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起来,前后便有了五位姑娘在与秦慕枫订亲之后没了,更坐实了秦慕枫克妻的传言。
秦老太太整日为着秦慕枫唉声叹气,秦慕枫心里也不好受,又不想面对老太太望着自己愁眉苦脸的神情,越发闷闷不乐。
他最恨的,其实是那李家。他恨李家坐实了他这不好的名声,恨李家让自己有苦说不出。
第六门亲事来的时候,秦慕枫百般反对。秦啸想着他已经过了十五年岁了,要是没个未婚妻,更是惹人耻笑,于是不顾他的意愿,给他安排了一门亲事。
坏就坏在这门亲事上。
这亲事是秦慕枫生母舒家娘家的一个女儿,算是他的表妹。虽然是庶出,但正房无女,对她也是千宠万宠的,养成了副刁蛮的性子。好在人还年小,可以稍加打磨。
本以为这是门最妥当不过的婚事,却没料到这位舒姑娘听多了闺阁好友之间的流言,只道是这位表哥克妻,万般不愿这门婚事。
舒家当家老太太心疼秦慕枫这个外孙子,呵斥舒家姑娘不知分寸。舒姑娘一气之下把自己锁在了屋里,整整一天不出门。
众人只当这是小姑娘闹别扭,婚姻大事自然是父母做主的,谁知道第二天其贴身丫鬟唤人不应,禀了老太太说姑娘屋里没声儿,怕出什么事儿,这才差人撞了门。
舒姑娘吞金而死,留下一封简短的信。上说表哥克妻,嫁过去也是个死,还不如自己先死了干净。还说什么母亲欺她是个庶出,不肯真心为她打算,倒气得舒家这位太太直抚胸口。
消息传回秦家,秦慕枫正陪着秦老太太用饭。禀告的人一说完,秦老太太手上的筷子顿时一丢,整个人傻在了那儿。秦慕枫如同无事一样唤了丫鬟撤了筷子,重摆上一副亲自递到秦老太太面前,柔声说:“奶奶,还是先用膳吧。”
秦老太太一个劲儿地掉眼泪,抓住了秦慕枫的手不放,直说秦慕枫命苦。
秦慕枫已经经历过前五次这样的事,也没怎么惊慌,只是诧异这个表妹竟然是因为不愿嫁他而自杀,心里无奈一叹,面上却不动声色,恭恭敬敬伺候老太太用了膳。
第二日,趁着请安的时候全家人都在,秦慕枫说:“结亲之事……以后不必再提了。我名声如此,想来那些闺中小姐也不愿嫁与我为妻。我也不想去祸害无辜之人性命。”
秦老太太一听这话就要反对,秦慕枫没停顿,继续道:“我想过了,翻过年我便十六了,除了跟着父亲看父亲办差,便是整日待在家里学骑射、武艺、文章、诗书,到底欠了些火候。我想……出去历练历练。”
“这话怎么说的!”秦老太太急切地拉住秦慕枫:“出去?去哪儿?你可别想岔了……”
“奶奶多虑了。”秦慕枫安慰道:“孙儿只是觉得自己见识不够,阅历尚浅,想出去看看这大千世界,将来也能更好得帮助父亲料理生意。”
“你有这想法是好的,只是又何必出去历练?就在家中,父亲照样可以给你指导,教你做事。”秦啸心疼秦慕枫,虽对他有这样的志向很满意,可要儿子离家,他又舍不得。
“儿子听说封龙书院在招新学子,想去应个考。封龙书院内藏书颇丰,儿子也能学到更多。说起来母亲的娘家哥哥还是书院里的夫子,儿子若是去那儿,想必也不会受委屈。”
秦啸看了木五姑奶奶一眼,后者朝他点点头。秦啸沉吟片刻,道:“要去也不是不可以,散散心也好。只是若我要你回来,你便得回来,爷爷奶奶若是想你了,也能在他们跟前尽孝。”
秦慕枫应了,几日后便开始收拾包袱,也不顾奶奶抹着泪让他再多留几天,便这样去了封龙书院。却遇上好友张端睿,这是后话。
秦慕枫枯坐在席上无意识地把玩着那方小巧的砚台,想起这些年遭的无妄之灾,既是愤恨,又是悲哀。若不是时常有张端睿和木灵语来逗弄他,他都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个多么死气沉沉的人。
这书院里的学子对他也很是崇敬的,遇到些不解的问题也会拿来问他,也能与他说笑。他性子虽冷,书院里怕他的人不在少数,还给他起了个“冷枫公子”的称号,但名望却不输于书院中的夫子,甚至有的时候,夫子们也会前来问他一些问题。
秦慕枫觉得,这样的日子不错。只是自己也不能再在书院里待了。
秦家老太爷的身子骨越发不行了,他作为嫡长子,必须回去侍奉左右。对外说是他想出去散散心,未免好友张端睿担忧,他连张端睿也没告诉。
只等考核一过,秦慕枫便要离开书院,回平原郡去。
他也不是没想过要入仕途,考个功名当个官。他学问一向很好,又有夫子推荐,前程必是好的,秦家在京中也有门路、有亲戚朋友,祖上也出过好几个高官。只是现今他们秦这支家掌着皇差,算是皇商,要是再与官路扯上点儿什么干系,难保一些心怀叵测的人暗中使坏,污了自家名声。
他自小跟着父亲学账、文书,买办之事早已烂熟于胸。再加上他是嫡长子,虽说父亲行二,可是大伯没有儿子,家中属他最大,还是接了父亲的班,稳稳妥妥过日子好了。
至于姻缘……秦慕枫苦涩一笑,觉得还是看缘分吧。他虽不信自己克妻,但跟自己沾上关系的女子确实都没什么好下场。久而久之,他连丫鬟都不用了,身边只有小厮跟着。不像张端睿,小小年纪花酒喝了个遍,屋里与他暧昧不清的丫鬟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秦慕枫放好砚台没过一会儿,便听到学童摇铃的声音,知道午睡时间已过,忙收敛了心神,将怀里的书拿到教案桌上放好,不疾不徐地出了讲学斋。
路上碰到尚崇文跌跌撞撞地跑过来,见到他便拉他问:“冷枫公子,可有见到木灵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