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生跟在运尸的衙役们身后返回县衙。
现在有县太爷的委派,她可以明目张胆参与这次案件的调查工作了。
大顺朝因为是农民起义军所建立的,最初的起义军中不少女兵女将领,如开国太祖李自成的武威皇后,以及后来被封为英王的红娘子等,因此本朝女子地位有所提高,女人抛头露面出来做事不会被人看不起。莲生走访了自己家偏院附近的邻居们,的确有人看到朱大在午时出现过。此时很多贫苦人家还是一日二餐,正午不吃饭的人家不少,天气比较热,中午时大街上人影渺渺,一个头发湿着混乱披散着走在街上的人就很是显眼。
莲生跑了一下午,夕食前回到县衙,刘捕头也已经带着人回来了,看到莲生悄悄拉过她说:“朱大昨日在庆阳客栈洗过澡,店里伙计说这朱大平日还干着掮客的勾当,专门将客商往庆阳客栈带,换得几个佣金。昨日他带过去两个江南的丝绸商人,和老板吃了几杯酒,还在客栈的大澡堂泡了个澡才离开的。”
“刘头,您看这个。”莲生拿出捡到的坠子。刘捕头接过,看了看说:“这倒像给孩子庆生的小玩意,我家小二满月时,他姥姥家送来一套这样的小玩意,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之类。”
郁世钊踱着正步,背着手走过来,一把抢过那坠子:“什么破烂玩意,不知在那地多久了,现在又巴巴的拿出来献宝。”
他手里把玩着,又对着夕阳的柔和光线看了看,忽然惊道:“咦。还真有点意思,你们看,这是什么?”
莲生和刘捕头急忙凑过来看,在郁世钊指点下,果然在小猴子背面上方,系着绳子的部位因为绳子渐渐脱落,露出一个极小极小的米字来!
米!是开米铺的还是姓米的人家?
莲生自言自语道。
“那庆阳客栈的掌柜就姓米!米大郎!"
“米大郎!”莲生兴冲冲地往门外走,郁世钊喊道“站在,你干嘛去?”
“去会会那米大郎!”
“就你?”郁世钊目光灼灼,上上下下打量。莲生被他的目光看的心里打怵,挺胸问:“你看什么?"
郁世钊见她挺胸抬头,嘴角一勾,莲生这才发现自己反应过度,急忙又微微曲下身子,有点恼怒的说:“到底怎么了。”
“若这米大真有问题,你一个小姑娘去问他,就不怕他狗急跳墙对你不利?”
莲生楞了一下,也是这清苑县一直比较安定,很少出人命官司,莲生到还真是疏于防范了。
“我和你去一起去吧。”刘捕头自告奋勇。
“本大人饿了,可懒得和你们去找什么米大。”郁世钊忽然伸伸懒腰。
莲生眼睛斜瞥,心道谁说让你一起去啊。
“自然不敢劳动大人。”刘捕头说出了莲生的心声。
“哈哈,哈哈!”郁世钊冷笑几声:“大人我晚饭还想找个陪吃的,就你吧,顾莲生。”
“大人,小的还要去……”
“啰嗦,将那米大郎叫来问话便是。”
郁世钊喊了一声:“乾二!”
忽然一个锦衣卫打扮的人像是从地上生出一般,一闪即到。“去将庆阳客栈掌柜米大郎带来问话。”
“是。”
那乾二领命而去。
郁世钊眉毛一挑:“这不就结了。顾莲生,你们这清苑县城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来,给大人我介绍介绍。”
莲生为难地望向刘捕头,后者则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淡定什么都看不到。
莲生无奈,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大人,本县比较著名的酒楼当属清苑阁。”
“好,那你就带我去看看。”
莲生一脸不愿意,郁世钊小声说道:“案子案子!”
想到芳生的案子还攥在人家手里,莲生只好收拾起要咆哮的心情,一脸郁郁:“大人请。”
一直坐到清苑阁雅座内,莲生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郁世钊叹息:“顾姑娘,我没欠你钱吧。”
“大人玩笑了。”
莲生调整下脸部表情,尽量让自己面部柔和一些:”大人,您想吃点什么。”
“你看着点吧,大人我连人肉都吃。”
看着他白晃晃的牙齿,的莲生心里咯噔一下。
她只好认真点了几样特色菜肴又要了一壶本地有名的桂花酒,小二第一次见到锦衣卫大人,吓得战战兢兢,记下要求,倒退着离去。
饭菜很快就端上来,郁世钊看看,很是满意。莲生认命地给他倒上桂花酒,郁世钊深吸一口气:“不错不错,此酒颜色澄明,桂花香气浓郁。”他端着杯子尝了一口“一股子甜香,堪为佳酿。”说着亲手执壶又为莲生倒了一杯“顾姑娘,你也尝尝。”
“小人不会饮酒。”
莲生前世还是喝过酒的,同学聚会能喝一瓶啤酒。这一世杨家家教很严,杨泉都很少饮酒,别说莲生了,她也不知这桂花酒度数高不高,担心喝多了在人前出糗就不好办了,于是连连推辞。
“大人我给你倒上了,你不喝可是……”郁世钊微微一笑:“还在记恨昨天公堂之事?”
“小人不敢,昨日是小人自己不够谨慎。”
“真不喝?”
“真不会喝酒。”
郁世钊忽然探头过来:“你若喝了,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关于你弟弟案子的秘密!”
莲生闻言眼睛一亮:“大人所言当真?”
“真的不能再真,比珍珠还真!”
莲生看了一眼杯中的桂花酒,深呼吸一下,拿起杯子一口喝下。
“好!好!颇有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劲。”郁世钊拍着巴掌哈哈大笑,莲生睁着黑白分明湿漉漉的大眼睛望着他:“大人,您可以说那个秘密了。”
“哈哈,你还真好骗!”
莲生闻言,心口一滞:尼玛的骗人啊。
却见郁世钊接着压低声音说道:“这秘密可知告诉你一个人,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其他人。你发誓!”
莲生见他神秘兮兮的样子,练练点头:“是,我发誓,绝对不会告诉其他人,大人请讲。”
“你可知你弟弟顾芳生为何出现在胡氏被害现场?”
“为何?”
“话说大人我这次从京城来这清苑县所为何事,你可知晓?”
“调查顾尚书?”
“聪明聪明!”郁世钊眼中闪着笑意:“我正好是昨日午时后到清苑县的,期间收到关于你们姐弟的一些情报,直到我来到你们的住处,发现了一起凶杀案!”
话音未落,莲生蹭的一下跳起:“难道,难道大人你目睹了凶案发生?”
“非也非也,我来到杨家时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郁世钊半眯着眼睛一副享受状:“那就是飘着一种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那是死人的味道!”
看着他一脸得意和陶醉,莲生心道,真是个大变-态。忽然她愣住了,眼睛直直地盯着郁世钊,一个字一个字的问:“然后,然后,郁大人,你做了什么!”
郁世钊赞叹:“聪明啊聪明,你果然猜到了不是吗?如你所想,就做了那个!”
“我们姐弟和大人你无冤无仇,为何这样!”莲生脸涨的通红,一气之下不由地使劲拍了一下桌子,郁世钊刚倒的一杯酒被震得晃了晃洒出,郁世钊叹气:“可惜可惜,如此美酒,洒了真是可惜。”
“是你用迷药迷倒了芳生,并将他搬运到胡氏房中的。”
“哎呀,这点小事哪里用大人我亲自出手呢。”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做?”
“好玩啊,我想看看顾尚书的这对儿女是否真如密报所云的稳重谨慎,当然还有聪慧。”
“把我们当猴子耍,看着别人在你设的局里被冤枉被打板子,就那么开心?”
“那是当然,大人我看人挨板子真是神清气爽啊。顾莲生,你别指望有谁疼惜你,有些人天生的贱命,就是这鞋底泥,被狠狠踩着,一辈子都不能翻身,有些人不甘心被踩,等着有一天会刮大风会吹起来,迷上人的眼睛,往他们嘴巴里吹!让那些踩自己的人满嘴泥!而我,现在就是你们等待已久的那场大风。”郁世钊摆出推心置腹的姿势:“我把令弟卷入案子,这就是个考试,顾莲生,你的表现大人我很满意,有连中三元的惊喜。怎么样,和我合作吧,只要把顾尚书绊倒,一切都好商量。”
“你这卑鄙……“莲生气的浑身发抖,指着郁世钊脱口就要骂人,但最后还是咽了下去,他是锦衣卫指挥使,自己惹不起!
“卑鄙无耻下流?哈哈哈哈哈!”郁世钊笑的眼泪都出来了:“能不能换点新鲜的词儿,你那个爹顾尚书带着一帮子所谓清流的废材们每天变着法儿的写折子骂我,都是这一套,耳朵要长茧子了。”
就在这时,就听着门外有人说道:“大人,米大郎带到。”
“带进来吧。”郁世钊笑眯眯对莲生说:“冷静一点顾姑娘,这可又是一条大鱼,小心再脱钩,你弟弟就真的不能洗清冤屈了。”
“明明是你们……”
“嘘……你可发誓不会跟别人说,再者你说了也得有人会信。”
“你!”
莲生恶狠狠地盯着他,目光像是要将他脸上钻个洞。
门开了,锦衣卫乾二将米大郎带进来,然后退后一步,站在门口等待吩咐。
那米大郎身材高大孔武有力,面色黝黑,下巴却干干净净没一点胡须,进门看到郁世钊急忙拜见。
“你是米大郎?开客栈的。”
“小的正是,不知大人召唤小的前来,所为何事。”
郁世钊拿起筷子夹菜,若无其事的说:“顾姑娘,你来问吧,也让大人我再看看你的本事。”
绝对不要动怒!绝对不能生气!深呼吸,吸气!呼气!莲生在内心安慰了自己无数遍,慢慢将怒火压下,冷静的问:“米大郎,你可认得朱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