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广济禅寺
一位士兵死于流弹
一个掘墓者或盗墓贼在坟墓
心脏病突然发作
一个白衣长发的翩翩的少年
在路边摊位上剃光了头发
投身于一堵残墙之后
他拾起地上刚刚死去的僧侣的
宽大尚未冷却的袈裟
在一溪山泉边论述黄昏
我要赞美你的一生！闭关、修行
足以安慰我们迷失在
尘世中的老年
当我们携伴坐在山腰
在一块光滑无比的大青石上
回望，我们悲喜地看到
脚手架下寺庙的轮廓清晰了
以大雄宝殿为中心
周围，七十二峰一阵无畏地抖动
大排档或最后的晚餐
所有围坐在火锅旁的人民中间
只有个别的人是危险的，其他的人
怀揣一份腐败宴会的请柬
在锯齿般的沉默中
松弛着一张关怀别人的笑脸
只有一个人是过去或未来的人
不合时宜，扮演无人涉足的角色
不孝的、不负责任的烂角色，在温饱后
在威胁已经被消融的年月加入了
父亲时代失踪者的队伍
那是个渺小的被迫害的群落
那些乞求和愤怒因为持久而僵硬
似雕塑，在无边的羞耻中人们
看到挣扎的姿势和听到死者的哭声
当最后的灯盏熄灭一座城市才真的死去了
2映秀镇
没有墙壁的城镇是羞怯
不安的，有一条
稀巴烂的道路通向昨天的映秀小学
灰色的鬼魂
飘在夜空，人们
把它拍下来分成了好几块
写成了一个故事
3牌局
这个下午的四个男人
在我们老家丘陵的一处坡地
阳台上，坐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
抽着白沙牌香烟，绿茶
由女主人泡好一遍遍地续上
坐在东边的是外贸局副局长
那个局已经解散他也退下来了
坐在南边的曾在一家著名酒厂
因收购发霉粮食而引咎辞职
西边的和北边的大同小异
东边的那个人肺癌已经上身
南边的那个人目前倒是病况不明
西边的那个是附近小镇的镇长其实
得的也是肺癌已经死了，北边的
脑萎缩脑腔积水越来越多不可逆转
北边的那位年纪看起来稍长
是另外几个打牌人的班主任曾带领
他们全国免费串联天安门合影，现在
他摸到了他大和需要的一张八筒
其他的三个人对此一无所知
4小羽同学
蓝墨水的书
一团雪从瓶子里冒出来
白的盘子里有许多葡萄的影子
一堆肉摆在一起，小的手
像没有骨头的怪物举着
鹦鹉居然叫我傻子
鹦鹉变瘦了，羽毛缩水了，羽毛褪色了
妈妈朝我悄悄使了个眼色
有些大楼被树包裹，几乎看不见
鱼缸里有一个小孩骑着马，下面有只凶猛的乌龟
一个欺人太甚的太阳去找小雨滴的麻烦
乱七八糟的地方，藏着许多木乃伊
秋风吹来桂花云弥漫整个学校
走廊里一个红色假人低头，在捡铅笔
5还乡：有人喊我妈的小名
和妈妈在小巷子里走
那是她和父亲小时候的地方
她73岁了，眼神不好
一起的还有从新奥尔良
回来的表弟的一家
当我们去一家银铺买手镯
我妈被一个更加老的人喊住
她喊她的小名她们彼此
辨认，当初小镇的两大美女
在岁月的另一端会合，戴着
满是皱纹和白发的面具
妈妈回来对我念叨：小樱姐
把我拉住喊我的小名
我提议我们再去看看小樱
于是下午我们就再去了一趟
提着银鹭八宝粥，期间
我和妈妈先去了那小巷子
小樱不在那儿问问周围的
也没人能告诉我们她在哪里
我们在整个小镇逛了几圈
再没有人喊我妈，她也没有
找到可以辨认出来的人
6鞋子的旅行
人，唯一穿鞋子的动物
出门前在镜子前晃来晃去的
人养了禽鸟，禽鸟腿上拴了根细线
飞到哪里都能把它们拽回来
人把狗放在门的附近，陌生的人
进出时得留意留意狗的情绪
退休教授老姜用竹子和纸
糊弄了个黑蜈蚣让它在天空爬了一天
我的爱人，是那些语无伦次的嗓音在歌曲中
我和我女儿获得了一次鞋子的旅行
7灾难一课
上帝在玩牌，宇宙的
校长在摇骰子
女生赵未琪的马尾辫儿在跳动
课桌是纸糊的，身体是薄皮裹着的一滴血浆
三楼变成一楼，五楼的
窗子被扭为一道细缝，对面实验楼
整体坍塌激起漫天的黄尘
神是无辜的，神在责怪人
人盖了一座假房子，把孩子们骗进
门口钉着初二（5）班、小一（3）班牌子的教室里
坐得整整齐齐，时间掐得很准，老师们
已各就各位，走上了讲台
但课程有了很大、无比大的调整
仿佛一千台压路机碾过
孩子们去了哪里？那些中午
还活泼跑动的身影，那些上午
还嵌在红扑扑脸蛋上朗读的口型
那些尚未学习过临终惨叫的
童稚的嗓音，被
野蛮的教室捏没了
孩子们到哪儿去了
送子女到为省钱而建的学校上学的家长
请不要围聚在学校的遗址前大声哭嚎，因为
虽然生命的窗口被关闭，救援的黄金时刻早已黯淡
但你们还是不要压倒、淹没瓦砾深处
那些可能的，细若游丝的呻吟
印度板块向亚洲板块俯冲，使得
操场上摆满从混凝土里挖出来的书包
摆得也整齐，那些书包脏了
青藏高原的东缘向东缓慢流动、挤压
那些书包已相互不认识，因为
它们的小主人从此就没有了
那是些死去的书包
8老住院部3楼53床
——致夏雨博士
躺在白床单上的雕塑
我们从前的好伙伴
我们在一端抽泣着微笑，或相反
走廊上时间滴滴答答
另一端没有了占有的欲望
靠幽默为生
把内裤扔到岩浆里去
让那些闪婚慢下来或暂停
在大雨中用自行车捎带上的女生
醉的形状
你相信就是那天吗
你相信今天可以是明天以及以后吗
从记忆的行李中拿出不再需要的
留下一片空白，星星
和小马驹藏在灌木丛里
喃喃的萤火、蜂巢
以及蛆虫
玉门关的将军在耳朵边讲话
你把听到的记录在新开的博客
我们动用各种搜索引擎都没能抵达
9物种起源
一个人到另一个人身体里做客
一个国家与另一个国家互派代表
一道冰川如一种生物有自己的生老病死
死了结束了，但它被携带于未来
有不有灵芝孢子像电脑病毒那样发作？
在覆盖年龄与雷电的沉积层上
宝石云或者玻璃雨嘀嗒在大脑的空中
一小丛蕨菜在分解着一截朽木
冒泡的沼泽自动燃烧起来
在来自原始部落的粗糙石斧附近
猞猁和熊的旁边出现新的动物毛皮里裹着
人的骷髅，是什么样的物种？
有多少花前月下被痛哭流涕收场
请将枯萎的火焰打包封存于灵魂一角
请把我加为好友我们玩农场的偷菜游戏
你即将像骆驼那样走路了
眉笔一不小心就画一道搽不掉的皱纹
在僻静处，怀抱仲秋的月亮青春的金币早已在境外的赌场挥霍一空
热情洋溢的小种马们转身之际
秃头和瘪嘴的老头儿三三两两在你的前方将你等待
10宗显法师
宗显法师是我见到的
古代的美男子
他的嗓音在树巅，却是地泉中的
输送铮亮琴声的电缆线
为舟曲祈福的仪式上
他匍匐在地的形状，虔诚得
像一个大比例的胎儿
使得众生的悲伤，和局部的
轻佻的嬉笑逆转为浩荡的吟唱
他的长相、举止
神态和表情早已脱离了
他父母的决定，甚至
人间的决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