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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强盗窝里寻些侠义,美人耳畔说点尊严(1)

烈火升腾热浪翻滚,梁上人渐渐陷入昏迷。忽然藏珍阁屋顶咔嚓大响,有人砍断钢索掀开铁瓦,伸手抓住陆羽和石扇拖上屋顶,滚滚黑烟紧跟着从破瓦处涌出。

清凉晚风一激,陆羽清醒过来,见面前立着一位白衣飘飘的女子,不由失声惊呼:“是你?”

女子脸蒙轻纱,倩影窈窕,正是西山赛歌那夜替陆羽解危的人。

蒙面女轻笑一声,道:“处士,咱们走。”

她握住石扇胳膊,顿足而起,宛如俊鸟般凌空飞下高高的藏珍阁。陆羽见她如此美妙身手,暗叫一声惭愧,施展杂技功夫攀墙蹬角,也下了怪楼。

二人扶着石扇向角门奔去,远远见兵刃闪亮,有人吆喝着斗得正凶,却是几个黄府家丁与一个胡人恶战。陆羽认出胡人正是日间扮乞丐的,心中一喜,知道皎然已追回他们。他扭头寻找皎然,却见旁边树上捆绑着两个人,一个是小颜颇,一个花魁美人!

陆羽心想他俩应该跟吴婆婆在一起的,卖茶母子到哪里去了?当下不及细想,将石扇交给蒙面女,自己绕到树后解救被绑的人。

这时园子里吆喝声轰然而起,几条喉咙惶急高呼:“藏珍阁走水……”

黄府家丁们一怔,慌忙抬头眺望,那藏珍阁的铁瓦已烧得暗红发亮,映着漆黑夜空,十分恐怖怪异。有个家丁脱口叫道:“阁里的宝贝——”

话未说完,众家丁一齐扔了刀棒,争先恐后奔向藏珍阁。

打架的胡人看见石扇,狂喜地高叫一声。石扇愣了愣,喊道:“娘舅!”

他跌跌撞撞跑向胡人,胡人也张开两臂向他迎来。忽然一物呼啸掠过,蒙面女惊呼:“不好!”将石扇往后一拖,和身护住这小胡人。

陆羽听见动静回头一望,只叫得苦!刚才呼啸而过的竟是把偷袭的尖刀,正扎中那胡人胸口!胡人踉跄两步,仰面跌倒,痛苦地大口喘息。

对面树丛轻晃,有条佝偻人影闪过,蒙面女急追而去。

石扇被这突然变故吓傻,愣在那儿一动不动。胡人瞪大眼睛看着他,嘴里吐出一串听不懂的语言,像是央求什么,石扇拼命摇头。胡人抬手指向西南,挣扎着吼了一句,语气竟是十分严厉。

石扇放声痛哭,勉强点头答允。胡人好像放了心,喘息几下,吐出两口血沬,头一歪,死了。

花魁美人惊魂未定,喘息着告诉陆羽:“金天师在家庙附近设下圈套,我们刚出地道就被包围,多亏和尚带着胡人接应。谁知逃到这儿,又中了埋伏!”

陆羽问:“和尚现在何处?”

美人指着火光后方,道:“和尚跟吴婆婆母子被伏兵缠着,打架哩。”

话音刚落,树丛中跌跌撞撞出现几个人,正是皎然和婆婆母子。皎然腿上受了伤,吴婆婆肩膀也挂了彩,三牛子扶着娘急慌慌大呼:“逃哇……”

婆婆骂道:“小贼,慌什么?师傅在这儿!”

陆羽吩咐:“你们快送颜颇石扇出府,在茶寮稍等片刻,我稍后就到。”

美人深深凝视丑书生一眼,牵起两位少年。皎然和尚说:“胡人的马拴在门外,咱们快走!”

一干人相互搀扶着逃出角门,陆羽返身奔向藏珍阁。

阁前人影憧憧,家丁仆人们闹着救火,可怪楼四壁墙砌得一丝缝隙也无,大火闷在里头烧,水泼墙上哧哧溅出大团白汽,满楼珍宝如何救得出来?

陆羽定睛搜索,人群中并不见黄府怪客金天师。他略一思索,快步向那座小家庙走去。

刚刚走近,只见白裙一闪,蒙面女从家庙中跃出。陆羽急问:“刚才飞刀杀人的可是金天师?”蒙面女咬牙恨道:“正是那厮!这小庙底下的地道密如蛛网,可惜让他逃了。”

陆羽心知金天师是想杀害石扇,引诱大食王妃挥戈中原。幸亏蒙面女身手敏捷,石扇才能安然无恙!

他忙向蒙面女长揖称谢,她笑道:“处士扮傀儡入府,拼着性命救出石扇,为的是苍生百姓,何必对我言谢?”

陆羽一惊。蒙面女又道:“今夜石扇虽然两番获救,却未必能消除对汉人的恨意。处士如能亲自送石扇去见大食王妃,那是最好。”

陆羽听她说出这天大秘密,大为惊骇,怔怔看着她。

蒙面女盯着远处浓烟滚滚的藏珍阁,道:“金天师纵火烧阁,显然不打算再隐居钟陵了,他必定贼心不死,处士千万多加小心哪!”

忽然轰隆巨响,藏珍阁屋梁烧断,铁瓦塌入楼腔,顿时墙倒垣催,火星飞迸!仆人们发声喊,扔了救火的家什抱头鼠窜。

狂风劲吹,卷着大团大团的红灰飘荡,红灰掉到哪里,便在哪里引燃一片烈火,连戏台也熊熊燃烧起来,唱戏的喝酒的慌忙夺路而逃,园中乱成一锅粥。

蒙面女与陆羽点头作别,消失在夜色中。陆羽奔出黄府,挤过满街看热闹的人群,寻到吴婆婆的茶店,见皎然腿伤沉重,躺在案板上无法动弹,花魁美人正替婆婆敷药。

皎然道:“小胡人逃了,这可如何是好?”

陆羽一惊。吴婆婆骂道:“胡人的马拴在门外,他冷不防骑上就跑,哼,什么柘析国王子?我看是个捣蛋鬼!”

陆羽忙问:“颜颇呢?”

婆婆笑道:“颜公子和三牛子去追捣蛋鬼了。这孩子重情重义,很好。”

陆羽凝神一想,道:“石扇的娘舅临死指着西南,多半是命他去广州找大食王妃。不知他夺马而逃,是不是想去广州?”

花魁美人轻声说:“我看石扇未必肯听娘舅的话。他跟金天师有不共戴天之恨,多半会先去报仇。”

陆羽急问:“他们究竟有什么仇恨?”

美人摇头道:“我也觉得奇怪,一个西域小胡人,怎么会跟汉人老头结仇?”

陆羽想起吴婆婆对藏珍阁的地道十分熟悉,心想她或许知道金天师底细?未及开口,婆婆瞅着陆羽笑道:“师傅脸色难看,莫非怀疑徒儿跟金天师是一伙的?也罢,今天徒儿说件秘密吧。”

原来吴婆婆祖居湖南,父亲是有名的镖师,她嫁给镖局大师兄,生下三牛子。十多年前,她的父亲和丈夫押镖路过江西,不料山贼偷袭,翁婿同遭毒手。吴婆婆悲痛万分,带着三牛子暗中查访,发现被抢的财物都落到钟陵黄员外手中。她疑心黄瓢与山贼暗中勾结作案,恳请地方官缉盗,官府却跟黄员外一鼻孔出气,反斥她诬告好人。

吴婆婆无奈,只得在钟陵住下,不时悄悄潜入黄府,一为搜寻证据,二为泄恨,砸它几个水晶瓶琉璃碗,撕几幅罗帐,给仇人添点乱。黄府众人不明就里,只恐是闹狐仙,黄瓢请了几位法术高明的天师驱妖作法,可惜吴婆婆不买天师们的账,“狐仙”越闹越凶。

去年夏天,黄府突然来了一位金天师,说在三百里外看见黑气冲天,知道这里有千年妖狐。黄瓢把他带到后花园,指着藏珍阁说:“老爷的财宝锁在楼阁里,被狐仙捣毁无数!你赶紧给老爷逮住可恶的狐仙,老爷重重有赏。”

金天师掐指一算,变颜变色叫道:“老夫灭妖无数,没见过这样厉害的狐仙,员外的身家性命,恐怕都得毁在它手上!”

侏儒员外惊恐万分,忙求天师救命。金天师说:“要想逮住这千年妖狐,除非废去藏珍阁的门窗,另辟暗道,老夫亲自在阁内守候千日,到时灭了狐仙,员外不须赏赐,老夫只要那张狐皮!”

黄瓢深信不疑,满口答应。金天师亲自画了图,指挥工匠挖地道、设机关,把个藏宝楼变成固若金汤的堡垒一般。吴婆婆惧怕机关伤人,不敢贸然进入堡垒,“狐仙”从此销声匿迹。黄瓢深信金天师法术高强,对他言听计从。

众人听吴婆婆说出这桩黄府怪事,均觉惊讶。皎然说:“黄瓢的爹当年受皇上宠爱,搜罗了无数财宝,金天师多半是冲着这些宝物来的吧?”

吴婆婆摇头笑道:“原先我也怀疑他打的这个主意,可老贼古怪得紧,不但不偷黄家宝物,反而送了个稀罕宝物给黄瓢当见面礼!”

陆羽忙问:“什么稀罕宝物?”

婆婆道:“是块鸽子蛋那么大的石头,紫光闪闪耀人眼!说是西域的宝贝,叫什么碧……碧……”

皎然问:“可是叫碧腴瑟瑟?”婆婆拍手笑道:“正是碧腴瑟瑟!”

皎然啊呀一声,说:“西域焦山瑟瑟天下闻名,其中尤以碧腴瑟瑟最为珍贵,一颗便价值连城!金天师送这么名贵的礼物,显然是迫切希望留在黄府。”

陆羽沉吟道:“金天师隐身黄府,囚石扇、设埋伏,心思何等缜密,手段何其毒辣!细想他种种言行,决非寻常之人,只不知是什么来历?”

众人都觉疑惑,猜测了一会,想不出名堂,只得暂且搁下,解决眼前的紧急问题。

陆羽道:“今晚这一闹,黄府死了人烧了宅子,官府必定追究,咱们都不能呆在钟陵了。我送皎然兄回寺庙,婆婆和三牛子……”

吴婆婆笑道:“师傅别替我母子操心,我们自有好地方去!”

陆羽点头一笑,转身对花魁美人说:“只是连累了……”

蓦然撞着美人一双秋波流转的妙目,正默默凝视着他。陆羽不觉怔住,喉头莫名其妙涌上一股热流,顿时哽咽难语。

美人笑道:“好呀,钟陵既然不能呆了,我便回家乡去!这两年替筱翠香挣的银子,大约也可报她的救命之恩了。”

吴婆婆问:“姑娘的家乡在哪里?”

美人边凝视陆羽,边回答:“在乌程。”

她声音极轻,陆羽听来却如惊雷贯耳,后退几步瞪着她,结结巴巴问:“姑、姑娘是乌程人?”

大家都惊讶地看着陆羽,这风度翩翩的丑书生却丝毫未察觉自己失态,大睁两眼,面容极为震惊。

花魁美人似乎早料到他会如此,避开他的目光,轻声问:“你可听过‘季疵’这名字?可认得一个姓李的女孩儿?”

“李季兰……”陆羽仿佛梦呓,喃喃吐出三字。

美人微微一震,脱口叫道:“你果然是季疵!”

她猛抬头盯着陆羽,樱唇微颤,像要说什么,却踉跄后退两步,抬手捂住面孔,扭身奔出店门。

陆羽像傻了一般,忡怔发呆。

突然他顿足狂呼:“季兰,我找得你好苦呀!”也踉跄冲出茶店,向美人追去。

秋夜茫茫,四野朦胧一片。寒星仿佛点点露珠,幽深迷离闪烁天幕。

一座石桥,一棵柳树。花魁美人李季兰倚在桥头树下,无声地暗暗抽泣。

丑书生陆羽伫立在她身后,压抑着翻滚激荡的心潮,默默凝视着她。

良久,季兰忍住悲伤,低低说:“你走吧……”

陆羽柔声说道:“我与你分别十六年,哪一天不在寻你?醒时梦时等的就是此刻,我、我再也不会离开你。”

季兰一怔,放声恸哭,哭得肠断心碎,说不出一个字。

陆羽也流下泪来,哽咽道:“多谢老天,让我终于找到你了!每次见到你便觉心乱如麻,原来是老天垂怜,赐我暗示……”

季兰痛苦万分,忙道:“别说了,你忘了我吧!”

陆羽上前一步,动情地问:“青梅竹马共同度过的岁月,每一天都铭刻在心,叫鸿渐如何能忘?”

李季兰逐渐平静下来,低垂了粉颈,拿一方绸帕拭泪。忽然她觉得冰凉的手上传来一股暖意,原来是他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季兰浑身剧抖,急忙想甩开他。陆羽反伸双手紧紧握住,道:“季兰,何必如此?今日相逢是命啊!纵然你……”

他本待说:“纵然你身陷风尘,我也决不在意!”忽然觉得这话太过唐突,急忙咽回。

季兰冰雪聪明,已知他要说的是什么,忍不住大放悲声。陆羽后悔不迭,顿足暗骂:“陆鸿渐,你好忍心!怎么敢刺人最痛之处?”

然而,他最心爱的清纯女孩,已变成天下闻名的青楼歌伎,这不争事实如何回避?刚才知道花魁美人就是李季兰,令他万分震惊!

丑书生紧闭双眸,喃喃叹道:“记得么?智积师傅收留我这孤儿,把我托付给你家抚养。你爹见我长得丑陋,又结巴口吃,替我取名季疵……”

美人季兰止住悲声,静听他说话。

陆羽又道:“‘疵’,缺陷也。一个‘疵’字,道尽多少辛酸!小伙伴都嫌我丑笨,以欺负我为乐事。只有你,温柔仁爱,嬉笑顽皮,天天伴我读书玩耍,丝毫没有嫌弃丑季疵。”

季兰听他娓娓诉说,不禁也想起当年情事——

当年季兰与爹妈住在竟陵西湖的覆釜洲上,著名的龙盖古寺就在她家附近。有一天,寺里的住持智积老和尚抱着个三岁孩子来到李家,说在寺外捡到这个孤儿,想请李家代为抚养。

季兰的父亲是位当过官的儒士,因性情刚直,见不惯官场黑暗辞官隐居,与智积大师交情甚好。当下李公收留了孤儿,替他取名季疵,拿他当儿子养着。

季疵与季兰一起玩耍,一起学习诗词书画,形影不离情同姐弟。季兰聪慧顽皮,常爱捉弄季疵,季疵被她逗哭了,她又总是心疼地搂住他,想方设法逗他高兴。

二人两小无猜,多少甜蜜快乐!只可惜几年后李公接到任职的调令,全家举迁乌程,姐弟俩被迫分离。

季兰始终忘不了分离时的情景:8岁的小季疵紧紧拉着她,跳脚大哭不肯松手,她也哭得哽哽噎噎。智积老和尚在一旁束手无策,还是娘的一句话安抚了两个童年好友。

娘说:“小季疵,别哭了,你长大成人来娶季兰,季兰在乌程等着你。”

小季疵傻傻地问:“是真的吗?”

不等娘回答,季兰欢喜叫道:“是真的!我等着你,你要记得来娶我呀!”

小季疵破涕为笑,这才松开紧握的手。季兰一步一回头走了,谁知此一别便是漫长十六年,重逢时竟然认不出长大成人的心上人。

陆羽凝视着泪流满面的季兰,轻声说:“你知道么?你离开竟陵后,智积师傅逼我削发为僧,我害怕当了和尚长大不能娶你,宁愿当寺奴做苦役。后来我逃到戏班,以为戏班流浪天下,我便可以到乌程寻找你,谁知……”

季兰情不能已,抬手急捂住他的嘴,伏在他怀里泣不成声!

陆羽轻轻揽住心上人,激情汹涌喉头哽咽,十六年辛酸化为热泪,汩汩滴在胸前……时光与桥下溪水一齐悄然流逝,久别重逢的情侣沉浸在秋风里,浑不觉斗转星移,只愿此刻凝聚成永远。

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轻响,就在对面桥头。

二人一惊,陆羽喝问:“谁?”

长草中站起一个身影,瓮声答道:“是我。三牛子。”

季兰含羞别过脸,陆羽忙问三牛子:“你不是追石扇去了吗?追回来没有?”

三牛子说:“颜公子在追哩。我骑的马跑不动,只得返回……唔,和尚让我请你们回店,商量要紧事情。”

陆羽连忙返回茶店,吴婆婆见他和花魁美人携手而行,顿时拉长了脸。

皎然忧心忡忡告诉陆羽:“石扇确是往广州方向去了。适才官府挨家挨户搜查,要抓在黄府闹事的人,咱们还是赶紧离开这儿吧。”

陆羽心里着急,道:“石扇若乖乖去广州还好,若是撒野乱跑,误了鸡换日约期,那可糟了!”

众人想着那小胡人的暴躁脾气,都觉不放心。季兰忽然哎呀一声,说:“石扇去广州,那可大大不妙!”

大家都吃惊望着她,婆婆快嘴抢白道:“师傅说去广州好,你说去广州不妙,莫非你比聪明绝顶的师傅还要聪明?哼!”

季兰听了这番混账指责,不由一愣。陆羽凝神想想,恍然大悟:“石扇并不知金天师已逃,必定要去搬大食王妃的兵来钟陵替他报仇……”

想到此,他顿时冷汗涔涔,忙道:“不错!石扇姐弟相见,顷刻便有滔天大祸!我这就去广州,只是……”

他看着皎然和尚受伤的腿,犹豫不决。

皎然知他犯的什么难,笑道:“兄台只管去办大事,我自会慢慢养伤。”

陆羽摇头道:“官、官府四处抓人,我岂、岂能让你置身险境?我我……”

他左右为难心里焦躁,不由结巴起来。季兰关切地看着他,略一迟疑,毅然说:“我送皎然上人去寺庙养伤,可好?”

陆羽大喜,刚要揖谢,吴婆婆怒问:“哎哟,这是什么世道?青楼卖笑的花魁娘子陪个和尚乱走,不怕天下大乱吗?”

陆羽和皎然都奇怪,不知婆婆怒从何来。季兰俊脸变色,紧紧咬住樱唇,脚下退了一步。

吴婆婆仍是不依不饶,讥讽道:“哼,陪和尚乱走走倒也罢了,最怕见美女拉着丑书生假献殷勤,把人弄得七颠八倒的,那才叫好看哩。”

季兰霍地站起身,指着婆婆恨叫:“你!你……”她嘴唇颤抖,说不出话,忽然泪如泉涌,扭头踉踉跄跄逃向大街!

陆羽既惊且急,顾不得与婆婆计较,慌忙起身追赶季兰。吴婆婆高声问:“师傅到哪里去?”一个箭步冲上前,张大两臂挡住他的去路。

陆羽顿脚叫道:“让让、让开!”

婆婆笑道:“嗨,烟花女子都是逢场作戏的老手,有什么真心实意?师傅快醒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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