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冬夜读书显深邃
秋天读书显清幽
春阳中读书有奋进
而夏日的悠悠长长、宽延绵远的特点
读书就显得随意与闲适
年少时,家里没有专门的书房,读书没有固定的地点。饭桌边、床上、卧室的梳妆台前、堂屋里、屋后的竹林里,只要有坐的地方,而且坐得比较舒适,就是我的临时书房。如今,印象最深的,还是暑假里在灶旁读书的情景。
那时的灶房,是在正屋的旁边盖成的一间屋,有一层半楼高。那是我在小学教书的父亲带着我们几个孩子利用假期,一块砖一块砖砌上去、一片瓦一片瓦盖成的。灶房里陈设很简单,只有用黄泥打成的大小二灶,没有木板的二楼,堆积着一些干柴。
暑假里,正是农忙时节,父母每天都要外出劳作,烧柴火煮猪饲料的事情就落在我头上了。其实烧柴火是一种很轻松的事情,看着火候,往灶里适当的位置放上适当的柴,就可以坐在灶旁看书了。有幸的是,父亲爱好文学,家里有一柜子的文学作品,还有一捆捆他每年订的《短篇小说选刊》杂志,平时他是不让我们看的,现在偷偷拿来摊于膝上,添一灶柴,便看几行字。四周里很安静,大人们都外出劳作,孩子们到村头树荫里玩耍,偶尔传来他们的嬉戏声。窗前的树叶被烈日晒得发蔫,蝉儿拉长了它单调的声音。束束阳光从瓦缝间射下来,在泥地上投下大大小小的光圈。柴一烧起来,灶里时时发出“哔啵”之声,火焰吞吞吐吐,浓烟在束束光里翻滚上升,屋里弥漫着种种柴香。此时读书,感觉静谧而惬意。
那时候,我最不喜欢烧的是晒干的稻梗。它质地松软,放进灶里,只“哄”的一声,火势就软下来了,留下的柴灰又多,来不及看完一行字就得添柴、清空灶里的柴灰,很麻烦。最喜欢烧的是劈成条条的树干树蔸,架起一烧,火势很烈,延续十几分钟,可以尽情读书。暑假里烧得最多的是我们在河那边砍来的杂柴,杂柴里缠绕着各种荆棘,往灶里一烧,“噼里啪啦”很是热闹,火焰也灿烂,灶房里散发出好闻的清香。为了不耽误读书时间,我把各种杂柴分成一束束再首尾相连。灶里火势软下来了,只需夹住柴往前送下就可以了。但有时看得入迷了,火焰沿着杂柴烧到了脚边才惊觉。有时灶里漆黑一团了,只得重新点燃柴火。
记得有年暑假,父亲从同事那里借来一本厚厚的小说,遮遮掩掩地躲着读,读后藏好。这更引起了我的好奇。在父亲外出劳作后,我在衣柜里折好的第三件衣服里终于找到了这本书,那时它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露出它漂亮的封面,原来是张恨水的《啼笑姻缘》,我小心捧起它,如获至宝。为了不让父亲发现蛛丝马迹,我记好放书的位置和书的朝向,看完后,按照原来的样子放好。父亲在他看完的地方折起纸张做记号,我不敢做记号,只有记住页码。每天短短的时间里只能看几十页字,看得正入迷时,父母回来了,只得万分不舍地把书放回原地。整个人便恍惚在小说的情节里,盼望着第二天烧柴火的时候快点到来。那时,在我眼里,烧柴火成了一件很享受的事情。后来,我超过了父亲,并先他看完。而父亲到现在都不知道,我就在灶旁看完了那本他不想让我看的书,而且比他还先看完。那本书给我的印象很深,至今我还清楚地记得书中的故事情节,书中各个人物的名字。
如今,我有了自己专门的书房。从桌椅的搭配,到窗帘桌布的颜色,我都精心设计好,并随着四季的变化而变化。在书房里读书,舒适而随意。但是,在灶旁读书,已成了一种习惯,并一直延续下来了。在等待饭熟的空隙里,只要听到厨房里高压锅发出“噗噗”的声音,整个人便坐立不安,自觉不自觉间,来到书房里、卧室里找来一本书或杂志,随便翻到哪篇文章,一坐在炉子旁,全身心就投入进去。此时文字极易入目入心,读书效率是最高的。一篇文章看完了,待回过神来,厨房里已飘满了饭香。恍惚间,又回到了儿时,回到了那个散发出清香的灶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