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房大大松了口气。平日里因着二夫人的关系,老夫人从来都不给木二老爷的通房什么脸色看,弄得这些通房一遇见老夫人便小心翼翼。又因为她们被二夫人打得怕了,也从来不敢奢望能爬上妾的位子。
木载杼收拾了一番,手里拎着一根稍显粗大的藤条去了老夫人住的上房。
进了门,还没等老夫人说话,木载杼上前一步就跪下了,低着头高高地举着藤条,哽咽着就来了一句:“儿子不孝!”
木老夫人吓了一大跳,忙不迭地上前要扶木载杼,可是木载杼下了死劲儿顿在地上不动,急得木老夫人直流泪。
“你这到底是怎么了,好歹说句话啊……”
木载杼稳稳地跪着,也不答话,手举着藤条举得老高。
迎春冲迎夏使了个眼色,迎夏点头呵斥房内的丫鬟婆子出去了,自个儿与迎春也出了去,妥帖地关上门,眼观鼻鼻观心地立在门口,把那些伸头伸脑的全都轰走了。
到底是跟着木老夫人多年的,忒会察言观色。木载杼见四周安静,没了其他人,只剩母亲在那儿嘤嘤哭着,狠了狠心,将藤条放在一边,头磕了下去。
“母亲,儿子要休妻!”
木老夫人闻言瞪直了眼,还没问原因呢,就直直喝道:“不行!”
木载杼也知道木老夫人是万万不会同意的,万一休妻,丢的不止是木家的脸面,还有母亲娘家岳家的脸,会让母亲在娘家抬不起头。可是态度不硬点儿,这事儿说不定就只是“就此揭过”,母亲又会和稀泥。
思索了下,木载杼也不说话,保持着跪着磕着的姿势不动,很是强硬,以示坚决。
木老夫人反应过来后,知道是二房出了什么事,倒也不去扶他了,径直坐回了椅上,问:“这又是怎么了?你们俩又吵架了不成?”
木载杼心里恨岳氏,从秋天到冬天,都因为这个女人,自己跪了一遍又一遍,在父兄面前丢尽了脸。可是休妻他是做不到的,家族的脸不允许他这样打得干净,也只能出出恶气。
“娘,这女人贪财敛钱,要是任由她这样下去,说不定咱家就被她败光了!”
木载杼这话说得有些夸大。木家如今掌权的还是木老祖宗,就算败家也不会轮到岳氏。只是这话摆在这儿,木老夫人就不得不斟酌。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老夫人喝了口热茶:“这眼瞅着就要过年了,你们两个又在那儿闹什么别扭?”
木载杼吸了口气,将寿匾的事条理清晰地说了出来。
同一时间,岳氏正在房里坐立不安,眼皮子直跳。
自从董氏不咸不淡地刺了她一下,弄得她不敢多话后,府内本该三个媳妇儿一起安排的事就没她的份儿了,一切都听着董氏岑氏安排,她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怨气,又怕自己有把柄被董氏捏住,也不敢多言。可是这几天她总觉得二老爷看她极不顺眼,眼里明显闪着怒火,让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昨日收拾停当以后,岳氏总算呼了口气,想着这次寿宴完了,自己也算是赚了一笔不小的费用。也是老天见不得她沾沾自喜,当晚丫鬟来说,二老爷找了通房,不回她房了。
本来木载杼跟她感情就不好,不歇在她房里是常有的事,可是恰逢岳氏心情正好,突然来了个扫兴的消息,刺得她就想发火。
正当她怒气冲冲赶去木载杼院子准备修理修理通房的时候,匆匆来了个她从娘家带来的心腹婆子。那婆子拦着岳氏,低声耳语了几句又匆匆跑了,留下岳氏怔在当地,回过神来后急忙赶回了自己的屋子。
那婆子说:“寿匾没挂,挂的是大老爷亲自题的寿。夫人,奴才估摸着……大夫人和三夫人都知道了,二爷那儿应该也是瞒不住的……”
从昨晚开始,岳氏就心神不宁,在房里踱着步,连平日最喜欢找木载杼通房麻烦的事儿也省了,坐卧不安地到了早晨,正打算去找木载杼,丫鬟来报——二老爷去了上房。
岳氏瘫坐在软榻上想着事儿,丫鬟神色慌张地进来,连礼都没行,气喘吁吁地对岳氏说:“二……二夫人,老……老夫人让您去……去上房问话!”
木老太爷优哉游哉地在湖边慢行。人老了,总喜欢溜溜弯儿,逗逗鸟儿,钓钓鱼儿。大清早的虽说天气很是寒冷,但是木老太爷热衷于这项运动,湖面结的冰在他看来也分外可爱。
“爹,这天儿冷,您好歹多加件大氅,抱个汤婆子。”
木载朴本人极孝,一直为不能侍奉双亲感到愧疚,难得回一次代郡,于是在这仅有的时间里便时时陪伴在双亲面前,也算是他的孝道。
木老太爷呵呵一笑:“天冷算什么,难道天冷了就得在屋子里待着?那还不憋出病来!”
木载朴也知道劝不住木老太爷,也就是那么一说,笑了笑,吩咐身后跟着的小厮拿了件大氅给木老太爷披上,继续扶着他散着步。
木府内修了个人工的湖,不算太大,但夏季是很凉爽的,冬季就比较冷了,那种冷颇有股“入髓”的味道。木老太爷狠狠吸了口凉气,搭着木载朴的手慢慢踱着,似在想着某些事情。
“爹,年后儿子就要走了,您那大儿媳妇……恐怕也得跟着儿子去。”
“哦?这是何故?”木老太爷有些诧异。按说大儿子不在跟前,大儿媳妇是万万不能离了家的,这要传出去,有违孝道,会被人耻笑。
“儿子也不愿意这样,只是……毕竟词儿的事儿,该提上日程了。”
木载朴说得含蓄,但木老太爷是什么人?人虽说有些孩子气,但阅历丰富,眼光也很好,当即默默点了点头,示意周遭仆人待着,自己与木载朴慢悠悠地走远了些,待到其他人基本上听不见他们的谈话了,才道:“上头有旨意了?”
“暂时还没有”,木载朴答道:“前头儿子递折子给圣上说要回乡祝寿,顺带陪长辈过个年,毕竟离家多年,也很久没回乡祭祖了。圣上略微又问了问我们家的事儿,自然也提到词儿了。圣上的意思是……带到京中去,先让嬷嬷教养两年,毕竟词儿也才豆蔻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