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吸一口气,木灵语扯出一张天真烂漫的笑脸,迈了进去。
这一迈,迈出了今生的劫。或许早在她与他撞在一起,跌落在地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日后的纠缠。很多年后,当木灵语拄着拐杖立在正堂,听到钟楼处传来的丧钟鸣响,听到周围的奴仆惊慌的叫唤,甚至远处街道行人凄厉的哭喊时,还是会忍不住想起当年那场缘起的撞击。是命,还是劫……
秦慕枫多少有些忐忑,连张端睿都看得出他的坐立不安。一本《布艺》翻到那一页就没再动过,边角的纸被他揉来揉去,一点都不符合他沉稳的性格。张端睿看不下去了,上前抽了他手上的书,皱眉道:“你再怎么担心,也别对你的宝贝书这样啊。”
秦慕枫一惊,忙朝张端睿手上看去,把书又拿了回来,闷闷地哼了声。张端睿道:“是你说他不过是要立威,你还担心什么?”
他担心木灵语又是嘴毒给自己惹祸,担心她年纪小禁不住吓,担心她又会受苦……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担心这小丫头,明明她总是来惹他、整他——即使是为了他好,他也该讨厌她的……
“等她回来就好了嘛,语语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张端睿说这话后也有点儿想抽自己嘴巴子,明明木灵语就是个小孩子,怎么还会说她……哎,还真是有时候会混淆木灵语的年纪啊。
“唔……”秦慕枫不置可否地答应了声,无意识地摸着书的边角发呆。
窗外阳光正好,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空气里流动的风都是热的,晒得人心焦气燥,正如秦慕枫如今的心情。等待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当小厮来报说木小姐安然地回了木师娘的院子时,秦慕枫才觉得心静了,安定了。
张端睿闻言拉起秦慕枫就往木灵语那儿去,秦慕枫也没阻拦。两人到那儿的时候,正看到尚崇文也在那探头探脑的,可惜尚崇文一见两人就跑了,倒弄得张端睿哭笑不得。
芬儿出了门来看见二人,忙招呼道:“两位少爷可安好?”
“我们很好,那个……木丫头还好吧?”张端睿大咧咧地笑道:“没缺胳膊少腿儿的吧?浩北来告我们说她挺好地。”浩北是秦慕枫的小厮。
芬儿点点头,虽说对张端睿脱口而出的“缺胳膊少腿儿”有些哑然,还是答道:“小姐没事,只是……”
“只是什么?”
“我也没听清,不过好像是那位贵人……有什么吩咐……”芬儿说得很是为难。她也只是在屋里刚好听到小姐跟夫人说,贵人要她给他做丫鬟。事情原委都没搞清楚,她也不敢随便乱答。大家小姐给皇子做丫鬟,传出去也不好听。
秦慕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问道:“小姐在屋里?”
“嗯,夫人也在,母女俩正说悄悄话呢。”芬儿见小姐如今学得乖巧了,也很是高兴,连脸上也带着笑:“小姐还逗夫人开心呢,夫人正要教小姐做针线……”
“我没听错吧?”张端睿大呼小叫地道:“木灵语也会那么规矩地做女儿家的事情?”
芬儿不满地斜了他一眼,打趣道:“小姐是女儿家,自然是要做女儿家的事情了,难不成还做男儿家的事?表少爷太高估我们小姐了。”
张端睿讪讪地敲了下头,扯住秦慕枫的袖子求救。秦慕枫好笑地甩开他,道:“如此,我们就先走了,劳烦你替我们问候一下夫人。”见芬儿答应,秦慕枫便与张端睿离开了,得知木灵语好好的,两人总算是放下了一份心事。
且说木灵语自慕容清的精舍回来,陪着岑氏说笑了会儿,然后转达了慕容清的意思——做丫鬟一个月抵罪,听得岑氏直皱眉头。木灵语倒觉得还好,伺候人总比被打骂来得好。就算是做丫鬟,那二皇子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出口责骂、动手责打吧?好歹这还是书院呢。
岑氏倒是没那么想,她只觉得忧虑。木灵语虽说年纪小,才八岁,但男女七岁不同席,木灵语本就该与众男子避嫌的,这做丫鬟……还是得跟自家夫君商量吧?
见岑氏闷闷不乐,木灵语又觉得愧疚了,忙坐过去依着她,笑道:“娘,你教女儿做针线吧。”岑氏的视线马上转移了,拿起手上的布匹示意给木灵语看,然后便开始细细讲解。
“女儿家不管是身份地位有多高,总归是要嫁人生子,相夫教子的。所以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绝对是惰妇的行为,这等女子别说夫家瞧不起,就连娘家也会觉得很没面子。你想要学针线女红,娘很欣慰。”
木灵语赶紧点头。她也不是心血来潮才学的。自从她决定要好好待在这个社会,做一名合格的封建女子,她便已经想好要学女红。她想,至少不要让家里人丢脸啊……
岑氏继续道:“要学女红,需要懂的东西有很多。纺织、浆染、缝纫、刺绣、鞋帽、编结、剪花、面花、玩具都得好好学着。养蚕栽棉娘是不指望你了,但是纺纱织布你得清楚其中的奥妙,乃至穿针引线到缝衣置服,就得精通。”
木灵语听得咂舌——那么多东西?她还以为只需要会点儿缝缝补补就可以了……
“德、容、言、功四者缺一不可。‘德’需要你好好学,娘这几年太过放任你,也是害了你,从今后你要好好跟着学。唔……改天让你芬姨好好给你说说。容貌的话,你脸还未长开,也不急于一时。‘言’你倒是差得很,笑不露齿这些规矩往后再慢慢说。算起来,‘功’这项倒是需要你好好下功夫。等到你学到一定时候,娘还要教你厨艺、梳妆、衣饰……”
岑氏说着便来了劲,估计是这些年作为母亲从来没有跟木灵语好好说过这些女人需要学的“三从四德”,一开了口便打开了话匣子,止都止不住。木灵语初始还认真听着,渐渐地便有点儿倦怠了,思绪一下子飞远,又想起了刚才在水阁精舍时与慕容清的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