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在灌木丛里冒了出来,左瞅瞅右看看后,低下头竖起食指抵在嘴上“嘘”了声,蹑手蹑脚走了出去,鬼鬼祟祟地似是在做贼。
“咱们到底要躲到何时?”一略显不满的男声说道:“而且,君子是不做窥人之事的。”
“我也不知道啊,可是她每次都躲过责罚的,这次也应该没问题吧?”回答的声音也有些疑惑,顿了下才又理直气壮地低声说:“就算出了事也是她顶着嘛,木先生又不会真的罚她,再说,跟咱们也没什么关系。”
“倒也是。”,先前那男声又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
另一男孩儿对他的拽文不置可否,埋下了头瞬也不瞬地盯着前头那女孩儿的动作。
木灵语小心翼翼地弓着背猫着步子朝前走着,待离得那呼唤的声音近了才停下脚步,仔细辨认了半天,然后懊恼地跺脚。
什么嘛,爹爹居然没有亲自来找她回去,让二表哥和诰哥哥来找她,叫什么事嘛!不行,士可杀不可辱,不能半途而废,还是继续躲着吧!
于是,木灵语沿着来时的脚步缓缓又退了回去,朝着那两个男孩儿郑重地指挥:“撤!”
“诰哥,语语到底会躲在哪儿呢?”岑耀祖才十三岁,却早显一股硬气,说话做事虎虎生威的,长得也是牛高马大,跟其兄岑耀宗长温文儒雅的气质完全不同。
木诩诰苦笑一下,耸耸肩:“我怎么知道,那丫头鬼精灵得很,她要是不出来,说不定我们找一天都找不到她。兔子还会狡兔三窟呢,她比兔子还狡猾。”
岑耀祖低低笑了笑,调侃道:“诰哥还记得她捉弄你的事儿啊。”
“忘不了”,木诩诰摊手做出个无可奈何的手势,“你不也被她戏弄地够呛?”
岑耀祖是在十岁的时候上书院来念书的,想着离家前母亲嘱咐着让他给表妹表弟带点儿东西,他便兴冲冲地亲手粘了两个纸鸢带了上去。表弟还好,恭敬有礼地接了,还鹦鹉学舌地随着姑姑奶声奶气地冲他道了声“谢谢”,可到了木灵语这儿,完全变了。
岑耀祖还记得,当时他看着这个五岁的小表妹笑得一脸灿烂,还带点儿羞怯,扭扭捏捏地递上纸鸢,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初见妹妹,没……没什么好送的。小表妹,喏,给你,纸鸢……”
他想象中的情景,应该是一个羞赧的女孩子接过纸鸢,然后羞答答地道声谢,迈着小步子跑去躲在姑父后面时不时瞄他一眼。
可是木灵语颠覆了他的想象。
木灵语很直接地接了过去,没一点儿羞怯的意思,然后皱着眉把弄了一会儿,又直直伸手递回到他面前,不屑地说:“还给你,真难看。”
姑姑立刻出声呵斥她,她却转头朝着姑父问:“爹你讲过要‘以诚待人,人才会以诚待之’。我说实话有错么?”
姑父尴尬地嘿嘿笑了两声,招呼着他去洗漱休息,这场见面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结束了。当然,岑耀祖对木灵语的第一印象便是——小表妹真诚实啊……
当然,木灵语想的是要把这种表兄妹结婚的苗头扼杀在摇篮里。开玩笑,就这么正大光明地把可能成为他未婚夫的二表哥送上山来,要真是青梅竹马,他爱上了自己怎么办?所以嘛,从一开始就得让他讨厌她,要是两个孩子都不同意,家长总不能硬凑吧。
岑耀祖倒是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后来为了讨木灵语欢心,得到她的认可,又做了好多个纸鸢。最后是木灵语觉得不好意思了,才说他手艺好了,不用再做了,做多了不珍贵,他才停手“造纸鸢”的伟大工程。
后来俩人混熟了,岑耀祖跟木灵语闲聊时说起这事儿,还抒发了一下他想象中与木灵语第一次见面应该出现的场景,惹得木灵语嘴角抽扯。
“我说二表哥,你没昏头吧?还羞答答……哎哟,我牙都酸了。拜托,我小胳膊小腿儿的,还能跑那么荡漾?”
这下换成是岑耀祖抽嘴角了。
回忆着这些趣事儿,岑耀祖无奈地叹口气。想想这三年他也不容易啊,照木灵语的话说,他是“坑蒙拐骗也要和她建立深厚的革命友谊”,他们俩则是“在一个战壕出生入死肝胆相照的战友”。帮她做的坏事可是不胜枚举,被她整得还心甘情愿的……
木灵语做的坏事多了去了,木诩诰也没能逃脱她的魔爪。比如她在他一起授课的同年饭里放小虫子嫁祸给他,比如假好心地拿三婶熬的安神汤给他喝害得他第二天睡得爬不起床,再比如在三叔考校他功课他答不上的时候胡乱给他提示,答得牛头不对马嘴,气得三叔想骂他又碍于是侄子不好责备……
可偏偏每次她都有理由为自己开脱。说自己见不得他的同年欺负他老实,想要借此涨涨他的威风,告诉别人他也不是软柿子好捏的啦,说给他喝安神汤是为了他好,看他读书累了想让他好好休息啦,说帮他答问明明是想帮忙谁知道好心帮了倒忙,她也不是故意的啦……
也不知道是真话还是假话哟。
这些年木诩诰也习惯了木灵语“不按常理出牌”的脾性,所以这次,木灵语与三叔三婶闹别扭,他立马就喊上岑耀祖一起来这树林找人了。
至于是什么事儿让木灵语避如蛇蝎,还能惹得一向温和的三叔发火……木诩诰想起都觉得好笑。
木灵语八岁了,三婶说要教她《女诫》,还要她读《烈女传》,对于木灵语跟着三叔识文断字、写作文章这等想法完全不理睬。于是,木灵语纠结了她的两个死忠“属下”——尚崇文、许兴,躲到了这树林里,说要进行“消极反抗”。
木诩诰低低笑了声,也不知道想到什么好笑的事儿,倒是偏头对岑耀祖说:“咱们这个妹妹啊,哎,也不知道哪家那么倒霉,将来会把她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