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此时明月正当头

有了队伍的消息，李唤芝归心似箭，一天也住不下去了。由于路途远，李唤芝又是个女人，孤身一人行路有诸多不便，她想要古老三送她，与母子俩一商量，满妈竟然满口应承，她说我也是这么在想，如今在外边人比畜生坏，还不说虎狼禽兽，你一个女人家，咋能叫人放心？只是满妈这两天有病，身边不能没有人照料。李唤芝又要古老三去山里叫来雷贤珍，她求她在这儿陪满妈几天，等古老三回来。

大别山的武胜关离这儿有一百多里，尽是孤山野崖的凶险路，中途还不知有多少敌人关卡。古老三和李唤芝扮作一对走亲戚的夫妻，上路走时，满妈又抓把草木灰将李唤芝的脸抹成灰色，她说咱农家的女人没你这么细皮嫩肉，太俊俏了好惹是非，黑点丑点图个安全。

在古老三眼里，李唤芝从来都是可望不可近的天仙，现在突然成了“夫妻”，虽然心里拘束，表面还不能不做出样子。第一次过敌人的关卡，李唤芝是拽着古老三的胳膊相拥着混过去的。那会儿古老三脸红心跳，浑身不停地打颤，似乎无地自容一样。李唤芝明显感觉到他的拘束。过后李唤芝埋怨古老三道：“我们俩虽是假扮夫妻，可不能有半点造作，应该比真的更像真的，你心存顾忌容易露馅，就把我当你的四改好了，我都不在意，你一个男人怕啥？记住了，心里别有隔膜，你那个样子早晚会让敌人看出破绽。

白天只一起走还好说，最大的问题是晚上还要一起睡，去大别山首先要先穿越桐柏山，一路上多是深山老林，就是偶尔遇上旅店也不敢进去住，夜晚只能在乱草堆下、山洞里和衣休息。李唤芝胆小，天一黑不敢离古老三半步，只能依靠在他身上她才敢入睡。李唤芝心底无私天地宽，好像什么都没有想，一倒下很快就睡着了，她的瞌睡很香，梦似乎很甜，这下可苦了古老三。十七八岁的男儿春潮汹涌，血气正旺，李唤芝身上有股无法抗拒的东西，在不停地往他身上传输，他深受折磨，根本无法入梦。

第三个夜晚，两人露宿一棵大树下，李唤芝又累又困，不等古老三有所准备就睡着了，睡梦里还不忘将古老三一只胳膊紧紧抱在怀中。古老三的心像是被捆绑着一样，既紧张，又难受，为转移注意力，他强迫自己拉下眼皮，在心里数数。有人说失眠的人一般情况下数不到一百就能睡着，古老三已数过三百了，还没得一点睡意。为了不生邪念，他只好接着数数：一、二、三……好不容易进入梦乡，不知哪会儿古老三又醒了。此时明月正当头，一束清澈的月光从树叶的隙缝间直射在他们身上，李唤芝的头靠在他的肩头，梦像是很甜，梦中还似乎在笑，被她捧在手中的那只胳膊有些酸麻了，他依然不敢动。月光下，她的脸像一个黄里透红的苹果，要不是这张脸时时都在放射让他不可走近的圣光，古老三真想咬上一口。再朝下，看见她衣服最上方的两颗扣子袒开着，那最能使男人着迷犯傻的突出部位很鬼魅，把玉一般的光芒喷射进他的两眼，很快，他的心胸被那鬼魅的光芒塞满，他感觉膨胀和难耐。

这光近在咫尺，这让人无法抗拒的热烈就在怀中，伸手可得。夜静得出奇，月光柔和得让人感觉世间的一切都似乎是梦，而这梦又出奇的粘人熬人。古老三情不自禁了，不知是什么力量驱使，古老三另一只手鬼使神差的不由而动……在古老三感觉心里一麻的那一瞬，李唤芝醒了，当她有了知觉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时，古老三已经将自己的那两个手指咬在口中，鲜血顺手而下，有几滴刚好落在她的胸前。李唤芝忙将手指从他嘴里拽出，两手紧紧捏住伤处，用她那深似大海的目光哀求他，责怪他。古老三无地自容，羞愧满面，过了一阵，他才颠三倒四地说出话来：“我的李姐、我的亲姐，我、我……你放手，我把它咬掉了，它不安分，它糟践了我的好姐姐！”

“不！你这是发自心底、最最圣洁的爱，可惜我没有资格享有，只能……只能请你原谅。”李唤芝不放，并将那只手贴在自己胸前。

古老三手有感觉的同时眼泪也出来了，他说：“姐，你打弟弟，骂弟弟吧！那样我心里好过些，我不该对你起邪心，你是我的亲姐啊！我不是人！”

李唤芝说：“我的好弟弟，你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男人，也是我最最感激的男人，我不能说这是爱，可人都是有感情的，我要不是已经有了所爱的人，不是要信守道德和纪律，我就……我真想给你。”为了安抚他不安的心，李唤芝还主动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古老三感觉像被炭火烫了一下，紧张的浑身发抖：“不！弟弟不配！我不能脏了你，弟弟不配呀！”

李唤芝唯恐古老三太自责，耐心地宽慰他说：“原谅姐姐不能与你再朝深处走了，我怕陷进去都不能自拔，你也别自责了，看你不安，我比你更难受，这都是我的错，是我胆小，不敢离你身，我理解你，你也是热血男儿，有点什么想法也不过分，毕竟是名义上的夫妻啊！怪姐姐不知羞耻还不成吗？”

月儿像是羞于见人一样，又像是不愿多管人间的闲事，从秋叶的隙缝间悄悄躲开了……高敬宝、文大安对古老三家里的神秘发生了兴趣，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俩的视线里。紧接着他们又发现了新问题，古老三这些日子一直不在家，连同那个变样的老婆也不知道哪里去了。后来他们问古老三，他突然又改口说，那天埋的是他老婆孟四改，家里那个是解放军女兵，那女兵已经回部队了。高敬宝想：这古老三到底是黑道是白道？他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传奇的说法和东山咀那座墓，都是天大的谜团。他为啥先说死的是女兵？怎么后来又说死的是他老婆四改？那么东山咀墓里到底是女兵？还是四改？这疑惑一直在高敬宝心里藏着，直到文革时才发酵出头，古老三因此受批挨斗，差一点丢了性命。那是后话。

古老三送李唤芝一去十多天，回家见满妈的病已经好多了，古老三感谢雷贤珍，满妈也催她快回家看看，在这里十多天了，一个闺女家，这么长时间，不知家人在怎样着急哩！然而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满妈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此时雷贤珍的父母已不会为她着急了。就在她来布袋沟的第二天，有一帮土匪光顾了她的家，据说她的父亲早年与那个土匪头子有点恩怨，被土匪灭了满门。雷贤珍到家时，父母的尸首早被乡亲们收拾入土了。雷贤珍因在布袋沟陪伴满妈，而侥幸捡了一条性命。当天晚上，雷贤珍提了个布包又出现在满妈面前。听说了她家的遭遇，满妈哭，古老三也流出了同情的眼泪。雷贤珍哭得死去活来，她说她已经没有家，也没有亲人了，知道满妈为人厚道，只好来这儿，先住下再想办法。

满妈正在为没了儿媳心里泛愁哩！这才叫瞌睡来了遇枕头。当雷贤珍得知满妈要留她当儿媳时，她想都没顾多想，连连答应。就她目前的处境，若不答应，还有何处能安身？

没过多久，布袋沟解放了，日子总算安稳下来，古老三本打算去牛栏岗拜见那里的爹娘的，只因这些日子他与翻身的穷人们一道整天忙着除恶霸、斗地主，闹土改、分田地，接着又参加了识字扫盲班。后来是合作化，办起了人民公社。古老三一直是闹革命的积极分子，一时半会儿抽不开身，去牛栏岗的打算只能今年推明年。

新中国刚刚建立时，广大农民几乎都是文盲。于是，在党中央的倡导下，如火如荼的扫盲运动席卷全国，识字扫盲班办到了每一个角落，当然也办到了布袋沟。负责布袋沟包片扫盲的老师是个比古老三大不了多少的小青年，叫王加本，由于他的舅舅有十几亩好田地，他过继舅舅后读过五年小学。扫盲班没有课堂，没有固定上课时间，干活临时休息时，在田头上课，吃饭时大家端着碗边吃边学，晚上随便在一农户里积聚一群人也可以上课。

古老三在识字扫盲班学到了很多知识，懂得了许多道理，竟然也能凑合着读报纸了。同时古老三也从一个毛头小伙，变成了腰圆膀宽的汉子。紧接着红旗大队看中了布袋沟的厚土肥地，组织青年突击队在这里开山造田。古老三因“苦大仇深”，忠于人民忠于党，工作积极，当上了突击队长，成了布袋沟响当当的首要人物，工作更忙了，所以去牛栏岗的私事只能一拖再拖。

近段时期，古老三经常开会、参加各种学习班，对党的方针政策领会深刻，阶级觉悟提高很快，工作能力增强了，同时也知道了李先念如今是他们的省委书记、军代表，当年他领导的军队是毛主席、共产党的军队，也就是说救他古老三不仅是李先念，而是毛主席、共产党。古老三认为，若没有毛主席、共产党自己就活不到今天，更不说学识字，当革命干部了。所以他无限忠于毛主席、忠于共产党，不管多么艰巨的任务，只要说是毛主席、共产党的指示，他会豁出命来。那年毛主席发出了“水利是农业的命脉”的号召，秋收还没有结束，古老三就向大队党支部请战说：“毛主席要我们全民兴修水利，百年大计，造福人民，所以我要求上马大堰沟水库。”大堰沟库基位于布袋沟上游的深山峡谷中，修大堰沟水库的计划已经提过多次。古老三先斩后奏，还不等大队支部研究决定，他已经带领布袋沟的青年突击队干上了，大队书记带领支部一班人来现场察看时，坝基已经挖出了一个十多丈长的大坑，当时，没有任何机械，全靠人力。古老三带领几十个青壮劳力，站在二三尺深的水中，挥动镐锨，往大抬筐中装砂石。那一筐足有二三百斤。两名青壮劳力，往绳套中插入一根蒜臼粗细的抬杆，“吭咳”一声，筐底啦啦流水，沿着坑边陡峭的砂石路，吃力地抬上岸来……支部一班人看现场深受鼓舞，被感动了。眼见清挖的坝基已经四五米深，还不见石底，看来这石底还需要朝下掏，工程量非常大，看古老三的样子他们已经誓死不回头了。书记现场指示，继续下挖，日夜兼程，争分夺秒，我们明天就带领全大队干群来与你们并肩战斗，直至取得最后胜利。并指定已升为大队副书记的王加本现场坐镇，支持古老三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