我承认;你也应该努力,以期不辜负这份天赋,这也可以理解。但从医学的角度来看,一天到晚在室内学习而不出外活动一下,对健康是很不利的。因此,我有义务帮助你改变这种过分的做法。”
但他的劝告、甚至强迫,都收效甚微。有一次,他买好了音乐会的票,告诉她是波兰歌唱家演唱的,玛丽才舍弃了晚上“极其宝贵的”学习时间,由姐夫陪同去欣赏了这次音乐晚会,而且玛丽也的确为这位优秀的波兰歌唱家演唱波兰歌曲而激动万分。但听毕以后,她又万分后悔,觉得这一晚上时间没用来学习功课,实在是太可惜了。虽然当时的确很激动,但事后她又认为现在应该把这份激情保存起来,先埋头学好科学知识,以后才有振兴波兰、为波兰效力的机会。因此,玛丽从此谢绝姐夫一切好意的邀请。
德卢斯基大夫毫无办法,只好写信给他的岳父斯可罗多夫斯基先生。他写道:
亲爱而尊敬的先生:
……我们这里一切都好。玛丽小姐学习很认真,差不多把全部时间都用在索尔本,我们只能在晚餐时候见面。她是一个独立性很强的青年女子,虽然您把她交给我照管,给我正式权力,但是她对我既不表示尊敬也不表示服从,而且嘲笑我的权威和我的郑重,把它视为敝屣。我希望能使她明白我这样做的道理,可是一直到现在,我的教师才干并没有显示出什么效力,不过您不用担心,我们彼此了解,住在一起也极为和气。
住在布罗妮娅家里,的确可以感受到家庭的温暖,这对初到巴黎的玛丽来说大有好处。但半年过去后,玛丽对这里的环境逐渐熟悉和适应了,她开始觉得应该自己去找一间房子租下来,一个人独住。这其中原因完全是玛丽从有利于学习的角度出发而考虑的。首先,布罗妮娅的家离索尔本太远,乘公共马车得一个小时,来去在路上就花费了两个小时,这样既使身体疲劳,又无端地浪费许多钱;其二是布罗妮娅的家虽然很温馨,但也有难以忍受的时刻,对玛丽来说,所谓“难以忍受”是指妨碍她学习的事情。姐夫是一位精力旺盛、活泼好动、喜欢音乐、广结人缘的人,白天看完病人后,晚上就会有许多波兰侨民聚到他们家来,大声争论当前的国际形势,激动时高唱波兰歌曲,姐夫兴致一来就大弹一阵肖邦的乐曲。而晚上正是玛丽最看重的学习时间,但争论声、歌声和琴声往往使她心烦、焦躁,无法安心学习。再者,半夜三更常有病人来叫门,结果常常扰得玛丽不能很好入睡。
到1892年初,玛丽在向布罗妮娅和姐夫做了许多解释之后,终于在离学校不远的拉丁区找到一间4楼顶的小阁楼,她把自己的一点东西趁着假日搬了进去。
3月17日,她给约瑟夫写了一封信,解释自己搬家的原因,以免哥哥会产生误解。她写道:
你大概已经从父亲那儿得悉,我决定搬到离学校近一点的地方居住,为了几种原因我不得不迁移,尤其是这个学期不得不如此。这个计划现在已经实现了,我现在就是在福拉特路3号新居给你写信的。这间小屋子很合适,也很便宜。一刻钟我就可以到化学实验室,20分钟就可以到索尔本。当然,若是没有德卢斯基夫妇的帮助,我绝不能把一切安排得这样好。
我比以前住在德意志路的时候用功一千倍,在那里姐夫经常不断地打扰我,当我从学校回到家时,他简直不允许我做别的事,只让我坐着陪他闲谈。
为了这件事,我不得不和他宣战……玛丽从此独自一人居住,开始了她传奇般的“斯巴达式不近人情”的艰苦生活。她每月只能花销100法郎,其中15法郎租下这间顶层阁楼,剩下的钱每天还不到3法郎。如果她像其他同学一样精打细算,例如几个人合住一间屋,每天用几小时来自办饭食……她也许可以生活得舒适一点,但这种“小聪明”却使玛丽百思不得其解:到索尔本是来求知的,不是来显示小聪明和让自己舒适的。几个人住在一起会相互干扰,自办伙食会浪费掉许多可贵的时间,利用这些时间读几页书,或在实验室里多观察一下、多做一些分析,那是多么好呀!为了节约时间,她几乎每天只吃涂黄油的面包和定量的胡萝卜、樱桃之类的生菜果实,尽力不生火做饭。更何况她住在4楼顶层,没有火、水,也没有灯,如果要做饭,她得把煤、水从一楼经过6段长长的、狭窄的楼梯,弄到顶层阁楼,那样太累,也太麻烦了。为了尽量减少麻烦,她几乎绝不把时间“浪费”在琐碎的家务上。由于每天只能把食品控制在3法郎以下,她几乎很少有机会吃点肉食。
高强度的学习,极贫乏的食物,使玛丽刚到巴黎时那胖胖的脸明显地瘦下去,瘦下去……浅灰色的眼珠也逐渐失去了神采。她把自己的生命力用到了极限。玛丽自己并不在意这种极端困苦的生活。她十分清楚要想让能利用的钱坚持到取得学位的那一天,这些困苦是不能不忍受的。
但她过高估计了自己生命的承受能力。一天,当她疲倦地回到顶层阁楼时,由于饥饿,她在好不容易挣扎到床边时,竟晕倒在地上。幸亏那天晚上有位大学的同学来找她,不然谁也不会知道她晕倒过去。布罗妮娅夫妇得知这一消息后,立即赶到玛丽的阁楼上。德卢斯基大夫稍事诊断后,对布罗妮娅说:
“虚脱了,完全虚脱了!”
布罗妮娅在玛丽苏醒过来后,哽咽地问:
“你怎么啦?玛丽……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向父亲交代啊?都怪我,没有好好关照你……”
德卢斯基大夫对布罗妮娅说:
“现在当务之急是把她带到我们家中去,她这是饿的!我检查了一下,她这儿什么吃的都没有。而如果你要问她,她难保会说吃了,可实际上她这儿根本没吃的!真是不可思议!”
玛丽在姐姐家中,也没有经过什么特殊治疗,只是他们监督她必须吃一些富有营养的食物,再严格让她休息。过了不久,玛丽就恢复了健康。布罗妮娅坚决不让玛丽再回到那可怕的小阁楼上去了,但玛丽却着实留恋那只有一个天窗的小小天地,在那儿她可以心无二致地读书、思考,抬头仰望天窗外那一片夜空:有几只调皮的星星,总在那儿偷偷地窥视她的秘密,还愉快地向她眨眼。玛丽每次抬头看到它们时,心情就会感到无限温暖和轻松。
布罗妮娅最终拗不过倔强的妹妹,只好答应她,并多次叮嘱妹妹一定要注意身体。德卢斯基大夫还郑重地对玛丽说:
“取得学士学位当然重要,但你不能太性急。你那非凡的头脑会让你通过的,用不着玩命。”
玛丽也郑重地答应以后一定“要吃有营养的食品,要注意休息”,但她和布罗妮娅都缺乏保证做到这一点的经济力量。不过,布罗妮娅此后还是尽可能多地去看望玛丽,并尽力帮助她改善饮食条件;而玛丽信守约定,也不时抽出时间到郊外去散散步。
郊外散步对安抚玛丽焦躁的心灵很有好处。绿阴覆盖的森林,起伏的山峦,湛蓝的天空……一切都显得那么温柔静谧,薄洒轻灵,圣洁幽秘。每当玛丽投入翠绿幽雅的大自然的怀抱时,她总会自然而然地感到神采飞扬、飘逸柔和,似乎一切归于空寂,天、地、人融为一片混沌。这时她常常会深深感动地匍匐在草地上,让天籁在自己的心中回响……1893年4月16日,玛丽在一次郊游时写了一封信给父亲。她在信中写道:
上星期日我到巴黎附近的兰西去了,这是一个好看而且可爱的郊区,丁香花和所有的果树都在盛开,连苹果树也开了花,空气里充满了花香。
在巴黎,4月初树就绿了,现在都发了叶,栗树已是满树繁花,天气热得像夏天,到处是一片绿色。我的屋子里已经开始燥热,幸而到7月预备考试的时候,我就不住在这里了,因为这间屋子只租到7月8日。
考试越近,我就越觉得没有预备好,万一实在准备得不够,我就等到11月再考,可是那样我的夏天就完了,我不太愿意。究竟如何,等到时候再说吧!
玛丽的打算是考试如果顺利通过,就赶快回华沙。她是多么想念分别已经快两年的父亲啊!如果7月份不能参加考试,恐怕暑假就没那份心情回家了。
玛丽实在是多虑了。7月份考完以后,她以全班第一名的成绩,被授予了物理学学士学位。她太高兴了,这么好的成绩真令人高兴,更令人高兴的是她马上可以准备回波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