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是劳累所致,”源田自己认为。毫无疑问,这话十分正确。早在1941年初春,他就迷上了山本关于攻打瓦胡岛美太平洋舰队的设想,热情地为它费尽了心机。如果说山本是空袭珍珠港计划之父,那么,源田应该算是该计划之母。是源田注入了自己的精神,发挥了自己的智慧,使计划得以问世,又是源田用自己的心血哺育该计划成型,保护它不受来自各方面的干扰。12月7日上午的成功使他看到了自己的希望和信念的正确因而欣喜若狂。那次成功也赋予了他以新的重任。从那以后,南云把他看作万事通。几个月来,南云取得了一连串令人难以置信的胜刊。
在这几个月里,源田一直在南云左右为他出谋划策,地位仅决于参谋长草鹿。确实,
1941年和1942年初的源田应该是值得心理学家或社会学家研究的战争中人类的一个完整典型,一个紧张忙碌的人的典型。如今,上天终于发怒了,对他作出了惩罚。
此后几天,由于住病员舱,源田未能与舰桥上的指挥官接触。南云和草鹿实在太忙,不能和他聊天。当然,参谋中的一些熟入和一些飞行员常来探望,告诉他重要的战况。然而,在海战前极为关键性的3天里,南云未能得到这位在海军航空兵作战方面最有发言权的军官的直接帮助。
5月31日(东京时间6月1日),山本的主力舰队由于原定次日加油,从“凤翔号”派出巡逻机寻找油船。据“鸣户号”油船报告,它们比原定位置落后约30海里。但是“风翔号”的巡逻机并未发现它们。山本又派遣第九巡洋舰战队和两艘驱逐舰寻找,并指示它们找到后即行加油。
身材粗壮、挺胸收腹的山本站在舰桥上,白色军服闪闪发光。帝国海军规定6月1日起改着夏服,但宇垣通知舰队其他人员暂不换装,何时换装,另行通知。天气仍然很凉。宇垣觉得过早改着白色夏服,在舰桥上呆很久会影响健康。
10时许,一侦察机报告说舰队左舷8000米处有一敌潜艇。驱逐舰“时雨号”和“绫波号”“立即前往消灭该艇,同时舰队向右加速行驶,进行规避”。三和对报来的敌情表示怀疑。接着,“风翔号”发出信号说已经击中,根据是看到水面上有一层20米宽50米长的油膜。但这不一定是进攻的结果。可能他们误认为这片油膜表明水下有潜艇。三和也指出,有时人们会把上浮的鲸鱼当作潜艇。
然而,那天其它地方也发现了潜艇。威克岛的一架水上飞机在该岛北东北和东北方向的400-590海里水域发现潜艇数艘;沃特杰岛的一架飞机在该岛北东北方向500海里处发现一艘潜艇。宇垣得到这些报告后,判定美国人已对日军企图有所觉察。日方监听到的夏威夷地区的180多次无线电联络中,标明“紧急”的有72次之多。
“可以认为敌人对我方行动肯定已有觉察,并正在准备迎击我们。”宇垣写道。“特别是,几乎可以肯定他们已于中途岛西南方600海里附近部署了潜艇。它们与飞机一起加强了对该岛的警戒。”其实,英格利希的潜艇警戒线几乎在中途岛的正西方。
那天晚上,另一条令人不安的消息传到“大和号”上,使军官们大为气恼。三和写道:“悉尼电台说日军在悉尼港内发起了攻击,但有关部队却无正式报告,因而进攻详情不得而知。我很担心他们很可能未能返回。”
澳大利亚电台谈到了日本人搞了一次袖珍潜艇袭击,说日本人这样做是雕虫小技,愚蠢而又徒劳。宇垣对袖珍潜艇作战很感兴趣,他本人就有不成功便成仁的想法。他对那些作战勇敢但却毫无建树的年轻人特别宠爱,至少在他无所不谈的日记里可以看出这一点。他写道:“可以设想,这些潜艇的攻击一定给敌人造成了相当大的破坏。愿老天保佑船员们安全返回。”
呜呼!宇垣对潜艇的破坏性如此深信不疑,为部下的安全如此虔诚祷告!可是,唯一的破坏只是:一枚鱼雷从目标美巡洋舰“芝加哥号”下穿过,炸掉了作为营房的一艘老式渡船的船底,炸死了一些水兵。“芝加哥号”发现了袭击者,向它开炮,但由于这艘袖珍潜艇就在该舰鼻子底下,距离太近,因而炮打高了,未中。就这么小事一桩,但帝国大本营却发表了失实的,却又劲头十足的公报,绘声绘色地描述英国战列舰。沃斯派特号”在悉尼港如何中雷起火、如何沉入海底。
那天,《日本时报与广告报》发表社论,对美国海军的实力进行评论。社论使正在吃早餐的读者大为振奋。社论说:
现在美国正在拼命建造战舰,这是十分自然的事。但是战列舰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建成的。在空中力量方面,美国8艘航空母舰丧失了5艘,从而遭到了最沉重的打击。到美国重建起舰队时,日本也巳能建成同样数量的战舰。在舰船设计方面,事实巳雄辩地证明日本的舰船优于美国。而且,重建的美国舰队的舰只不可能一下子同时出现,一定是造一艘出现一艘。这样,它建一艘,我们就吃掉,一艘。难道还有什么力量能阻挡我占尽优势的日本海军这样做吗?再说,美国舰队的机动性已经随着其海军基地逐个为日本所占领而遭到了几乎难以置信的削弱……
想到这些,世上还有哪个有头脑的人会相信美国能对日本发起成功的进攻?美国人除了无休止的挫折和失败还会得到什么呢了?
美国人根本没有想过什么“无休止的挫折和失败”,他们抗击日本威胁的准备工作丝毫未受影响。“希望能与日水面部队交战。”VF-6的非正式飞行日志上说。然后,记载者又生气地加了一句:“天空多云,海面平静——小日本又像往常那样有了好运气。”
中途岛也在为自身安全高效率地作着准备。次日,即6月1日,在中途岛西西南方向450-480海里处,两架执行巡逻任务的卡塔林纳式飞机与两架巡逻的日本轰炸机遭遇。9时45分,其小一架PBY报告在中途岛228°方位、距离500海里处遭到日机进攻。15分钟后,该机进一步报告说刚才进攻它的是两架轰炸机。不到6分钟,它又报告了自己的准确位置:距岛560海里,230°方位。此后,中途岛收报台再没有接到该机报告,直至其请求返港。收报台指示它等待进一步指令。然而,5分钟后,这架侦察机突然回话:“我正在返航,3人受伤。”10时42分,另一架侦察机报告说遭敌进攻,但未报出方位和距离,不到12分钟,它又报告说:“我正在返航。”这两架PBY机返抵中途岛,带回了一名受伤的军官和两名伤兵,从而进一步证明这种体大笨重的飞机确实弱不经打。
这次遭遇的消息传到南云的旗舰“赤城号”上。渊田在病员舱里的病床上伸了伸手脚,然后作了点计算。日军曾估计美中途岛空中巡逻半径不超过500海里,但是根据刚刚收到的这一事件的报告,遭遇点位于沃特杰岛北东北500海里处,这表明中途岛守军已将搜索半径扩大到700海里。
渊田又算了一下,得出结果后皱起了眉头。如果美国人飞出中途岛这么远,那么现正在中途岛以西1000海里处,以约240海里的日速向东北方行驶的输送船团将于机动部队对中途岛进行轰炸前两天,即6月3日,进入美巡逻围。作战计划要求田中有意使自己的船队被美国人发现,以使他们误认为日军将以南方为主攻方向。但是,自我暴露的时间应该是在6月6日,即N-1日。这样看来,田中很可能来得太快。而这样反而有害无益。
史汀生比渊田还要担心!那天上午在华盛顿,史汀生召开了军事委员会会议。会上,马歇尔报告了他的西海岸之行。这位陆军部长说,“我们正在抽调一切可能抽调的飞机以便派出去对付日军这一威胁。形势十分严重。他们在运载舰只——航空母舰方面的实力比我们强得多。而且,我们的战列舰为了得到陆基飞机的保护,就得紧靠海岸。然而,如果海军审时度势,不冒险驶出空中保护伞之外,我们也许能够将他们(指日军)诱入我们可以有所作为的位置——揍他几下,这样也许能使双方海军的形势大体相当,或许还能更好一些。”
史汀生对即将到来的战役的预想至少是有趣的。他认为战役将在加利福尼亚州南部海岸之外的某海面打响,而美国的战列舰将提心吊胆地紧靠海岸作战。如果海军各机动部队不离开陆军的陆基轰炸机的保护,那么它们只能是瞅个机会狠揍几下,稍稍缓和一下难以挽回的局势而已。
六、情绪高昂
雾漫天大雾。就像是混沌初开,各种巨型爬行动物在原始的迷雾中大声吼叫,你呼我应,此起彼落。雾角发出阵阵呜咽声在雾中回荡——联合舰队一边前进一边用雾角保持着联系。“大和号”先发出一声深沉的长音,表明这是一号舰及其位置。接着,二号舰“奥陆号”以低沉可怕的声音作答,像是在呻吟。随后,“长门号”也发出郁闷的答声。远处战舰的模糊轮廓和鬼叫似的阵阵雾角声使渡边着迷。“在浓雾弥漫的大海上看着主力舰队战舰的身影,听着它们相互问答的雾角声,太令人难忘了。”
在向中途岛的历史性进军中,山本通常每天不到5时就开始工作。他起身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看天气情况——他对天气十分担心。主力舰队离目的地越来越近,雾也越来越浓。在这种天气航行不仅麻烦很多,而且相当危险。看完当日的天气报告,山本随即穿好洁白无瑕的军服,乘电梯到作战指挥室。作战室与舰桥在同一层,房间相当大,中间有一张大桌子,桌子四周是软软的长条座位。桌上散乱地放着各种图表,其中最重要的是作战图。
山本向室里的人员简略而亲切地致了早安后,就一头扎进了当天的电文堆中。这些电文来自舰队各部,包括每日作战报告和侦察报告,通常有100份左右。山本从不一目十行,而是对每一份都仔细研读。他对这些报告的内容并不作无谓的讨论,但眼睛从不放过任何要点。
看完电文,山本在6时左右走进舰桥,在他的硬木凳上坐下,准备开始一天的主要工作。宇垣和“大和号”舰长高柳仪八海军大佐在舰桥上都有自己的座位,每天除睡觉以外绝大部分时间都在舰桥上度过。
8时整,山本回列作战指挥室。桌上,早餐已经摆好,他总是一边与参谋们悠闲地就着餐,一边与他们谈论总的局势。就餐毕,餐具收走后,大家围着桌子继续谈下去。山本总是有意识地同每个参谋都谈谈,他不是置他人于不顾,而对着某一个人说个没完。对山本的这种做法,参谋们都十分赞赏。
交谈时,山本总是“情绪高昂,信心十足”。但是一谈起美军,他又总是变得极其严肃。他每天都收听东京的新闻广播。每当广播员讽刺嘲笑敌人、吹捧抬高日本海军时,山本总要对着参谋们作一番抨击。这位海军大将生来就不喜欢浮夸。广播里喋喋不休的恭维奉承使这位正派人既恼火义难堪。
广播中引起山本讽刺挖苦的另一个题目就是东条。直来直去有啥说啥的山本大将认为这位首相是个浮华自负的牛皮大王,身为将军和陆相,空话大话讲了许多,实际结果却没有多少。
别人就餐时,宇垣总是留在舰桥上。为使参谋长能够参加餐后交谈——实际上是半正式的参谋会议,首席参谋黑岛总是吃过早餐后就到舰桥上换下宇垣。这样,黑岛就不能参加这些讨论了,但他不觉得遗憾。黑岛生来就喜欢孤单,许多同僚都说他是个怪人。
早餐及12时整开始的午餐之后,山本返回舰桥。他一坐就是一下午,关切地注视着舰队的行动,特别是反潜作战。这段时间,他一直对美潜艇部队的活动十分敏感。
18时,山本总是准时到作战指挥室就晚餐。与就早餐、午餐时一样,大家还是边吃边谈,只是晚餐的聚会时间稍长些。会后,山本回到自己的舱内,用半个小时沐浴、修面。无论是在舰上还是在岸上,也不管是在平时或是在战时,山本总是在晚上而不是在早晨做这些事。这样,一来可以使大脑休息休息,清醒清醒,二来早晨起床后就可以立即投入工作。
20时左右,山本再次乘电梯来到舰桥上,不是去工作,而是去下棋。通常都是和渡边。他把渡边看作自己的小辈,特别喜欢他。山本对所有的参谋人员都尽量做到不偏爱,但他毕竟是个人,对于渡边这位个子大、脾气好,明旦地把他视为世界上最伟大人物的年轻人,山本怎能不特别宠爱呢?
渡边把与司令长官对弈看作自己的一项任务。在他看来,这种历史悠久的竞赛活动不仅是将军的爱好,而且能够使他在指挥作战中保持机敏的头脑。从20时至就寝,全舰上下无人不晓山本在什么地方,但山本授权他的幕僚可以立即处理在他下棋时发生的紧急情况。山本这个人无论干什么都是全力以赴。办公时,他精力集中;下棋时,也是全神贯注。和许多思维活趺的人一样,他睡觉比一般人少,觉得换一种脑力活动方式倒比在床上呆8个小时更能提神醒脑。他从不在23时前睡觉,常常在午夜甚至后半夜2时才宽衣上床。
尽管这样,他还不能安稳地睡个好觉。偶尔发来紧急报告,渡边或其他值班参谋就得把他叫醒。这时,他就起身阅读,签上名字,对来者——不管是谁——有礼貌地致谢后,随即躺下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