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韩彬,朵渔觉得隔山隔水隔了一个世纪一样。
朵渔的手脚冰凉,她甚至没有感觉到自己在向前走。只是木然地,急切地,又是焦虑的,五味杂陈。
就像他从未在她的生活里真正离开一样。朵渔可以自己很好地生活,可以内心强大地走出这个男人给她带来的阴影,可以重新开始生活。但是,他与她之间那些过往,她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忘记的。那样血肉相连,那样哭着笑着走过的最美好的时光,她是不后悔跟他一起走过的。
尽管有一度,她恨自己给了他这样伤害自己的机会。她想,他凭什么呢?自己努力让自己变得很好,做很好的妻子,他凭什么说离开就离开呢?
可是,现在,她知道了真相,她还是要站在他面前。以前妻的身份。
他穿着蓝白条的病号服躺在病床上。床是单人小铁床,病房也是许多人的大间,里面的墙斑斑驳驳,床上铁栏杆的漆也是斑斑驳驳的。空气里弥漫着来苏水的气味。
韩彬就躺在那里,安安静静的,脸白得像一张纸一样。
从前那么有力量的男人,突然之间就成了一个让人呵护的孩子。很无助,很无辜,像是冷,眉头偶尔皱一下。
朵渔的眼泪瞬间淌了下来。沈家宁握了一下朵渔的手,说:“没事儿的,我在外面等你!”沈家宁转身出去,把病房的门关上。
朵渔坐在韩彬面前的椅子上,他瘦了很多,面色苍白,他的额角的头发灰白。一恍神间,朵渔感觉出了陌生。他已经不再是她熟悉的韩彬,他们之间究竟有些隔阂了。那隔阂是什么呢?朵渔说不清楚,却明显地感觉它的存在。
朵渔握了他的手,从前总是他给她捂手,他的手仍是温热的,这让朵渔有了某种踏实熟悉的感觉。
他的眉皱了皱,慢慢睁开眼,看到朵渔,眼里并没有太多的情绪,他咧了一下嘴,说:“你还是来了!”
朵渔准备好的话瞬间飞得无影无踪。“想喝水吗?”
抛去最无用的寒暄,两个人迅速回归成有过十年感情的老夫老妻。他笑了一下,她转身给他倒了水来。
朵渔拿着勺子一口一口喂韩彬喝水,他的眼睛始终没离开她的脸。她的眼神里蓄了一点含泪的笑意:“怎么,老了吧?”
“没有,朵渔,你一直像我第一次看到你时那么漂亮!”韩彬的声音并不是很真实,让朵渔怀疑自己让是在梦里。或者是在梦里听过这样的话,见过这样的场景。
“撒谎!”朵渔的脸还是微微地红了。
重新坐下,重又拉了韩彬的手,问:“给我留那么多钱干吗?想让我找小白脸?”
韩彬的手抬起来,轻轻拂过朵渔的脸颊,“是想让你过很自在的生活,不必为五斗米折腰!”
“怎么那么傻,这是个能瞒得住秘密的世界吗?你想没想过,如果我跟别人在一起了,然后知道你为我所做的一切,你让我如何自处?”
韩彬默不做声。目光还是深情地落到朵渔的脸上。
许久,他说:“我梦到海了,我拣贝壳给你,拣了很多,可是一转身,却怎么都找不到你了……海水无休无尽地往上涌,像是要把我吞没了似的……我醒了,你就出现了,原来是个好梦……”
“你好好的,病好后,咱们去看海,要不,咱们就在海边买个小房子,咱们做渔夫和他的老婆!”
韩彬愁眉苦脸状:“你会让我去管金鱼要这要那吗?”
“要,我要你所有的爱!”
朵渔把韩彬抱在了怀里,那些旧时光轻轻灵灵地从两个人身上跳过。终究是因为爱,他们周周转转,重新在一起。
病房外,沈家宁轻轻叹了口气,把手里的一束花放在了门口,转身离开。
纪琴和颜樱到时,已是黄昏。韩彬的精神状态好了许多。所以颜樱轻轻给了韩彬一拳头,说:“你怎么能那么招人恨呢?让朵渔掉那么多眼泪,我都想找人灭了你了!”纪琴的眼泪先掉了下来,她还是不能忍住让自己不哭。很多时候,她都想自己心如铁石的,但是她做不到。
个性真是件麻烦事。
韩彬嘿嘿笑,朵渔削着一只苹果也笑。纪琴倒是眼睛酸酸的,朵渔守得云开见月明,无论韩彬是病还是有着牢狱之灾,到底两个人是相爱的。
佟童来查房,他告诉朵渔,小汐订了饭,一会儿就送来。颜樱咬了口苹果,问佟童:“你家妞现在还闹腾不?”
佟童红了脸:“她天天河东狮吼,若不是看在她……”
“怎么样?”小汐挺着圆圆的大肚子站在佟童身后。佟童立刻做出极夸张的手捂头的动作:“老婆大人饶命!”
笑倒了一屋子的人。
小汐的预产期快到了。小汐说:“生完了就做亲子鉴定,没准这娃是谁的呢!”
佟童抱拳求饶,“姑奶奶,杀人不过头点地,在这么多姐姐面前,能不能给我点面子,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小汐娇嗔地揽住他的胳膊:“这可都是我娘家人,以后你乖乖的!”
这两个活宝啊!
朵渔去跟医院的大夫们开了个小会,韩彬已经是肝硬化晚期,韩彬的父亲就是肝癌过世的,很可能是由遗传性和代谢性疾病,致某些物质因代谢障碍而沉积于肝脏,引起肝细胞变性坏死、结缔组织增生而形成肝硬化。
朵渔静静地听着,胖胖的齐大夫说:“目前,换肝是比较好的一种选择!”
韩彬没有兄弟姐妹,父亲过世,母亲心脏不好……那是不是说他只有死路一条?
朵渔虚飘飘地从大夫的办公室走出来,走了两步又走回去,她问:“我可以做做配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