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书》记载,西汉(公元前206公元25年)皇帝赏赐黄金100多次,《后汉书》记载东汉(公元25189年)皇帝赏赐黄金9次,赏赐的黄金数量总共约为92万斤。从史书记载两汉皇帝赏赐黄金的情况变化来看,东汉皇帝赏赐黄金次数不足西汉皇帝赏赐黄金次数的10%,赏赐次数减少了90%;东汉皇帝赏赐黄金总额2万余斤只相当于西汉皇帝赏赐黄金总额约90万斤的2%,赏赐金额减少了98%。由此看来,在西汉东汉之际,中国古代黄金大量失踪了。分析西汉前期与后期的情况,前后也有巨大的差异。汉昭帝以后,皇帝赏赐黄金总额2万余斤,只相当于汉武帝(公元前140公元前87年)以前皇帝赏赐黄金总额87万余斤的3%,赏赐金额减少了97%。当然,汉武帝赏赐黄金数额巨大,在两汉皇帝中是个特例。如果不考虑汉武帝的情况,只比较西汉其他皇帝赏赐黄金的数量,汉昭帝以后6个皇帝在91年中赏赐黄金总额相当于汉景帝以前5个皇帝(包括吕后)在66年中赏赐黄金总额的39%。西汉后期皇帝赏赐黄金总额比西汉前期也出现了大幅度的下降。
东汉年间,这么多的黄金突然不见了,不仅退出流通领域,而且以黄金赏赐也极少见。那么,西汉时巨量黄金到哪里去了呢?至今众说纷纭。有人称,这是中国历史上的顶级谜团之一。
后世学者对此作了种种推猜,各有考证,主要观点有四:
一是用于佛事。顾炎武《日知录》卷十一《黄金》载:“宋太宗问学士杜镐曰,两汉赐予多用黄金,而后代遂为难得之货,何也?对曰:当时佛事未兴,故金价甚贱。”赵翼在《廿二史札记》卷三《汉多黄金》载:“后世黄金日少,金价亦日贵。盖由中土产金之地已发掘净尽,而自佛教入中国后,塑像涂金,大而通都大邑,小而穷乡僻壤,无不有佛寺,即无不用金涂。以天下之计,无虑几千万,此最为耗金之蠹。加以风俗侈靡,泥金写经,贴金作榜,积少成多,日消月耗。故老言,黄金作器,虽变坏而金自在,一至泥金、涂金,则不复还本,此所以日少一日也。”
陈直也在《两汉经济史料论丛》中提出了与顾炎武、赵翼相类似的说法。即佛教在东汉时期传入我国后,用以涂金佛、写金经,消耗了大量黄金,黄金是不可以回收的,因此便日少一日。
二是对外贸易导致黄金外流。彭信威在《中国货币史》上册《黄金》一节中认为,东汉黄金数量减少,“是由于黄金的外流(赏赐外人)”、“贸易的入超(向大宛买马、明珠玻璃)”。傅筑夫在《中国经济史论丛》中也认为,东汉黄金“最大的泄漏,乃是通过对外贸易、大量输出国外”。
三是埋葬于地下。唐任伍在《西汉巨量黄金消失之谜考》一文中指出,西汉巨量黄金入东汉后突然退出流通领域而消失,唯一的答案是一部分黄金作为各种金器金物随葬或遗落地下,另一部分则以金币形式随富商大贾和各级官吏而埋葬。战国至西汉,商人以贱买贵卖手段集中了大量的黄金,而封建统治者则运用国家机器攫取占有了国家大部分黄金,人们纷纷储存黄金,大批的黄金被这批人呆滞窖藏,如梁孝王死时,“藏府余黄金尚四十余万斤”,汉末王莽时,“时省中黄金万斤者为一匾,尚有六十匾,黄门、钩盾、藏府、中尚书、处处各有数匾”。东汉时窖藏黄金者也大有人在,如董卓“筑坞于眉,坞中珍藏有金二三万斤,银八九万斤。”而且从后来出土的钱币看,中国历史上窖藏金银珍宝之量大确实惊人。为什么他们贮存巨量黄金而没有用掉呢?一是掌握大量黄金的商人贮藏黄金以备用,二是西汉末年爆发了农民大起义,窖藏了大量黄金的富豪官吏,或死或逃,从而使其窖藏的黄金如纳粹德国隐藏的巨量黄金一样,无从可考。
四是所谓黄金其实为铜。认为史书上所说的西汉巨量黄金其实并非真正的金,而是黄铜,因为从历史上看,从秦汉黄金开采量上看,从对外贸易看,西汉不可能冒出那么多黄金。人们惯以“金”称呼钱财,有可能把当时流通的铜称作“黄金”。
当然对上述观点也有不少反驳意见。反对“佛教耗金说”者认为,史书明确记载,佛教传入中国是在东汉初年,当时的佛教在中国并未站稳脚跟,只能依附于中国传统的道教和神仙思想,根本不可能大张旗鼓地修寺庙、塑神像,所以也很少用金涂塑像,即使有一些使用黄金,量也微乎其微,不至于巨量黄金突然消失。而且西汉巨量黄金退出流通领域,在东汉开国时期就发生了,当时的佛教还没有传入中国。
对于“外贸输出说”反对者认为,这种说法显然也缺乏根据。因为西汉时期,中国是世界上少有的经济和文化都很发达的国家,是商品输出国,只有少量的黄金流到西域、南海各国购买奇珍异宝,但并不常见,而且许多还是邻国称臣纳贡而得,加上和汉朝有贸易往来的国家经济相对落后,对黄金的吸入量也很有限。相反,西汉时期丝绸之路的开通,中国向西方国家输入了大量的丝绸和布帛,却换来了大量的黄金。如当时的罗马帝国,为了获得中国的丝绸产品,用大量的黄金作为交换,以致有学者认为:用黄金换取中国的丝绸,是后来罗马帝国经济衰退的主要原因。
对“地下说”的反驳意见认为,无论是私人还是国家如果贮存巨量黄金的话,总是留有线索的,决不会一场战争或一场天灾人祸后,所有的黄金拥有者都死去或忘记自己的财宝所在。如果说一部分因窖藏而消失还可以理解,而绝大多数黄金都不知所终则难以理解。西汉时期朝廷规定,天下贡赋的1/3供宗庙,1/3用以赏赐、馈赠那些忠于汉王朝的文臣武将和敬待外国来宾,剩下的1/3则用以营造陵墓,构建再生世界。而黄金作为当时的上等货币,是财富的象征,其1/3用于随葬是完全可能的。但事实上,许多汉代的厚葬墓自埋葬日起就已成了盗墓者的目标,因为汉代有用玉衣随葬的习俗,所以汉墓是盗墓者首选的对象,更何况是随葬大量的黄金呢?这么巨大的财富肯定不会从盗墓者的手中漏掉。而且还需注意的是,埋葬在地下的并不限于黄金,还有银有铜有种种奇珍异宝,而唯独黄金却奇迹般地消失了呢?
对于“黄金为铜说”,反驳者说,汉代时金、铜区分极明显,金的开采由金官管理,铜的开采由铜官管理;黄金、铜钱都是当时流通的货币,黄金为上币,铜钱为下币,黄金的计量单位为斤,铜钱的计量单位为铢;黄金主要用于赏赐、馈赠,铜主要用于铸钱和铸造一些器物。在当时的各种历史文献中,不可能将黄金与“铜”等金属混淆,也就是说金就是金,铜就是铜。黄铜和黄金泾渭分明,根本不可能混淆。
那么,秦汉时期究竟有多少黄金呢?
秦汉时期是中国货币史上使用黄金最盛的时期。秦代就已大量使用黄金,如《汉书·刘向传》中讲秦始皇葬于骊山,以黄金为凫鹤。西汉更是达到顶峰,举凡大宗交易,帝王赏赐,买卖官爵等,大多以黄金计,黄金用量甚巨。据清赵翼《二十二史札记》“汉多黄金”条称:吕后死时,遗诏赐诸侯王各千斤,文帝即位,以大臣诛诸吕有功,赐周勃五千斤,陈平、灌婴各两千斤,刘章、刘揭各千斤。武帝时,卫青击匈奴,斩首虏万九千级,军受赐二十万斤。最多的一次是“大将军骠骑大出击胡,赏赐五十万金”(《汉书·食货志下》),宣帝继位后,赐霍光七千斤,广陵王五千斤,诸王十五人各百斤。据彭信威《中国货币史》统计,从高祖到平帝十二个皇帝共赐金约90万斤,共赏赐100多次,合现在200多吨。另外,用于其他方面的开支也甚大,如陈平四万斤反间于楚,汉武帝用十万斤给方士去求神仙找长生不老术;王莽聘史氏女为后,用金三万斤。另外公私藏金也很多,武帝时,皇室藏金五十万斤,梁孝王刘武府中藏金四十万斤,王莽末年,府库尚有黄金六十匮(每匮万斤),黄门,钩盾,臧府,尚方各处都有数匮,总数应在百万斤以上。
有人粗略估算一下,除去回流、重复外,黄金总量约在500吨左右。也有的学者考证,汉武帝时全国有金百万斤(合250吨),皇室藏金五十万斤(合125吨)(任乃强《我国黄金铸币的历史考察》《社会科学研究》1980第三期)。彭信威认为公元前后西汉的黄金约18万公斤,跟当时西方强国——古罗马帝国的黄金储量相当。这些估计都是有比较依据的,数字还是比较保守的。
这么多的黄金又是哪里来的呢?
据世界多学科专家考证,石器时代到中世纪(公元前4500年公元1492年)近6000年时间,世界上产金12569吨,其中亚洲产金3005吨,亚洲平均100年产50吨,而铁器时代(公元前1200年公元前50年)世界产金4120吨,其中亚洲产金895吨(《中国大百科全书·矿冶》614页)。我国秦汉时期正处这个时代,秦汉是当时世界强国,也是亚洲最大、最强盛的帝国,金量达到500吨以上是完全可信的,也是完全可能的。
具体分析“汉多黄金”,从以下四个方面来说是完全可能的。
第一,是历代的积累。中国早在4000多年前的夏代就有“金三品”(《尚书·禹贡》)的记述,夏商周三代就已有采金点多处,当时能够利用黄金做成精美的装饰品。到春秋时期(公元前770公元前476年),人们对金矿的资源产出规律已有了初步认识,公元前400年的《山海经·五藏山经》中记述,当时的金矿产地149处,银矿产地12处……云南丽水(今金沙江)砂金,始采于先秦,历代不衰,楚国盛产黄金,所以,楚国首先将黄金作为货币使用。战国中后期,各诸侯国的上层社会广泛使用黄金,文献记载也很多,说明我国在汉代以前就发现不少金矿资源并已经掌握一整套开采,淘洗,炼制和加工技术。秦始皇统一六国,自然囊括了天下所有的财宝,当然包括黄金,因有大量库存黄金作货币基础,秦始皇才规定黄金为“上币”,黄金除少部分用作装饰和墓葬外,不会自然消失和耗掉,于是便慢慢积累下来,至西汉时,绝大部分黄金成为国库藏金的主要来源,汉时一次赏金几万甚至几十万斤,气魄宏大,没有大几百吨的黄金库存是不可想象的。
第二,秦汉时代国内的黄金生产仍在继续和增大,除原来的汝汉地区处,荆扬等地增加了产量,采金技术也得到空前的提高,按百年50吨产量计,秦至西汉两百多年间应产金100吨以上。
第三,西汉开通的“丝绸之路”,不断地把我国的丝绸送往西方,从西方换回珍奇异物外,还大量换回黄金,当时丝绸是西方百思不得其解的宝物,上层社会普遍以持有东方的丝绸为荣,是贵族们最奢侈的消费品,市场需求很大,当时东西贸易一斤丝交换黄金一斤。
第四,黄金虽然大量用于赏赐等大额开支,但往往又通过贵族和大臣献金、助祭、赎罪、卖官买官等方式收回国库,如酎金(即助祭费)以黄金计,规定每年要诸侯列国据管辖人口进奉黄金,每千人四两,不满千人而在500人以上的也要四两,金少或成色差的,王削县,侯免国(《中国钱币》2001年第二期载,1999年11月2日)。西安东北郊北十里铺发现大量西汉金饼,共计219枚,每枚247克左右,约合汉时一斤,经考证是西汉各诸侯国向朝廷缴纳的酎金。
这确实叫人感到迷惑——如果说我们曾有过很多黄金,那么这些黄金到哪里去了?如果说我们没有这么多的黄金,那么史书描述和出土黄金又怎么解释?
温故而知今。其实,本书编著者在此分析“中国古代黄金失踪之谜”,并非要献上新的观点或者新的发现,而仅仅是想通过介绍围绕这一千古之谜的种种考证,让读者对中国历史上的“黄金时代”有更深刻的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