驼背是单立人自小养成的习惯,不可能一下子改过来。有一次上晚自习,卓依眉突然莫名其妙地红着脸,对单立人说,“我听到过一句话,说老低着头的男人和老昂着头的女人一样可怕!”这话没头没尾,说过就过,单立人也没搭理她。关键是,他也不知道如何搭理。这时,他听到母亲的话语里满含忧虑。要在平时,大凡母亲说你把背挺直,他都会象征性地挺一挺。等到母亲不在身边了,再把挺起的背塌下去。他觉得还是塌着背舒服一些。可是这会儿听到母亲在身后说的话,他非但没把腰挺起,相反塌得更厉害了。
母亲叹息着:“你这样子怎么办啊,像是掉了阳气。”
掉了阳气不是好话,人掉了阳气如同鬼魂。单立人不明白他为何要和母亲作对。母亲并没有错,那么到底谁有错呢?
下楼了,单立人本应往南走。学生公寓和幸福一中仅一墙之隔,南侧有一道小门相通。那儿守门的老头整天喝得醉醺醺的,脸膛黑红,细眯着的醉眼狡诈、和善。单立人每次经过,都会多瞄他几眼。现在单立人收住了脚步,他有些犹疑。一定要往南走吗?他转过身来往北走。
北边公寓大门,临街,单立人没几步就走到和平街。即使到了和平街,单立人仍然不明白他接下来要干什么。
和平街公寓对面,有新建的公共汽车站。汽车站门脸豪华气派,外形酷似招展的红旗。车站门口常有人为拉客打群架,打手们不知身在何处,他们是县城里的影子,或者是群居的蝙蝠。单立人老听说他们的故事,心惊肉跳,却从没见过他们,一个打手也不认识。但是他认识杀手,他最好的死党白令涛,杀死了自己的老师。
单立人在和平街东张西望,一辆灰扑扑的公共汽车猛地停在他身边。车门像放屁一样“噗噗”打开,卖票的中年女人从门里探出脑袋。她握着车票,一把零钱,另一只手抓着车里边的横杠。
“快上车快上车,你去哪?”女人对着单立人喊叫。
单立人糊里糊涂就上了车。
“去哪?汉口还是武昌?”
“汉口哪下?武昌哪下?”单立人随口问道。
女人答道,“汉口在水厂下,武昌到宏基。”
单立人买了去武昌的票,他想要走就走得远一些。坐在前排座位上,单立人心里静下来了。多简单,往外迈一步就行了。罢工,不,该叫罢课吧。丢一天不去学校,天不会塌下来。单立人没想干别的,去武汉,然后,再从武汉打转,返回。从幸福到武汉,从武汉到幸福,用一个来回自我放松。上车就很偶然,单立人没计划。
有好长时间,单立人和先前不同,他变了。但是母亲不知道他变了,她仍然逼着他学习,翻来覆去地分析学习状况,探寻各种原因。单立人对学习不上心,有了厌恶情绪,他开始思考意义方面的事情。意义的事一般比较抽象,心里头没疙瘩没毛病的人,不会轻易琢磨这玩意儿。思来想去,单立人觉得学习没意义,学校没意义,一切都没意义。
得出这样的结论,单立人自己都吓了一大跳。“有什么意思呢?”一个高中生,经常在心里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