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江皓靠在走廊的窗台上,双手插在口袋里,微垂着头,咖啡色的碎发桀骜不驯贴着脸侧,静默的抿着嘴角。他穿着黑红色格子大帽衫,深蓝色牛仔裤,身形欣长,英俊时尚。
程书涵找到他时便看见这副画面他靠着窗户上的玻璃被一层层冷雾笼罩住,整个人似陷在空茫中让人难以捉摸心底霎时变得柔软又带了点酸涩。
听见熟悉的脚步声,江皓抬头见是程书涵温暖一笑,张开手臂,“宝贝,过来。”
两个人一起依偎的靠在墙壁上,江皓亲昵的摸了摸程书涵的发,见她呆呆的,问:“怎么傻了?是不是看见我特开心?”
程书涵无声的扯了扯嘴角,仰头看着近在咫尺的脸,说:“你怎么来了?”
“这几天放假,韩歌月秋他们出去玩,我来找你了呗。”江皓把玩着她柔顺的发丝,复又问,“这几天我给你打电话,怎么不在?”
“噢。”程书涵低下头,“手机没电了。”
江皓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拉着她的手,“走吧,难得有时间,今天出去玩。”
程书涵没有动,默吸了一口气,轻轻把手挣脱出来。
“怎么了?”江皓纳闷的看她,温声说,“又闹什么脾气呢?”
程书涵本就是憋不住话的人,她很想痛快的问清楚,又怕江皓不耐烦,所以内心矛盾,很想逃避。心急之下,眼眶一湿,隐隐有泪珠涌出。这一下真把江皓唬住了,连忙问:“怎么了?怎么突然哭了?”他笨拙的替她擦着眼泪,温暖的指腹覆着一层厚厚的茧。
听言,程书涵反而越哭越凶。她抽抽噎噎的,双手胡乱的抹掉眼泪,吸了吸鼻子,咬咬牙还是问了:“你是不是和江月秋在一块?”
江皓有些明白又有些疑惑:“月秋?她怎么了?”
程书涵哽着声音把好几次的事情和心底的猜测全一股脑的告诉他了,“我每次去找你,她总缠着你问这问那。上次我们明明约好了,结果她一通电话又把你招呼走了,还有那次……”程书涵纤纤素指指着江皓,“是不是你把她看的比我重?”
听着程书涵如数家珍的一件一件跟他讲,江皓终于明白她哭的原因,可是了解之余又觉得感慨和欣喜,这个没心没肺的傻姑娘居然也会吃醋了。左手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轻柔的替她抹掉眼角下的泪渍,“笨蛋,就因为这件事才不听我电话?”心底其实是有一点点的惊讶,对于江月秋的心思他倒真的一点都未察觉,原来女子的敏锐和细腻是天生就有的。可是如今也只能这么安慰她,“月秋是我们社的,也是我一师妹,有些东西她只能问我。而且,傻瓜,我什么时候说会离开你了。”轻轻拥抱着她,“不管谁喜欢我,又跟我没关系,我只喜欢你一个。”
江皓的呼吸声在程书涵耳畔起伏,没有任何的东西能比这个拥抱来得真实,她感触到他的体温,心底的不安一点一点的消散。
大抵没有一个女子能够抗拒得了“只喜欢你一个”这样的甜言蜜语,纵使心里还是不能完全相信,但在那一瞬间心底还是觉得欢喜和感动。
俯在江皓肩上的程书涵视线无意中对着方才的那面玻璃,泪眼朦胧间还是清晰的看见之前附着在玻璃片上的雾霭早已层层散去。此时,窗外,韶光轻延。
到了水房才想起没带纸杯,子夜只双手捧着水再漱口。
沈霍寅站在她身后,眉头皱了一下,略担心的问:“用不用去医院?”
“咕咚咕咚”的把水吐出来,口腔里还是有淡淡的铁锈味,子夜用手背抹了抹嘴角的水,说:“不用,没什么事。”
“抱歉。我不知道那饺子里有……”
子夜笑了一下,摊开手心,一枚硬币赫然闪烁,“我觉得挺好,没准能给我带来好运呢。师兄,我不客气笑纳了。”她笑起来的时候一整排牙齿洁白熠熠,宛若明亮光彩的白珍珠,带着温纯的光泽。
还有几滴水在她发丝上摇摇欲坠,沈霍寅心一动,偏偏眼神还是那样不动声色。他掏出纸巾,说:“别动,我帮你擦一下。”
他慢慢靠近,子夜不敢动,只微微笑了一下表示感谢。当他手中的纸巾掠过自己的额头,之前清凉略有寒气的肌肤立即被灼热替代,子夜身子僵僵的定在原地。
沈霍寅忍不住替她抚了抚耳边的碎发,缓缓说:“子夜,我觉得我喜欢你,考虑一下做我的女朋友吧。”
似是没听清亦是不敢置信,子夜吓了一大跳,条件反射的发出几个音节,“什么?”
沈霍寅轻轻微笑,眼神濯亮,认真而清晰的重复,“我喜欢你,所以想让你做我的女朋友。”
这回是真正听清楚了子夜的脸‘唰’的就变红了。其实她也觉得自己矫情,方才两人靠得极近,呼吸不过在咫尺间,但就莫名的觉得耳边浮现的那句表白仿若来自天外星际,带着几万光年的距离,远远的叫人不敢确信。
沈霍寅安然的等待她答复没有想象中的手忙脚乱,子夜平静下来后仔细想了想抬头问:“为什么喜欢我?”
一点也不讶异她的直白以及清澈眼瞳微末的害羞。沈霍寅轻扬眉角,语气笃定,慢慢说:“子夜,别告诉我在阶梯教室之前你不记得我了?”
子夜一下子呆住了。
沈霍寅舒开嘴角,眸子笑意盛盛,“其实那次我早就发现你了。”
该怎么谈他们的初次见面呢。无关愉不愉快,只是略戏剧性些。
彼时沈霍寅被蒋婕的好友弄得几近崩溃。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穷追不舍无所不用其极的女子,连一向引以为傲的淡漠和自控也险些溃败。实在无奈之下才找到邹东阳。
等邹东阳调侃够了,他才晃悠悠的出主意:“要不你先找碧婷当你暂时的女朋友?名草有主自然死心。”
沈霍寅扫了他一眼,说:“你想让致远带刀制造血案?”
邹东阳笑着摸摸鼻,觉得这个主意确实不妥,想了想,“那要不找个男生去追她?”可是上哪里去找比沈霍寅极品的呢?
这次沈霍寅都懒得看他了,更简短的回了一句:“你去?”
说了好多都不甚合意,最后邹东阳也烦了,懒洋洋告诉沈霍寅,“那你就直接骂她丑,反正怎么损怎么骂。……她不是说为了你什么都能做吗?那整容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呢。”总之能逃过一劫算一劫。
于是,沈霍寅当真说了那句同学,你是在嘲笑我吗?
于是于是,就出现了最初蒋婕和子夜她们卧谈会的那次争吵。
至于子夜,那时她正在不远的小山坡上温习。其实是很尴尬的,她无意听人墙角,不巧碰上这样的事,周围树林稀疏,一举一动都了明,所以进退不得,只得站在原地。
有些东西不是你不想听就可以的,令她记忆深刻的是那个男生的声音,即使言语不够礼貌和稳妥,但是了解了前情还是可以原谅的。而他清冷质感的音线让人想起夜空中的一弯冷月,就莫名的记在了心上。
待那个女孩离开子夜才起身,无意间匆匆一瞥,不想正对上眉眼才恍然世界上当真有人能配得起“清朗如玉”这四个字。
刹那,心似灵犀一点,竟仿若,与他相识许久。
面颊一热,抱紧怀中的几本书,转身急步离开。
站在葱郁老树前的沈霍寅也没预料到这番光景,只见与他相对的女子若流风回雪,眼波流转间极是灵动,不过一刻便如落尘般翩然离开。
而那无风无华的一瞥,早已撩动心间静水的细涟。
也许世间的许多初始,都似这般不经意的回眸,只一眼,就抵过了千年万年。
许久之后他们在一起,有一次子夜偶然想起这次水房的表白还咯咯直笑,她拽了拽正在看书沈霍寅的衣角,笑着问:“你当初怎么会突然喜欢上我?”按理说他刚拒绝完其他女生,对于感情应该讳莫如深才是。
沈霍寅无奈的看着她,轻轻把她揽在自己的怀里,淡声说:“让你看见我那么糗的事,我又不忍心毁尸灭口,只好把你押来当压寨夫人了。”
子夜在他怀里找个舒服的位置,闻着清雅的薄荷香柔顺的窝着,听言,眼角斜睨了他一眼,不满说:“喂,我可是要明媒正娶的。”
沈霍寅默了一下,不动如山的抚着她的发,眼神却专注看她,漆黑的瞳眸熠熠带光,许久慢慢说:“要不我现在去买戒指?”
而现在,子夜只悠悠挑着笑,如同只聪慧慵懒的猫咪,巧笑倩兮说:“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对我一见钟情?”
这回沈霍寅是真的朗朗笑出声,目光暖暖落在她芙蕖月华的脸上,静静的,不发一言。
本是调侃,而今子夜自己反而脸一热,掩饰清清嗓子,粗声催他:“好了好了,我们快走吧,他们该着急了。”
她的双手竟不自觉轻拉他的手臂,浑然不察有多亲昵,沈霍寅眉目一动,任她带着他穿梭时间长廊,和煦的光线穿透玻璃定格在她凝眉浅笑的侧脸上,她修长莹白的手指宛若眷恋盘绕的蔓枝紧紧的依附着他。内心柔软,只觉得岁月静好,哪怕窗外雪满天。
那时的他那样相信,他们会有条不紊的走过用木吉他和口琴伴奏的蓊郁年光,所有关于成长的忧伤和不安亦会在恢弘展开的寂日黄昏中隐退,他们会一同穿越情感的山山水水,静看流景草长莺飞,然后不离不弃。
耳廓中沈霍寅的声音愈发低沉,他轻唤了一声子夜,待她回头,才沉定安宁的说:“就算是一见钟情又何妨?”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子夜都不能习惯双人行的日子,甚至她都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沈霍寅,以至于常常喊一声“喂”或是轻拉一下他,等他回头才如释重负的说些其他,恍若逃过一场劫难。久了沈霍寅察觉到她小心思,却只微笑的看着她的笨拙,没有给她任何建议或者强求她什么。老实说,这场恋爱的开始近乎水到渠成,但过于顺利又给人不真实的感觉。
之前的她没有任何经验,对于李知安的点滴暧昧,因为无情所以可以做到波澜不惊,但对于如今,她几近小心翼翼的对待这场不同寻常的爱恋和这个奇特的男子。
子夜的生活变得循规蹈矩起来,早上会按时收到早安短信,会有人关心她的穿衣冷暖,会帮她排队打饭,会帮她占自习教室的座位,会等她下课,帮她提书包,买零食……
这些事情让她欢喜又不安。
就像每次出去,所有的花销沈霍寅理所当然的承担,子夜只觉得惶恐,有一次她终于忍不住阻止他,“我来吧。”
沈霍寅轻拂开她的手,微微笑了一下,“子夜,你要习惯。”他懂得她所有胆怯的心情,包容的忍受她的迟钝和青涩,语气似在慢慢的教她:“你要习惯在以后所有的日子里习惯有我,在我面前你可以不用坚强,可以任性,可以发脾气。”尾音一挑,带着微不可见的霸道和倨傲,“因为我并不打算放开你。”
他给予她最大的宠溺,让她卸下一切全心全意的去依赖他。那熠熠闪烁的眸光,涌起璀璨的星芒,子夜忽然想笑,可眼眶竟有些热。
两人终日同进同出,明眼人早已是心照不宣,见人调侃,沈霍寅只勾起浅淡的弧度,并不否认的沉默。
偶然的一次在食堂碰见蒋婕,沈霍寅并不了解,子夜却莫名心虚,她了解事情所有,偏偏无法让他们冰释前嫌,对于蒋婕的讨厌是单方面的,摊开了反而平添尴尬。
倒是蒋婕落落大方,眼波一晃后平静的与子夜打招呼,只是拒绝了同桌吃饭的邀请,但对于放假的聚餐却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偶尔也戏言:“以后圣诞节当真就我一人度过了。”
最近满面春风的程书涵恨不得全天下的人和她一样幸福,便拾掇她:“你也快点找个好男人把自己卖了吧。”蒋婕不屑一声,她正全心全意忙着出国,每日为签证考级的事忙得不可开交,哪有心思顾这些风花雪月。
下午沈霍寅打电话给子夜,一如之前一样关机,叹了一口气,去了她惯常呆的教室。不出所料,她永远都是呆在第二个窗口位置上。此时正是午后,稀稀拉拉几个学生都在小憩,子夜头伏在桌面上,脸对着窗户。沈霍寅走近,冬日的阳光恬淡温煦,投折在她安静的睡颜上,漆黑纤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盈盈欲飞,光影在她侧脸上覆了一层淡然的清柔。唇间浅笑隐现,替她拢了拢散落在书桌上的书,站立片刻,在她身边寻了个位置坐下,随意翻看着她的书,偶尔抬眸看她一眼,空气中流淌着静谧安和的味道。当看见某页书角画了一个乌龟,龟壳上写着“程书涵”三个大字时,忍不住失笑。
没一会儿子夜便醒了,她睡眼惺忪的揉着眼睛,沈霍寅听见动静,合上书,“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初醒的子夜还尚未适应光线,眼睛半眯着,清澈的双瞳微带着迷茫,两颊晕红,嘴角微翘,很难得一见得风情,沈霍寅嘴角宛然一动,忍不住抬头替她梳理额前的碎发,声音低缓,带着摄人心魂的蛊惑,“怎么这么困?用不用再睡会?”
他热热的呼吸贴着她的耳侧,痒痒的,子夜的眼睛渐渐清明,“你怎么来了?”看看手腕上的表,“……天,你怎么早点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