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马古道,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商品运输、文明传播的通道,千百年来一直给人以神秘沧桑之感。古道上曾经的繁华、兴衰、演变都让人不由得想去细细探究一番,作为古道上茶马互市交易的中心——古道边城松潘不仅联结着两地的商旅,更联
导读:
青藏高原边缘的小镇上,百家茶馆茶庄星罗棋布,默默注视着缓缓流过的岷江河水。茶马互市的繁华与荣光都已成为过往,小镇只是安详地体味着喧嚣过后的宁静与悠远,任时光无声逝去。
松潘,作为青藏高原东部最边缘的一个小镇,理所当然地成为历朝历代的边陲重镇。它的西邻是浩瀚的高原草场,东邻则是宽广深邃的四川盆地。遥望连接欧亚大陆的丝绸之路,松潘联结起了内地到西部高原的通道——茶马古道。与丝绸之路没落的命运相似,这条茶马古道后来也渐渐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茶马互市的悠久历史
松潘又名松州。松潘以东是四川省的平武、北川、安县、灌县,这些地区盛产茶叶,当地人用茶树的老叶子和嫩枝制作而成的茶被称为“边茶”。边茶运往松潘后,再由松潘运往松潘草地(位于四川省西北部与甘肃交接处,包括若尔盖、红原、阿坝等几个县的全部和松潘、壤塘等几个半农半牧县的一部分,方圆数百里)和青海、甘肃等藏民居住的部分地区,再从藏民那儿换取马匹等物资。
高原草地不出产茶叶,但藏民们喝茶的习惯已延续了千百年。据史料记载,茶叶在唐朝时就已传入藏区,明代著名思想家王廷相在《严茶议》中说:“茶之为物,西戎吐番古今皆仰给之,以其腥肉之物,非茶不清,青稞之热,
NATIONAL GEOGRAPHY非茶不解。”藏民居住的高原环境和特殊的饮食习惯使他们离不开茶叶,他们需要用茶叶来降解脂肪,缓解燥热。中原封建王朝连年征战,需要足够多优良的马匹,而藏区盛产良马,互惠互利的茶马生意由此兴起,也就形成了最初的茶马互市。位于川西北高原的古城松潘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而成为茶马互市交易的中心。
松潘藏汉民族间的茶马互市开始于唐代,当时,交换的主要物资是茶叶和马匹;到了明朝,松潘茶马互市空前兴盛,除了茶叶和马匹,交换的货物品种已经扩展到牛羊肉、酥油、盐巴、中药材,当时的松潘城是“烟火万家,俯视即见”;到了清朝更是“人烟稠密,商贾辐辏,为西陲一大都会”,互市贸易开始扩展到五金、陶器、布匹等,松潘成为川、甘、青三省边境最大的贸易集散地。到民国初年,松潘古城依然“商贸兴盛,产场繁荣”。松潘本地各行各业的经营者和来自全国各地的商贾,把边茶、布匹、绸缎、糖、酒、纸张、颜料、五金、陶瓷、烟草等运往松潘草地和青海、甘肃,再从这些地方运回畜产品、乳制品、皮毛、山货、药材,之后再由松潘转销到成都、重庆、武汉、上海、天津等地。
马帮在松潘茶马互市历史上有着非常重要的地位,当时交通不便,道路也全都是狭窄的山路,进出松潘的物资全靠马帮来运输。在茶马互市刚刚兴起的唐代,马帮就已存在,算起来,已经有一千多年的历史。在当时,马帮并不是一个有组织的团体,而是由养着马匹和骡子的人家临时组成的一支支马队。马队驮着各种物资往返于内地和高原草地之间,他们所行经的路线就成了现在大家所熟知的茶马古道。
清末民初,松潘茶马互市依然兴旺,当时有四大茶号垄断着当地的商贸业,这四大茶号分别是:义合全、聚盛源、丰盛会和本立生。茶号的老板大多来自陕西省,主要经营边茶。边茶从灌县、北川、平武这几个县运进松潘,由马帮将茶运入青藏高原,在奴尔盖、青海、宁夏这些地区售卖。再从宁夏运回皮毛、鹿茸、麝香等货物,贩售到中原去。
经营边茶的利润很丰厚,从收购、制作到运输,每包茶只需要投资3到4个银元,而在松潘草地及甘肃、青海销售,每包茶叶售价却可以达到11至12个银元。两包茶的利润就能在藏区换一匹上好的马,三包茶就能够换一头牛。藏民甚至不接受用银两换购马匹,而只接受用茶来交换牲畜。当地有民谣称:“北街的银子中街的狗,南街背脚抬脚震声吼。”所谓北街的银子就是指四大茶号集中的北街,那里的店铺生意兴隆,财源滚滚。其中本立生茶号的掌柜万亨贞,用开茶号所赚取的银元在成都开了二十多间铺面,购置了一千多亩水田。互市之鼎盛,由此可见一斑。
松潘马帮的灭顶之灾
以松潘为联结点,茶马古道分为两部分,一段是从平武通向松潘的道路,另一段则是松潘到茂县的通道。如今,其中一条古道已被修成公路,另一条偶尔还有零星的马队通过,在这里人们还可以依稀感受到当年古道的繁荣。
当时交通不方便,马帮每出行一次,往返都需要数十天的时间,这样,供马帮休息的落脚店也就应运而生。从茂县到松潘,到安宏关,再到镇江关,沿路都是落脚店。在距离松潘城二十多公里的安宏关乡,现在还存有落脚店的旧址。细数一下,仅安宏关这一个小乡就有6家落脚店。
虽然当年的落脚店早已不复存在,但是从遗留下来的石碑、青石板、马槽、尘封已久的马鞍和缰绳,还有当地老人的描述当中,我们依然可以想象出落脚店往日的兴旺。
安宏关6家落脚店中有一间是姓李的人开的。李家的落脚店虽然称不上是深宅大院,但也颇具气势。落脚店的大门均是青石板砌成,形成一个石梯,向人们彰显着主人当年的富足。
当年每天住在安宏关的马帮有几十甚至上百个之多,每个落脚店能接待有30匹马的马帮队。能开落脚店的人家都是相当富有的,他们一般只收取马匹的草料钱。
离开暂时歇脚的落脚店,马帮又踏上了辛苦的征途,狭窄悠长的古道上充满着各种危险。
古代的茶马古道是在原始丛林中穿行而过的,一路上可能会遇到各种野兽。虽然马帮在白天运输货物,但到晚间却是骡马吃草的时间,一不注意,马或骡就有被狼偷袭的危险。另外,当时的古道道路狭窄,紧贴山崖,如遇骡马抢道,牲畜之间互相拥挤,就会把一些骡马挤下去,不仅会损失货物牲畜,运货人也常会有生命危险。更为严重的情况是路遇强盗,尤其在运输贵重物资时,马帮更易遭到打劫。
如果说这几种危险只是马帮稀松平常的遭遇的话,那么松潘的马帮在叠溪城遭受的那一场打击就可以说是毁灭性的。叠溪原本是座美丽繁华的古城,是松潘通往茂县的必经之路。1933年8月25日下午3时5分,这里发生了里氏7.5级的大地震!据史料记载,地震当天,天昏地暗,山崩地裂,岷江截断,积水成湖!由于当地人把湖水称为海,叠溪海也就由此得名。叠溪古城的上万居民,连同住在叠溪城的300个马帮队一起淹没在了这一片瞬间形成的湖水之中。据称,300个马帮队驮有当时松潘城四大茶号的大部分货物,这次地震过后,货物的损失、通道的阻断,使得四大茶号从此一蹶不振,逐渐衰落,这也是后来松潘茶马互市慢慢消亡的重要原因之一。
近代松潘茶马互市从兴盛到衰败,除了叠溪地震带来的沉重打击外,另外几个原因也是不容忽视的。民国时期,军阀阎锡山、马步芳看到茶号利润丰厚,有利可图,意图染指,于是开始插手松潘的商贸业。他们也开起了茶号,并利用强权打乱经营秩序,采取低质低价政策,使得当时四大茶号“茶多不愁卖,需者自己来,价钱虽大点,三餐少不得”的垄断经营局面很快被打破。再加上茶号自身的奢侈、权贵的剥夺和社会的索取——当时官府苛捐杂税繁多,如遇天灾人祸、修桥补路等,茶号还必须大量捐款,四大茶号不堪如此重负,最终相继倒闭。
话说茶马“今”道
旧时的松潘是个繁华的商业集散地,同时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它也是一个军事重镇。著名的唐蕃松州之战就发生于此。正是此役促成了唐朝文成公主入蕃和亲。相传松赞干布向当时的唐王朝求亲,唐太宗没有同意,松赞干布便率领20万大军来攻打当时的边防重镇松州,朝廷也派出重兵前来迎战。在此战中,双方都有很大的伤亡。这一仗过后,为了边疆的安定和民族的团结,唐太宗决定让文成公主嫁给松赞干布。松潘民间至今还流传着许多关于文成公主的动人传说。
相传文成公主在入蕃途中,辗转来到松州城下,她要在这里凭吊唐蕃松州之战的战场。她缓缓走上北城门的城墙,极目远眺,心潮起伏,思绪万千,说了这样一句话:“兴师相将罪也,吾将和睦唐蕃!”表达了她将尽力使唐朝和吐蕃和睦相处的坚定决心。
互市的繁华、茶号的兴盛已成过眼云烟,但经商的传统却在松潘城得以延续。尕清培就在松潘城内开了一家专门经营旅游商品的小店。店内挂满了具有民族特点的各色商品,但生意却很冷清。尕清培原本是藏区一个电影放映员,因为电视的普及,电影没人看了,妻子也在国营农场下了岗,为了供三个孩子读书,他到松潘开了这个店。前几年的生意很不错,不仅供三个孩子念完了书,还在老家牟尼沟盖起一幢三层的小楼房。但近几年,因为各种原因,生意不那么好做了。
松潘靠近九寨沟,前几年由于路况不好,车速慢,去九寨沟的游客都会在松潘停留一天。所以,过去这里常年聚集着来自全国各地的游客,小店生意很是兴隆。但如今,宽阔的柏油路已经修好,进入松潘的车辆性能也越来越优良,游客们也就不再停留,尕清培的生意也随之一落千丈。他说,在松潘,原来经营旅游商品的店有二十多家,现在只剩下十来家了,他也想把店转手出去,到九寨沟或者黄龙风景区再经营一家卖旅游商品的小店。尕清培想连同货物一同转出去,因为费用高, 所以一直没能成交,现在,他只有慢慢地等待了。
商业的萧条使得旧时马帮的身影在人们的记忆中慢慢淡去,但在现在的松潘城,人们常常会看见一支支匆匆而过的马队,他们是重走茶马古道的游客。马队的组织者是顺江旅游马队的总经理郭常,他被人们称为“现代马帮头”。因为茶马古道的商贸传统,也因为现在松潘大力发展旅游业的契机,郭常在1989年组织了这支顺江旅游马队,从刚开始的三十多名员工,发展到了现在的八九十个导游和一百多匹马。郭常精心设计的旅游线路很受欢迎,马队在旺季时甚至供不应求。
如今,郭常的马队在旅游旺季的时候每天要接待四五十名游客,有时候一天会达到七八十人。因为返回松潘的游客人数比出行的人数要少很多,而且郭常马队的导游数量不多,所以经常会出现大批游客等待导游的情况。
游客中有很多外国友人,马队的导游虽然念书不多,但都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这都是在与游客的长期接触中锻炼出来的。关于马队导游,当地还流传着一个动人的故事:一位瑞士姑娘在松潘旅行时,深深地爱上了朝夕相处的导游。这位导游可是当地土生土长的农民,也许正是他的纯朴与善良打动了
瑞士姑娘的芳心。如今,两人已经喜结连理,生活
在瑞士。在马队的办公室里,还张贴着韩文和以色列文书写的游客须知和旅游说明,这都是外国游客主动帮助翻译的,为后来的游客提供了方便。
郭常的祖父曾经是旧时松潘马帮的成员,郭常如今组织起了这个现代的“马帮”,也许与祖父的经历有着直接的关系。不同的是,爷爷那辈人是用马匹驮盐巴,驮茶叶,而且行经的道路狭窄难走,相当危险,而今日的“马帮”却走在平坦畅通的柏油路上,试图重拾茶马古道昔日的繁荣。
在松潘,马继云也子承父业,经营着自己的生意。但是,他所从事的事业与父辈们简单的以茶换马有
着本质的不同,他瞄准旅游这个有着巨大发展潜力的行业,经营着水晶厂、酒店、旅游艺术团和加油站等产业,在松潘当地是响当当的私营企业家。
茶马互市在西南地区的影响是深远的,甚至人们见面的问候语都是:“今天你喝茶没有?”在川西北高原上一户普通的藏民人家里,女主人和往常一样,每天晨起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挤牛奶,温暖的阳光照耀着草原上散落的牦牛群,也让天空格外地湛蓝透明。他们家有近两百头牦牛,这样的规模在当地草原上算得上是中等水平。经过近两个小时的劳作,女主人和帮工们提着满满的几桶奶回到了帐篷中。开始做早饭了,女主人切下一块砖茶放入沸水中,再加入牛奶和酥油。香甜的酥油奶茶和着糌粑,是他们一天的主食。多少年了,茶叶始终是藏民生活中必不可少的部分。
成群结队的马帮的身影没有消逝在历史的地平线上,清脆悠扬的驼铃声没有沉寂在高原辽远的天边,远古飘来的茶草香气没有失散在盆地茂密的茶丛中,它们全部随着印刻在茶马古道上的先人足迹和马蹄烙印,变成人们对辉煌过往千丝万缕的记忆,凝结成了华夏子孙生生不息的民族创业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