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永权
在中国的大江大河中，独龙江是至今仍未受到污染的惟一的原生态河流。
蓝色的独龙江，纯净的独龙江，真正美丽迷人的独龙江。
站在独龙江江畔，我被岸边浓绿的原始森林簇拥着，脚下是滚滚而去的银子般闪亮的浪花，耳畔响着神奇的林涛浪语，便情不自禁地进入一种蓝绿交响的音乐世界。这是一种原生态之美、纯朴之美、和谐之美的音乐境界。
在独龙江听涛，听大自然的天籁之声，这种审美的愉悦，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涛声，一般都是雄伟、壮阔的。它给人的感觉是如闻惊雷、战鼓，就像诗圣杜甫写白帝城下的夔门那样：“高江急峡雷霆斗，古木苍藤日月昏”。其惊险激烈、遮天蔽日的情景，虽能给人壮怀激烈的鼓舞，却少了愉悦性灵的音符。
在独龙江听涛就不同了。它不似战鼓雷鸣，但又融汇着万马奔腾而去的声浪；它没有莺歌燕语般的轻柔，但又能让人感觉到山泉的清脆、和风的温馨、绿水的妩媚。它是一首多声部的交响诗，也是一个民族走过沧桑岁月、向文明的现代迈进的时代之音。
独龙江用它神奇的涛声在歌唱，江边的原始森林用绿色的音符在诉说：一条原生态的独龙江，从西藏高原的母腹脱胎而出，就像她的母亲那样，用纯美的乳汁哺育出了滇藏高原和中缅边疆硕大的绿色家族。面对神奇美丽丰富的百余公里的行程，她一点也不觉得疲累，一路行程一路歌，用歌声向世界发出绿色的邀请：到独龙江来感受一下原生态的神奇吧，虽然要翻越高黎贡山的雪峰，要经历穿越原始森林中的惊险，但一旦走进这绿色的世界，你会在自己生命的历程中留下永恒的记忆。银子般的山泉，时而如链似线，弹奏着大山的心音；时而又汇成“飞流直下三千尺，疑似银河落九天”的巨瀑。在这里，百年古树、千年灵芝并不稀罕。走进森林，一脚踩下去，不是一把名贵药材，就是一窝珍奇矿苗。山中的野牛和放牧的独龙牛，相依相亲，很难分清哪是家牛，哪是野牛。独龙江，一个天然的聚宝盆，一个大自然的物种基因库，种子植物就多达200多种。在江边原始林带的边缘，就可见到珍奇的原始红豆杉所长成的一片绿色长城。灰白粗大的树干、树身上攀援的古藤，树桠间附生植物的长长胡须，都见证了这些千年古树的风雨历程。从绿色长城中发出的阵阵涛声，让我们听到了一种深情，听到了一种希望：保护我们吧，保护原生态的独龙江，也就是保护了你们自己！听着这大自然的声音，我们难道还不动情么？还会去破坏这里的一草一木么？
在独龙江听涛，我还听到了一个中国人口很少的民族的心声，听到了一个带“龙”字的民族从原始落后走向现代文明的脚步声。独龙族，在中国仅五千余人。过去他们住山洞、栖古木，用树皮树叶遮身，以野果猎物为食，历代统治者称他们为野人，更没有族名。但他们却是祖国母亲最忠诚的儿女，当外国入侵者企图掠夺这片神奇富饶的土地时，他们用弓弩、石木和洋鬼子血战，他们的热血染红了独龙江，独龙江用雄浑而深情的涛声，告诉世界，他们虽然只是中华民族的一个小兄弟，却是祖国母亲最忠勇的儿女。当历史翻开新的一页，他们的代表孔志清走出原始森林，走进了中南海。共和国的开国总理周恩来握着他的手，温和亲切的目光，让孔志清感受到了祖国母亲的温暖。当总理问他是哪个民族时，孔志清泪眼模糊，不知咋回答，只说了他们住的地方叫独龙江。于是周恩来的脑子顿时出现了一个美丽而响亮的族名：你们就叫独龙族好了。从此，一个带“龙”字的民族，走进了祖国各民族的大家庭，成了56个民族中的一员。独龙江的涛声也变得深情而响亮：我们都是中国龙的子民，独龙族是我们最美好的族名。涛声随着一条天路越过高黎贡山雪峰，越过长江黄河，一直传到天安门广场，祖国母亲和独龙族血肉相连，独龙族，是祖国母亲最疼爱的儿女。
独龙江的涛声在诉说，独龙江的涛声在歌唱，她把歌声献给独龙江的边防警察。从这涛声中，我采下一片浪花，录下一个音符，听到了几十年来扎根独龙江边防军人的心声：扎根独龙江，一心为人民！从蓝色的浪花中，我看到了屹立在独龙江畔的一个个永恒的青春塑像。为了使这个结绳记事的民族，能够早日迈进现代文明的行列，中国的边防警察，在独龙江开创了一个又一个的“第一”。是他们在通往独龙江的高黎贡山雪峰，建起了第一个“救命”的“爱民房”，是他们第一个在马库前哨创办了独龙人有史以来的第一所小学。几十年来，从马库警民小学走出了独龙人的第一个研究生、第一个作家、第一个学者。还有一个又一个的独龙儿女，从这里起步，走进各级政府公务员的行列，走进保卫祖国的钢铁长城。马库警民小学，是独龙人文明进步的象征，是独龙人的希望。40多年的历程，如今已经根深叶茂、硕果累累。马库警民小学的书声和独龙江的涛声交响在一起，让我听到了中国最早的希望小学，在遥远的独龙江呱呱坠地时的美妙声音，听到了一个民族从这里起步迈步走向现代文明的脚步声！独龙江的涛声在诉说，是边防警察的医生，为挽救被毒蛇咬伤的垂危老人，伏下身子，用嘴吸出污血、吸出毒汁，而使一个又一个生命重生！为了给被风雪困在高黎贡山的独龙同胞探出一条生路，边防警察用年轻的生命作路标，而最后被雪崩掩埋，成为独龙人永远的路神。独龙江的涛声在歌唱，歌唱一名来自首都的年轻的战士，为了让“天路”早日修到独龙江的每一个村寨，跌入急流中，生命在涛声中永恒。如今，在独龙江畔悬崖峭壁的高台上，八座矮小的坟茔，八位年轻的生命，他们日日夜夜倾听着独龙江的涛声，也倾听着独龙族同胞对他们敬仰和深情的歌唱。自然，八位战士的心声也汇入到涛声之中，这涛声，也让我们听到了一个个边防战士既普通又崇高的灵魂之音。
独龙江的涛声，是自然之声，是天籁之乐，是人性之音，也是中华民族的小兄弟独龙族和边防警察，用他们的精神和生命谱成的最动人的交响乐曲。
选自《边疆文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