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瑞于隆庆四年(1570年)上《告养病疏》,被获准辞官,返回家乡。
海瑞从应天回到海南岛的琼山,开始了清苦的闲居生活。当然,他的心情是苦闷的,因为他的兴利除弊的改革刚刚初见成效,便遇到各种阻力,更得不到皇帝的支持,不能施展抱负,难免心烦意乱。海瑞在浙江、江西、北京、南京、苏州等地为官数十年,却从来没有添置过田产。此次回籍仍然靠祖上遗留下来的十几亩田地度日,身边也只有年已古稀的老母亲和侍妾(妻子王氏病故),相依为命,生活清贫恬淡。
解职回乡的海瑞,很少与他人来往。他对老母谢氏十分孝顺,感激其丧夫后抚己成才立业的养育之恩。据传,他早在南平县任教谕时,就把母亲接到任上一起生活,因为母亲从28岁开始守寡,勤俭持家,这给海瑞留下深刻印象。海瑞在淳安任知县时,有一天自己亲自买了二斤肉,人们都很奇怪,海知县今天是怎么了?他平日连半斤肉都舍不得买呀!后来人们才知道,买二斤肉是为母亲过生日。这件事传了出去,被浙江总督胡宗宪所知,做笑话一传再传,胡宗宪认为海瑞堂堂七品知县,日子过得太寒酸。
知县的母亲过生日,发请柬、办酒席、祝福老人家健康长寿,这在过去可以说是司空见惯的事,知县本人亦可乘机发上一笔或大或小的钱财,这也是买官卖官的一个机遇。可是,海瑞只给母亲买了二斤肉,还被权贵豪吏者讥笑传闻,真是令人慨叹。
海瑞的俭朴是世人皆知的,他的官服只有上朝理事或者有重大拜见活动时才穿,并且多年不易;有一次进京述职穿的是五年前的旧袍,吏部众多官员都为之感动。海瑞的靴子多年不更换,破了之后找鞋匠修补,受到居民普遍赞扬。
明朝官员的俸禄,同唐宋等朝代相比是偏低的,应酬官场上的礼尚往来需要一笔资金,这笔资金从哪里来?一般地说,州府、县皆从税收或向民众摊派中攫取。海瑞没向老百姓伸手,也没从税收中提取,而是首先减免迎来送往方面的支出。除此之外,他还自己动手创造财富。他曾利用业余时间开垦菜园,用勤劳的双手创造财富,以弥补财力上的不足,这种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作风,在中国古代官员中是罕见的。
海瑞有“海青天”等称谓,这是人们赞颂他严惩贪官污吏、平反昭雪冤假错案的刚毅风骨。海瑞又有“爱民如子”和“老百姓的父母官”等称呼,是指他为官一日就尽职尽责一天,想方设法为百姓谋求利益,因此深受百姓的爱戴。他每到一地都要派出官员丈量当地土地,然后根据土地的多少确定赋税徭役的高低,从而防止了土地多而赋役少的严重弊病,此举一是减轻了农民的负担,二是控制了土地兼并继续蔓延的势态,三是缓和了阶级矛盾,达到了一举三得的效果。
早在海瑞辞职返乡之前,有人告诉他:“琼州一带(在广东海南岛澄迈以东,会乐以北)有人借您的名义放债买田。”海瑞听后立即写信给琼州知府,信中说:“生自为官以来,俸余所入,仅仅足用,余无分文可债可贷,田业止祖余量一石二斗,外来增一亩一升,有以二事呼瑞进状者,皆作为也。请台下一查治之,勿少假贷。”
海瑞从任福建南平县教谕到江苏应天府巡抚,当了18年官,从自己薪俸中日积月累了120两银子,才买下了一所住宅。此外便没有什么财产添置了。至于田产,如前所述也只有祖传十余亩。在丈量清算土地面积时,当地县吏为照顾他家,少算了1亩8分,海瑞知道后不答应,执意要照实按田地亩数计算。全家吃用,都从这祖传的10余亩田里出,连温饱都谈不上。
在中国封建社会,发展农业生产至为关键,而发展农业生产离不开兴修水利。海瑞对水利事业极为重视,他在任应天巡抚期间,经实地考察,弄清楚了江苏的吴淞江泄太湖之水,原来沿江田亩都靠这条江水灌溉。年长月久,又不修治,江岸堤防被潮水冲刷腐蚀,造成通道淤堵,每遇狂风暴雨即成水灾,大片田地被淹没,水害连连。海瑞组织府衙官员,发动组织群众,赈济饥民,用工代赈,仅用了56天时间疏通吴淞江,又用30天时间疏浚白茆河,变水害为水利。
“要开吴淞江,除是海龙王。”这是流传于江南民间的两句话,意思是治理吴淞江水患根本没有指望。当时的民众认为,开河通口是朝廷绝不会做的一项大工程,即使做了也得要老百姓出钱。原本做梦都梦不到的好事,如今竟在海瑞大人率领下,美梦成真了。河修好了,老百姓一个子儿也没花。
自从海瑞辞职还乡之后,虽有朝中正义官员多次替他鸣不平,保荐他重新任职,但是,权倾朝野的张居正于1572年出任内阁首辅(相当于丞相)执掌国事,后惮于海瑞的孤峭刚直,曾派巡按御史梁云龙去查访海瑞。梁云龙来到琼山探视,海瑞高兴地杀了鸡、煮了玉米款待来客,梁云龙环顾房舍,仅有竹桌、竹椅,冷落凄切,满目萧然,叹息而归。
海瑞由于没有俸金收入,生活不济,只好经常替人书写应酬文章,现留有《赠史方斋升浙藩大参序》《赠李太守母七十寿诞序》《贺屈之礼生子序》等十余篇墨迹存世。这些情况,印证了海瑞晚年在琼山茅舍生活的拮据,不得不以笔墨之劳获取薄酬,缓解生计之不足的窘境。
海瑞虽然在家乡过着简朴的日子,但心念国事民情,有些地方官员仰慕他的人品,常常写信询问有关政事,海瑞一一复信作答。留存至今的有《奉分巡道唐敬亭》《复唐敬亭》等真迹。信中内容涉及如何清丈田地、平均赋役等问题。还有《启殷石汀(正茂)两广军门》等多封书信,建议要防范倭寇,并提出策略方法。他论述国事,仍然直言不讳,对官军不能平寇、官吏不能抚民的现状,非常愤恨。万历十年(1582年)张居正因病故去。不少官员向明神宗上疏告发张居正贪赃枉法,张家财产被抄,封爵被剥,被张居正排挤打击的官吏被神宗重新启用,其中就有海瑞。
万历十三年(1885年)的正月初十,朝廷任命海瑞为南京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后来又改为南京吏部右侍郎,(明朝自永乐皇帝迁都北京,仍在南京保留中央政府组织,和北京同时设有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分管各有关政务。各部长官叫做尚书,副长官叫做侍郎)这时海瑞已经72岁了。年纪虽长,可他的刚毅廉洁的作风仍不减当年。
同年2月20日,海瑞怀揣圣旨,在家人海安的陪护下前往南京(应天)上任。一路上,为避免沿路官府的应酬客套,“琼山海府”的灯笼没有悬挂,他身穿青衣,头戴小帽,但神态依然精神抖擞。他曾对人说道:“主上有特达之知,臣子不可无恃之报,奚取焉!”
海瑞上任伊始发出布告:严禁向新任官员馈赠礼,严禁接风宴请。在朝廷做官和在家不一样,各级衙都均该前来祝贺送礼,“此酬彼答,费精劳神,挥霍钱财,殊为虚伪”。海瑞率先垂范,把已经送来的贺礼一律送回,这样一来就再没有人敢来送礼赠银了。
海瑞发出的第二个布告:严厉禁止在京各衙门以各种事由向百姓摊派物品或银两;除了原先规定的必要的供应之外,一分一文不准多取,否则严惩不贷。
明朝中后期的吏制严重败坏,贪污、贿赂成风;官吏搜刮百姓的现象非常普遍,正如著名政治思想家黄宗羲所说:“二百余年,天下金银纲运至于燕都,如水赴壑。”海瑞对这些腐朽和东西深恶痛绝,为此,他发布了第三个告示:
“本臣倘若不为民不为公而随心所欲地乱用滥支府库银粮,各州县可鸣鼓攻之,自己决不自赦。”
在发布公告期间,海瑞与房寰之争引起轩然大波。房寰系朝廷提学御史,他反对海瑞提出仿效明太祖朱元璋惩办贪官的法律,即洪武三十年(1397年)对贪官枉尘者剥皮囊草以及贪赃八十贯论绞的律法。他诬告海瑞本是一介寒士,却以圣人自诩;“清平之世,创闻此不祥不语”,他还挑拨皇帝朱翊钧与海瑞的关系,让海瑞失去了朝廷的信任。
值得注意的是,皇帝朱翊钧对如此大事大非的问题,以“是非自有公论”为由来了个无加可否的表态,助长了房寰的气焰。海瑞上书力驳房寰,揭露其多种劣迹,使房寰狼狈不堪。
万历十五年(1587年)十月十四日,在这个风雨交加的秋夜,海瑞因病诀别了人间尘世,逝于任上,享年73岁。
临终前三天,兵部官员送来的柴薪费多出了七钱银子,海瑞命令家人如数退回。海瑞弥留之际,守护在他身边的除了家人海安之外,还有南京佥都御史王用汲等人。
海瑞病故与心情抑郁有关,海房之争越演越烈,一批有正义感的进士,如顾允、诚彭遵古等都拥护海瑞严惩贪官的主张,但被皇帝朱翊钧以进士不该“多言多语”为由逐出京城,由此可见皇上是偏袒房寰的。海瑞申请告老还乡,皇上又不应准,加上年迈体弱,海瑞一病不起。
海瑞已殁,王用汲负责清理他的家产,有余银十几两,有葛布制做的帐幕和已破旧的竹制用具,还有多次修补过的衣衫,王用汲看过之后不禁落泪,并凑钱为海瑞办理了丧事。南京的缙绅同情海瑞,南京的市民怀念海瑞,护送海瑞遗体归葬的船只出现在江面的时候,两岸上的群众身披白布,眼含热泪,手捧祭酒向海瑞遗体告别。
“号泣如朝考妣,倾城皆至舟次,罢市数日。”(《金陵锁事》卷2)人民百姓感恩戴德,争相为其作画、立像、筑祠,甚至街谈巷谈:“相传公已为神。”
上述记载、传说,反映了人们对海瑞当政为民功绩的赞许,反映了人们对他的深切怀念,反映了人们对他的崇敬。
当朝皇帝明神宗朱翊钧自知愧对海瑞,连忙下达圣旨给江南督抚,要厚葬海瑞,并加封太子少保,谥忠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