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安宁
我和小词是从小的玩伴，即便是工作了，也隔个三天两日便要见一面，否则，两颗心总会觉得寂寞难熬。有什么好东西，必也会毫不吝惜地兜了来与对方共享。甚至是交了男友，也定是让另一个过了目，发一句行或不行的话，才会安心交往。却是独独在小词把文康带来，让我鉴定拍板时，我怔怔地望着对面第一眼便几乎把我看到心里去的文康，竟是呆痴得忘了像往常那样，在桌子底下小词伸过来的温热的掌心里，写个“好”或是“不”字。待到回过神来，小词的手，早已缩回去，紧紧握住了桌上文康的手。
那顿饭三个人吃得有些尴尬。我从没有奢望过一见钟情的奇迹会在自己的生命里出现。却没曾想，它不仅来了，而且用这样一种与众不同的方式，漫不经心似的考验煎熬着我。明明知道这是错过了再也难寻的爱人，却被另一双眼睛隔着，不敢过去相认。甚或，只打一个招呼，淡淡地说声“你好”。
我不能确定小词对我的这份心思，究竟能觉察几分。却是清楚，小词对文康是认了真，且有种过分夸张，或是要向谁证明什么似的热情与疯狂。有一次，小词甚至当着我的面，搂着文康的脖颈说：阿康，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文康意味深长地隔着小词默默看我一眼，半开玩笑地说：那么你身后这位好姐姐呢？也忍心丢了么？小词却没像以前那样，娇憨地转过身来，怕我飞走似的紧紧将我抱住了，说一些将我的心都化掉的甜言蜜语。她似乎没听见这样一句话，倚在文康的怀里，幸福地微闭上双眼，许久都没有开口。任我在身后，心，慢慢慢慢地变凉。但小词并没有因此而把我这个朋友冷落掉。照样三天两头地找我玩，当然是带着文康。有许多次，小词自告奋勇地跑远路，去买我和文康都爱吃的糖炒栗子，独留了我和他面对着面，一口接一口地呷着透明杯子里的绿茶。水磨石的茶几上映出他的脸，眼睛是向我这边看过来的。嗓音都比小词在时温柔了许多倍。但也没说什么让彼此耳热心跳的话。就像小词依然夹在中间，将我和他的心隔得极远。
但还是有一次，趁小词不在，他慌慌地问我为什么不肯恋爱。我看着桌面上映出的他的紧张的眸子，低声但又极清晰地回答，其实有喜欢的人，只是不敢奢望这样一份爱会属于自己……不等我说完，他便急急地接过去：为什么？只要你肯开口向他要，这份爱，他定是会全身心地给的。我终于抬起头，第一次那样长久又专注地看他。他的眼里，满蓄了我向往着的渴盼、鼓励和深情。可是我还是在他要把一只手伸过来的时候，很迅速地站起身，去饮水机旁接水。按了很久的水龙头，听见他说没水了，才一下子回过神来，看着空空的饮水机，背对着他，哗哗地流出泪来。
这次之后不久，小词便和文康定下了结婚的日子。伴娘，当然我是赖也赖不掉的。按照当地的风俗，伴娘要在新郎来接新娘的那天晚上，千方百计地“为难”新郎，以期让他明白，新娘不是那么容易就让他娶回家去的。那个晚上，我硬生生地堵住门，对着胸前挂着喜庆的“新郎”二字的文康，挑眉问道：你知不知道，新娘最爱吃什么饭，穿什么衣，说什么话。他低头看着一脸挑衅和火药味的我，当着很多人的面，慢慢地说：新娘和你一样，爱吃蛋炒饭；和你一样，爱穿棉布裙；和你一样，爱说相反的话。只是，新娘饭菜口味重，你偏淡；新娘棉布裙爱配水晶色的凉拖，你却穿白色的球鞋；新娘说完反话，自己会立刻纠正，而你，却要靠别人仔细地揣摩。
我的心，痛得厉害。预备下的那么多稀奇古怪的问题，却在周围人的笑声里，再也说不出。我挤出笑来，对他说：我把小词交给你，你要好好地爱她；这一句，是真话。他也微微地笑着，说：我知道。
我一闪身，在众人“不能这么轻易放过他”的喧闹声里，看他跨进门来，迎娶我和他都不肯去伤害的小词。
忍痛割爱，在我和小词一同走过的二十七年的岁月里，有过无数次。却是再也没有像这样的一件，让我痛得这样彻底，亦这样难忘。可是这样痛着，我还是会在心里将得了爱亦得了幸福的小词，温柔地放回原有的位置，让我在自己心里，天长地久地，安心住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