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牡丹亭
1
“宜临水，遍植芍药
宜于暮春时节，着湖水蓝皱丝袍子
行过太湖石
埋下一个名字”
2
四百年后，你于台下
含泪看他缓缓现身
等待他于欢呼的人群中认出你
等待说出
“我曾在牡丹亭畔遇见你”
3
走出戏院，你在突然而来的又一场寒流中打了个喷嚏
你紧了紧怀中的物什
没入夜色
借着路灯
可看到那物什上斑驳的字迹：“牡丹亭”
4
夜里，你睡得很不安稳
恍惚该给临安府打个电话
你拨下区号“0571”
却忘了要找的人姓L还是M
如果接电话的人自称姓杜
你又该说些什么
二.不是每一个春天都击中内心
今年的木棉花开得很安静
从左起第六棵开始
分别向南和北蔓延
“谁也看不见你的燃烧，直至成灰”
二楼西座窗户里的人
跌坐在现实里
偶尔抬起头，捶打酸疼的背部
在去年春天的旧句子上停留片刻：
“不是每一个春天都击中内心
除非你正盛开
我正经过”
三.致——
1.
现在，你是我近处的另一颗
尘土，安静里
满溢着忧伤
（那些柔软的光芒）
我们失去了叙说的能力
在泥土之下
交换着微弱的暖意
2.
我记得你飞舞的样子。
那些光的翅膀。
3.
“我整日价昏昏然，
错看那乱纷纷花丛里
少年儿郎……”
4.
今年春天，木棉花未着一朵
而春已尽
5.
如今，我们是两颗安静的尘土
对春天不置一辞
6.
花朵们纷纷走避。
四.寄——，关于新田围
“这只是原野上一座破败的老屋，”
我会这样开始，然后
在突然而至的泪水中，停留片刻
你保持一贯的微笑，
我顺着你的眼神，再次看到
月洞门外肥壮的芭蕉
它站在那里，
直到又轻又白的云朵
落满
月牙状的池塘
五.为某日登高作
我登高而不望远
紫色的灰霾笼罩
光线穿过云层
河流、桥梁、建筑
一一排列
在预定的位置
我的祖国秩序井然
我登高而不涕下
不强说愁
秋天也还远着呢
这是夏天正午阳光猛烈
我的祖国宏大明亮
阴影和忧伤已无处藏身
在454米高处
俯首
那些被吟诵的亭台楼阁
我遍体生寒两股战栗
忘记了所有的诗词歌赋
只想匍匐在地
在454米下
我的人民细如蝼蚁
一滴泪水
就可以淹没
六.和儿子谈孤独
是在听《My Love》的时候
你说，你有时也会感到孤独
我背对着你
既欣慰又若有所失
我说，很好，说明你真正独立了
孤独是你的疆域
你是自己世界的国王
而妈妈，也不能成为你的孤独王国的公民
从身体的分离开始
现在，你的心灵也将独立于我
被歌颂
也被诅咒
而孤独，正是灵魂的出生纸
你将独自探索灵魂的疆界
关于孤独的秘密
这只是其中的一些
在需要它的时候
拥抱它吧
在不需要它的时候
拥抱妈妈
“孤独无药可医，
拥抱是唯一能减轻它的良药。”
这是孤独的最后一个秘密
2010.11.2
七.黄昏
白日将尽
黑夜还没有铺陈开来
所有静止的事物都呈现出沉思的状态
其余的
匆匆朝向自己的方向
在它们中某人
被突如其来的软弱击中
他停下脚步惊惶张望
在越来越重的黑暗中
深深弯下了腰
2011.5.17
八.碎片或拼接
“你确定她进去了吗？”
幽深，细弱的手电光
洞壁的皱折
软而温暖的淤泥
白色裙摆拂过仓耳子
微微的动，在淤泥里
从脚心传到全身
寒毛如蛰伏的兽
迎面立起
风，从中午开始刮
你把脚抽离地面
四周是抓不住的黑暗
“那么，你确定她出来了吗？”
确定吗？
确……定……吗？
风贴地而走，仅半天
整个天地就大白于四月
积年的寒气从膝头
游走
你在四月里
兀自打了个寒噤
2006.4.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