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耳光扇得很响亮,纪琴趔趄了一下,想抓住些什么,脚下却没稳住,摔在地上。脸是木的,泪都来不及流出来,心里想的是端端,不能让端端看到自己被打,他还那么小……她伸手去拉端端,端端退在一边,纪琴说:“宝贝儿,没事的,没事,妈妈没事儿!”
付北兴过来挡,被跟黑衣女人同来的那两个年轻男人一把拉开。
纪琴爬起来想抱端端,端端哇哇大哭,黑衣女人穷凶极恶地冲上来,一把拉住纪琴的头发,拳脚相加,她说着并不标准的普通话,“你们大陆女人就知道不劳而获,不要脸,我一直跟踪你们……”
这个世界上,女人是最奇怪的动物。她可以是最温柔的,也可以是最凶狠的。此刻,一个女人为了保卫自己的家庭这样撕打纪琴,纪琴心里害怕,却并不怨恨。甚至想,那是她应该得到的。
做第三者实在是要心理建设极好才能做到无所畏惧的。纪琴还有良知,还有内疚心,她一直都知道这天会来的,只是没想到这样仓皇,上一秒还尽享幸福,这一秒便凌辱加身,最最不能让她忍受的是在自己的儿子面前……
人生就是这样,你选择了什么,就要承受什么。没什么好抱怨的,也没什么好掉眼泪的。
但眼泪是没志气的,还是会漫上来。大概是看到妈妈被打得那么惨还不还手,端端小狮子一样冲上来打黑衣女人:“不许你欺负我妈妈,不许你欺负我妈妈……”
纪琴回身搂住端端,缩成一团,眼泪倾盆而下。
割腕那日的疼痛感觉弥漫上来,她再次闻到了死亡的气息。她死过一次,不能再死一次。她咬紧牙,站起来,为了端端,为了儿子她不能这样任她无休止地打下去。纪琴拉着端端跑,肺几乎被抽空了,人要晕厥似的。但脚下却是没停的,直到端端大喊:“妈妈,我不能跑了!”
端端停了下来,纪琴腿一软跪在石板路上,两边的桃花开得没心没肺,暗蓝色的天空澄净得让人看不到半点这人世间纷乱的影子……
后面并没有人追过来,四下空空荡荡,夜幕正在降临,天空呈现出丝绸般温润的暗蓝色。冷,真的很冷。纪琴把哭花了脸又累得喘得脸红通通的端端搂在怀里,她说:”没事儿,宝贝儿,妈妈在!”
端端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很乖地蜷在纪琴的怀里,一声不吭。
母亲俩真的是相依为命的感觉。
好半天,纪琴摸索着口袋,幸好吃过晚饭出来时没带包,把手机装在了衣袋里。要不然这会儿该怎么办呢?
想也没想就把电话打给老墨,她几乎是声断欲绝:“文涛,来救我们!”眼泪在叫了老墨的那一声起开始再次往下落。他还是亲人,是她生命里至为重要的亲人。端端也喊:“爸爸,有人打我和妈妈,爸爸——”
“纪琴,你在哪儿,端端在哪儿?”老墨急切地询问。
纪琴费了好大力气说明方位,然后抱着吓坏了的端端坐在地上。人渐渐平复下来,端端困了,睡在怀里,小脸上弄得花里胡哨的。纪琴用手轻轻地给他擦。自己不是个好妈妈,就算是离了婚,带着孩子自己长大又能怎么样呢?非得跟付北兴……
人生是没有后悔药吃的。纪琴的心一点点平复下来。这事情过去了,自己守着儿子好好过日子吧!人生这么短,一转眼,端端就长大了,有什么过不去的呢?
她紧紧地搂着端端,那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拥有的,唯一属于她的温暖。她的儿子。
付北兴跟几个度假村的人跑了过来,付北兴伸手拉纪琴,纪琴纹丝不动,人变成了石像一般。
付北兴蹲下来,挥手示意跟来的人回去。他脱下外套给端端盖上,他说:“纪琴,我不会原谅我自己让你受到了这么大的伤害!”
纪琴慢慢回过神来,她的目光落到付北兴身上,伸手帮他掸掉落在肩上的桃花,几乎是对他笑了一下,“不怪你,是我自己找的!”
眼前一下子被照得雪亮,有车子开过来,先跳下车的是颜樱,后面跟着的人是只穿着衬衫一脸焦急的老墨,见到二人,纪琴的眼泪此时又一次漫出来。
“出了什么事?报警没?”颜樱横扫了一眼付北兴,问纪琴。老墨跑过来,揪着付北兴的领子,劈头盖脸给了他两拳。付北兴的头扭过去,束着手,没还手也没吭声。
纪琴很无力地喊:“文涛,住手!”
付北兴木然地站在原地,纪琴的目光和他的目光彼此躲避着。
老墨转过身来抱过纪琴怀里的端端,颜樱扶纪琴起来时,付北兴伸手,被颜樱的目光割了回去。纪琴的头低垂着,她不想去接付北兴的目光,她害怕那里生出怨恨来,真的害怕!
“回去我再跟你们说!”纪琴浑身没有一点力气,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颜樱把纪琴送进车子里,跑回来,站在付北兴面前。她说:“付北兴,我告诉你,纪琴是个好女人,你伤害了她一次不够,还来第二次吗?纪琴自杀过,跟你有关。纪琴今天过到这份上,也跟你有关。亏我颜樱瞎了眼,你让我帮忙把房子弄给纪琴住,我还觉得你有情有义……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颜樱告诉你,以后,你离纪琴远点,有多远滚多远!”
付北兴的面色像要拧出水来,他不会解释什么,也不知道要解释什么。纪琴手腕的伤口他看过,她说是不小心割的,他没有再细问。付北兴站起来,风吹落桃花片片红,像无边无际漫上人生的悲凉。
夜弥漫上来,纪琴回头望立在桃花树下的付北兴,一切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