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溥到鄱阳任职,尽管权力并不大,且为鄱阳,甚至说为江西后来的发展,做了一件功德无量、流芳千古的大好事——推动“风化大行”,也就是兴办教育。西晋以前,鄱阳的教育非常落后。是虞溥,他“崇学敦教”,“大修庠序”。庠序,指古代的公办学校。“庠者,养也;序者,射也”,射有两层意思,一为追逐,一为六艺之一。虞溥大修庠序,着力在“广开学业,光扬盛化”上,提倡普及以推动素质的提高。在他这种教育思想指导下,鄱阳从此形成了读书上学的良好风尚。当时郡学的生徒,就是学生,一下子达到700多人,这不但在江西,在全国也为罕见。可以说,虞溥在鄱阳历史上不但是位好官,更是一位优秀的教育家。因此,鄱阳人对于虞溥充满了敬爱。早在宋代,鄱阳就建有“九贤堂”。九贤堂是把在此以前来鄱阳任过职,且政绩卓着的贤牧,作为神祗敬祀的地方,有如朝廷的“太庙”,而虞溥是享受这种特殊规格的地方官之一。
在虞溥之前的西晋,还发生了一件使鄱阳扬名的事,当时,有位叫左思的文学家,写了轰动一时的《三都赋》。这《三都赋》包括《蜀都赋》、《吴都赋》、《魏都赋》。《三都赋》不仅文字优美,而且反映的都是三国时期的社会生活状况。为写《三都赋》,左思前后花了十年时间,搜集了大量的历史、地理、物产、风俗人情等资料。所以,《三都赋》一问世,大家竞先争抄,弄得一时洛阳纸贵。“洛阳纸贵”的成语就是这样来的。
在《三都赋》中的《吴都赋》里,鄱阳第一次正式走进文学作品:“鄱阳暴谑,中酒而作”。这八个字是什么意思?用白话文说:鄱阳人性子急躁,好开玩笑,尤其是喝酒喝得不醉不醒时。暴,急躁;谑,开玩笑;中酒,唐代训话学家颜师古有过专门解释:“饮酒之中也,不醉不醒,故谓之中。”有人会说,这不是在贬大鄱阳吗?
我为什么把这件事特别地提出来说呢?因为《吴都赋》出现在族溥兴学之前,左思早于虞溥。既然《三都赋》那么出名,虞溥不可能不看。我想,虞溥来鄱阳大兴教育,说不定与左思这八个字有一定关系,“风化大行”,关键还在教育。教育是启迪心灵的钥匙,教育是提高素质的助力器,教育能改变人们的性格和习惯。左思在《吴都赋》中并没贬低鄱阳人的意思,无非说鄱阳率直,古朴,是这个地区当时的一种文化现象,并把它看作为吴都的人文情怀的重要组成。文学家眼中的文化与教育家眼中的文化,我想是有点差别的,因此,地方官兼教育家的虞溥,便借此大开风气,可以说这应该是鄱阳人的福气。
进入东晋之后呢?我是这样认为的,如果说三国东吴,为提升鄱阳的行政地位奠定了基础,而此后的东晋则是鄱阳走出封闭、进入开发发展的开端。
据史书记载,长江流域自春秋战国时期,楚国在南方立国以来到东晋末年,仍然是生产力落后,“火耕水耨,土地卑湿,无有积蓄之资”的地区。永嘉之乱后,大量的北方人口开始南移。这期间,来鄱阳的移民虽然并不是很多,但同样受到移民潮的一定影响。到东晋之初,这些移民成了开发的主力。这里有件事要说清楚,北方移民涌入江南,大体可以分两块,一块是豪门望族,他们进入江浙这些比较发达的地区;
一块中层阶层,当然也包括少数贫苦人士,主要是荆、湘、赣等地。因为这些地方与中原和南方政治中心——南京一带的长江下游相比,还是落后得多。鄱阳虽然较之原山越地区要发达,也还是属于边缘地带,是北方豪门望族不肖一顾的。然而,移民潮还是推动了鄱阳的经济支柱——农业的发展,先进生产农具、耕牛等的使用,极大地推动了农业生产力的提高。加上儒、道、释的传入,文化落后的状况也得到一定改变。东晋偏安之后,鄱阳不失为江右有影响的地域。所以,在东晋权力的再分配时,到鄱阳任地方官的,多是豪门望族的成员或有一定名望的人物,仅以三个人为例,就可以看出鄱阳在东晋时期的分量。
先说第一个人物,他叫王廙。王廙任过鄱阳内史。王廙这个人很有一点来头。他不但是大书法家王羲之的叔叔,而且是扶持东晋第一位皇帝——元帝司马睿,登上宝座的重量级人物王导的从弟。从指堂房,从弟就是堂弟。王廙不仅具有这些优越条件,他本人文武双全,六艺精通。何为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射指射箭,御之驾御,骑马射箭吧。据说,他还是王羲之在书法上的启蒙老师,王羲之在书法上的成就,与他分不开。
第二位是顾众。顾众是江南豪门望族顾荣家的成员。北王南顾,那都是东晋举足轻重的家族。顾众很有政治头脑。当年王导的堂兄王敦兵权在握时,曾要他去担任从事中郎,即幕僚。顾众知道王敦是个野心勃勃的人,便婉言谢绝,一心呆在鄱阳做地方官。
第三位是纪瞻。纪瞻的父亲纪陟曾当过吴国的豫章太守,后为光禄大夫。纪瞻的祖父纪亮任过尚书令,他自已则是平叛苏峻有功。
为什么以这三个人为例呢?在两晋,最重视的是家庭背景,按现在的说法叫做“唯成份论”,只有豪门望族的人才有资格做官。豪门是有钱的人家,望族是有声望的家庭。这三个人都是如此,他们之能派到鄱阳当任地方官,可见鄱阳在当时也不是一般的地区。
此外,还有一个人必须提到,那就是郭璞。郭璞是个文学家,又是传说中懂得阴阳、颇有道行的人,他和许真君、葛洪齐名。据旧县志记载,郭璞在鄱阳隐居过,隐居的地方是凰岗东南,与乐平交界的郭璞峰,也是当地人说的钵钵尖。那里至今还遗存有他当年练过丹的灶,下过棋的大石头。
关于王廙,还有一段佳话。我们鄱阳有位残疾人叫邓道炼的,这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对鄱阳历史有一定研究,还喜欢收藏,他买有一本王献之的书法帖,内有三帧内容与鄱阳相关,我叫它《鄱阳三帖》。这三幅帖是王敦兵败后,王廙受株连时王献之写的,笔势奔放,灵姿秀出,是王献之中期书法的佳作,很有观赏价值。
陶母和陶侃
在鄱阳,很少有人不知道截发延宾故事和陶侃的。可以说这母子二人都是鄱阳的骄傲,一位为古代三大贤母之一,一位是江西早期位居枢轴的政治家,是继吴芮之后对中国历史产生过影响的鄱阳人。
陶侃先祖是东汉末三国时迁来鄱阳的。古代人以三代为籍,住过三代之后才承认是当地籍贯。他父亲陶丹,曾担任过东吴时代的扬威将军。将军在现代人眼里是个了不起的职务,古代将军有上、中、下之分,一般的将军不过是个小苍头。陶侃父亲虽然是将军,但称之为扬武,实为杂号,不是了不起的职务,地位不高。两晋时门阀之见极其严重,非豪门望族都为“小人”,只有豪门望族或书香门第出身的人才受人尊敬,才能位居要职。普通人和行武出人的军人,那时都受到歧视。陶家原先居住的庐江郡是盘瓠蛮即傒族杂居的地方。傒族因杂处五溪之内,所以称傒族。陶侃的相貌与汉人有所不同,因此曾被人骂为“溪狗”,史书上也说他“俗异诸华”,可见,他是少数民族。陶侃这样的出身,只能排在低微之列,加上家境也一直不好,父亲早逝,母亲又是妾,妾指侧室,是偏房,照现代话说是小老婆。不用多说,陶侃在当时的社会地位只能归属为“小人”。
然而,低微出身的陶侃且有一位伟大的母亲。
陶母姓湛,新淦,今天的新干人。中国古代,在由母系社会转为男权主义之后,对女性的歧视一天比一天严重,对女性的称呼,也只称氏不称名,所以后人只称她为陶母湛氏。这位女人在丈夫死后,不但担起了抚养儿子的重担,而且以自己良好的品德情操,影响和教育自己的儿子。为了让儿子接受教育,他夜以继日的纺麻绩线,换取钱粮供儿子读书。他经常教育自己的儿子不能自卑,交朋友要交比自己要强的人,多从别人身上学习自己没有的长处。对于儿子的朋友,她倾自己所有来款待。一次,儿子的好友范逵来访。没料到,范逵前脚到后脚下起了大雪。陶母犯难了,因为家境窘迫,拿不出好东西招待儿子的朋友。毅然决然间,她想到自己头上的青丝,便毫不犹豫地用刀截下自己的头发去卖。古代没有剪刀,长发只能用刀截割。随后,她将卖头发的钱买来酒肉款待范逵。范逵是骑马来的,陶家没有马吃的草料,陶母便将自己御寒的草席,剁碎当草料喂马。有人会奇怪,这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截头发卖钱嘛!在古代,头发是看得很重的,发与肤受之父母,不能随便处理,何况是女人的青丝,是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否则截发延宾怎么能流传千古,陶母又怎能和孟母、岳母并称为古代三大贤母(另有一说为四大贤母,除上述三位之外,还有欧母)。
陶母一生不容易,陶侃一生也不简单。试想,一个既没有社会地位,又没有社会依靠的人,凭什么从一个小小的前锋,成为东晋成帝时代的太尉?太尉不是一般的官职,相当于现在的国防部长,既是军事家,又是政治家,要不怎么说是枢轴人物,如果你稍稍仔细研究他的一生过程,就会发现陶侃身上有一种常人缺少的品质。
第一,严以律己。陶侃在他当小小鱼梁监的时候,曾经托人带回一小罐咸鱼给他母亲,在遭母亲严厉谴责后,历史上称作“陶母封鲊”。自这件事后,他从不损公肥私,占公家一丁点小便宜。宋朝有位叫蒲寿宬的人,写了首咏陶侃母的诗:“坩鮓有几许,直欲致一甘。岂知圣善意,见此转不堪。此母天下母,清风使人惭。”
第二,惜时如金。陶侃任何时候都珍惜自己的时间,在受贬任广州刺史时,他不自暴自弃,而是抓住一切机会磨砺锻炼自己,每天早上运一百块砖出屋外,晚上把一百块砖运回屋内。别人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他说,贪图安逸就是消磨自己的意志,中原还没有收复,他还要驰聘战场,军人没有臂力怎么能战胜敌人。这个故事,在古代被收入幼儿启蒙读物之一的《龙文鞭影》里,“陶侃运甓”也成为古代很出名的典故。甓是古代砖的别称,与现代的砖相比,更厚更大也更重。
第三,珍物爱民。别看陶侃后来的地位高了,他始终把农民记在心上,有人遭踏正在灌浆的稻谷,他见到后狠狠地将那人教育了一顿。造船遗弃的竹头,木屑,他派人收集拢来。到造船缺铁钉时,便叫人以竹头削成钉取代。下雪泥泞难行,他派人将木屑撤上,以此方便人们行走。
第四、重视农业。陶侃治荆州,还很重视社会秩序的稳定和发展农业生产。王敦平后,荆州大饥,百姓多饿死。羊祜、刘弘在荆州劝课农耕使生产发展,颇得民心,这对陶侃影响不小。陶侃“至秋熟辄籴,至饥复减价粜之。士庶欢悦,咸蒙济赖。”因此他“务勤稼穑,虽戎阵武士,皆劝励之。有奉馈者,皆问其所由,若力役所致,欢喜慰赐;若他所得,则呵辱还之。是以军民勤于农稼,家给人足。”在他治理下,“自南陵迄于白帝数千里中,路不拾遗”。
第五、体察入微。陶侃驻武昌时,不少人主张在江北的邾城驻兵镇守。陶侃“每不答,而言者不已,侃乃渡水猎”,与诸将佐察看形势。陶侃为之分析说,邾城隔在江北,内无所倚,外接敌寇,即便派兵驻守,也无益江南。长江才是御寇的天险。众将才恍然大悟。后荆州刺史庾亮却对此不察。他派精兵万人驻守邾城。咸康五年(339)后赵遣兵来攻。邾城孤立无援,终于兵败城陷,损失惨重。
第六、纤密好问。勤于调查访问,人比之赵广汉(西汉人,曾任京兆尹)。他精于吏职,善察访,发奸擿伏如神。在这方面陶侃也并不逊色。陶侃曾令诸军营植柳。“都尉夏施盗官柳植于己门。侃后见,驻车问曰:此是武昌西门前柳,何因盗来此种?施惶怖谢罪。”
陶侃的才干颇为当时人所称道。一个叫梅陶的人说:“陶公机神明鉴似魏武,忠顺勤劳似孔明,陆抗诸人不能及也。”将陶侃比之曹操、诸葛亮。以陶侃的才略,特别是当时士族居官不屑理事的风气下,他能勤于吏职,在东晋官吏中是极少见的。
公元334年东晋咸和九年六月,陶侃在病中上表逊位,遣人将官印节传等送还朝廷。他在离开荆州任所前,“军资器仗牛马舟船皆有定簿,封印仓库,自加管钥”,亲交专人保管,然后才登船赴长沙。“朝野以为美谈”。第二天,竟死在途中的樊溪。时年七十六。
陶侃的美德当然不止这些,我这里只是粗略归纳而己。俗话说,细节决定成败,任何有大作为的人都懂得这个道理:“不以善小而不为,不以恶小而为之”,这既是陶侃的品格,也是后来鄱阳人提倡的德行。
王侯分封多在南朝
从公元420年南朝刘裕,建立宋王朝的永初元年开始,到公元589年陈朝后主,陈叔宝祯明三年止,是中国历史上的南北朝南朝时期。在这段长达169年的时间里,中国南方朝廷更迭频繁,战事不断,于是鄱阳便成了皇室和功臣分封的重要地区。在这期间,从王、公到伯、子、男爵及县侯,前后共15位来鄱阳受封。之中,宋、齐、梁、陈四朝王室的宗亲就有5位。刘宋王朝——孝文帝刘义隆第15个儿子刘休业,曾封为鄱阳哀王;萧齐王朝——先是齐太祖萧道成的第7个儿子萧锵,封为鄱阳王,及后又是明帝第6个儿子萧宝寅,封为鄱阳王;萧梁王朝——梁文帝第10个儿子萧恢,被封为鄱阳忠烈王;陈王朝——陈文帝陈蒨第3个儿子陈伯山,被封为鄱阳王。至于这个四王朝中的功臣分封,也都非同一般。如萧齐王朝时功臣陈显达,官至太尉侍中,封为鄱阳郡公,食邑3千户。你想,一个郡公食邑达3千户,王室成员至少也有2千户吧!
有人奇怪,为什么进入南朝后,鄱阳成了封建朝廷统治者的一块“肥肉”?
前面我已经说过,自西晋末年北方汉人纷纷流亡南方后,南方广大地区得到了一定的开发。东晋以后,鄱阳的农业生产有了很大发展,先进生产工具和生产技术的传入,使鄱阳基本上成了东晋、南朝的米粮仓之一。因为这段时间,鄱阳支柱产业——农业得到了一定的提升。我这样说,不是空穴来风。尽管县志上没有这种记载,但当时的学者——南朝宋的南昌人雷次宗,在他《豫章记》的着述里写得很明白:“地方千里,水陆四通……奇珍异货,此焉是出,奥区钟皋,处处有之。嘉蔬精稻,擅味于四方;金、铁、筱簜,资给于四境。沃野垦辟,家给人足,畜藏无缺,故穰岁则供商旅之求,饥年不告臧孙之籴”。这段约90来个字的描述,用白话文翻译,就是这样的意思:南朝时,赣鄱平原的一派丰衣足食景象。这里地方广阔,物产丰富,既有腹地高阜,水网平原,又有奇珍异货,好蔬好谷。更有金、铁、大小毛竹等资源,能供周边地区。早年的荒芜已经结束,沃野得到开垦,家家都很富足,家畜满栏。丰收年景吃剩有余,可以供给商人销售,就是饥荒年成,也不必向臧孙氏去买。臧孙,古代鲁国的一个复姓,经商的高手。鄱阳在南朝既然是这么个好地方,能不引起封建朝廷的重视、王室功臣的垂涎?
分封到鄱阳的王室成员和功臣,一方面加重了对鄱阳人的剥削,另一方面也推动了鄱阳文化的传播,和文明程度的提高。远的不说,以佛教为例,有据可查的传播,至少可以溯源到梁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