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能和她一起聊娱乐新闻、新款跑车、体育名将、世界政坛的人,没有能够跟她有共同语言,与她一般认为一夫一妻、忠贞不二是天经地义的人,有的,只是一群信奉男尊女卑三纲五常的男人,一群受了几千几百年的压迫还当此是人间规则的女人。而她木灵语,是其中的一个异类。
她不想表现地太出格,遭人嫉恨、忖度、陷害,她怕自己被当成妖孽烧死。
她又不想太过平凡地过完这一生,毕竟这世死后能不能再次拥有着记忆重生是个未知之数,既然老天让她带着记忆重生,那么她不该浪费这难得的经历。
所以,她尽量让自己融入这个时代,也本着自己的本性说话做事。
只是如今看来,似乎她做的都错了。
木灵语双眼朦胧,泪水淌了又干,干了又有热滚滚的泪水覆上来。她小脸已经有些哭得抻了,但哭声还是不断。
哭得累了,木灵语索性趴在了案上哭。手一触上去,就摸到细腻光滑的纸张。
木灵语睁着朦胧的眼看着那纸,瞥到一旁的笔架上还悬着一支笔,旁边还有洗墨的小墨钵,心念一动,停下哭泣,拿了那笔往那墨钵的水里蘸了一下,又划过砚台掂了掂墨,执笔在纸上写起字来。
前世的她有个文艺骨干的妈,可是她基因没遗传好,只继承了她妈毛笔字这一项,这世也多多少少跟着木载梓学了一些,一手簪花小楷写得有模有样。
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
木灵语望着自己写的字发起了呆。她想起在木宅的时候,二伯和二伯娘的不和、大伯娘连同着自己娘亲对二伯娘的不满、老夫人的偏心……或许还有许多她不知道的内宅秘事。她不是一向抱着看戏者的心态的么?什么时候把自己也陷进了这棋局里,还让自己被困得死死的了呢?
还记得前世的妈老是在她耳边灌输四字箴言——宁静致远。她怎么就忘了呢?
随遇而安……随遇而安……
木灵语望着案上写就的字,淡淡地笑了起来。然后将笔放回到了笔架上,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站了起来,朝着自己与母亲的院子走去。
罢了,横竖自己前世就没谈过恋爱,何苦对婚姻也那么避之唯恐不及呢?父母总是疼自己的,断不会把自己嫁给一个泼皮赖户吧?嫁谁不是嫁呢,又何必把自己弄成个母夜叉似的人物,害得父母脸上也无光,说不准暗地里还有那些个长舌妇说自己没点儿家教,那母亲不是冤枉死了?
左右也是要出嫁的,还不若把自己塑造成个大家闺秀,到时候前来求亲的人一多,自己也能多点儿选择不是?
只是她还有一条底线:不能嫁三代以内的近亲。虽说后来见二伯和二伯娘的儿子诰哥哥并不是个傻子,只是人闷了些,但她绝对不能因为一个个例就去冒这个险。
于是,木灵语心结稍解,没了那股跋扈劲儿,人看上去也觉得清爽了许多。
秦慕枫看着木灵语袅袅婷婷地从讲学斋出来后朝着后院走去,心下微微叹了口气。他本来已经走了,可是又听见木灵语越发大的哭声,到底有些心绪不宁,便折了回来,于另一侧柱子后面躲着,看着木灵语哭。
一向张扬的木家二小姐,也有哭鼻子的时候……
可没想到木灵语哭了会儿竟然拿起毛笔练起字来,不仅不哭了,还笑了,搞得秦慕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见她出来,忙躲了开去,瞧见她走远了,才又进了讲学斋。
那方木灵语趴过的书案上被风吹得一起一起的纸张上的字若隐若现,秦慕枫伸手一够便拿在了手里,顿时双目大异。
这小猴子……竟然能写成这样的句子?
令秦慕枫惊讶的不仅是木灵语那句“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还有她那手写得极具闺秀气质的簪花小楷。秦慕枫只觉得这样的字不该是那样一个风风火火的八岁女孩子能写出来的——这笔体、功力、还有那种熟稔度,没个二十年是练不出来的!更何况这联句子……更不应该是她一介未见过世事不通俗务的女子能写得出来的!
秦慕枫心下惊异,他不认为木灵语有这等才学,可若是木夫子所作,又为何不拿出来与众学子品读?
揣着这份讶异,秦慕枫谨慎地收好了这张木灵语写的字,索性坐在原先木灵语坐的地儿发起了呆。
他虽认为木灵语不可能写得出这联句,但这对句去恰恰戳中了他的心事。
秦慕枫是秦家二子秦啸的嫡长子,虽说生母已逝,但母家的势力也是不容小觑的,所以他在秦家也不会像那些没了母亲便没了依靠的人一样,会受其他房的刁难,好歹上头还有祖母宠着,父亲也是极其看重他的。
可断断没想到,一个克妻的名头会无端落到他头上来。
他十岁的时候与张端睿谈起的第一个未婚妻罗氏,他年小时是见过的,那女孩儿温和有礼,说话细声细气,他也是极欢喜的。可没两年,就听说得了什么病,没挨过去,就这么去了。旁人传是得了肺痨,可那家人对此讳莫如深,只说是身子骨弱,没得法子,匆匆下了殓,还遣人来秦家说了下,婚事自然也就没了。
他伤心了一阵,也没多想。十二三岁的年龄,正是初知人事的时候,他虽觉得可惜,也替那家姑娘难过,但到底还是少年,没有那么多想法。又因着祖母又给了他订了一门亲,他也就渐渐淡忘了这件不怎么如意的事。
第二个未婚妻姓李,性子很是活泛。大概是秦家老太太觉得秦慕枫人闷了些,又怕第一个未婚妻未过门便没了会给他心里留下点儿阴影,于是选了这么个个性开朗的,希望以后这两个人能取长补短。
可没想到,这性子活泼既能是好事,也可能成为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