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云等人刚到义庄不久,周小虎奉命领着验尸的刘叔也到了。
而刘叔的身后,果然跟着背着他的验尸工具箱的他的宝贝女儿刘春花也来了。
“水嫂子,你也来了。”
“水嫂子。”
“水嫂子。”
在义庄外候着的捕快们一个个都笑嘻嘻地冲着刘春花打招呼,刘春花的脸几乎真的笑成了一朵花。
走有前头的刘叔见状,微眯着眼,摇了摇头。
他知道,水捕头那性子,是看不上自家的宝贝女儿的,如果看上的话,早就到他家提亲去了。
可是小女儿的亲娘死得早,小女儿是他一手带大的,明知她这样下去总归会伤心的,却是不忍说她,只希望他对水流云好一些,水流云会被刘春花的痴情所感动,娶她回家,成全了她的心愿。
只是,他也有在水婆婆那里探过口风,却是被水婆婆一口回绝,说水流云很小的时候,‘他’已经过逝的双亲早就为‘他’定下了门亲事,过个两三年的等女儿同意嫁了,便到对方家里去提亲,是不会娶江城的任何女子的。
他把这事跟刘春花说了,谁知刘春花死活不死心,只要水流云一天未娶妻,她就缠他一天,怎么劝都不听,只能随她去了。
刘叔是个长相厚实的尚未到四十岁的中年人,与一般的仵作不同,言行举止风度翩翩,有几分现代法医的洁癖症,身上的藏蓝色长衫半年不旧,洗得发白,没有一丝的灰尘,头上戴着同样洗得发白的帽巾,两条帽带垂在后背。
如果不是左眉眼有一道细小的划伤疤痕折毁了他的整个容颜,光是这份有点像教匠的风华气度,就能让不少的女子趋之若鹫。
与十五岁的宝贝女儿刘春花一道走的时候,总被认为是一对儿的。
刘春花的长相类似于她死去的娘亲,外表看着温温婉婉,个性却随着刘叔,十分的固执耿直,还带着几分聪慧。
小小娇娇的女儿家什么不好做,非要跟着父亲学做仵作。
不少的成年男子一见尸体都会脸色发白呕吐的事情,在她的眼里看来就像一件稀松平常的物件,没有什么可怕的。
出门行走,自然是跟父亲刘叔一样男装打扮。
原本也没有人知道她是女孩子家家的,只是在三年多前,她一眼就相中了刚进当差的水流云,疑为天人,紧追不舍,才公开了自己女子身份。
那个时候,她才十一岁多。
从此以后,不管刮风下雨,春夏秋冬,一旦知道水流云在衙门里加班,必定带着一大篮子吃的东西过来,一来二去,就跟衙门里的捕快们混熟了,都爱戏叫她“水嫂子”,她也没有半分扭怩大大方方地答应着。
倒是水流云,一见她的踪影,立马逃得无影无踪。
这不,在透过义庄那透风的墙壁往外一看,发现了刘春花,顿时眉头一皱,道:“这小蛮女怎么也跟着来了?不是吩咐过周小虎悄悄地把刘叔带过来的么?”
旁边的另外一副手张四笑嘻嘻地道:“头,要属下去把她给拦下么?”
水流云一听,心中欢喜,她巴不得现在有人主动这样做呢,她还以为手下的捕快们都被刘春花给“收买”了,没想到张四不是啊。
正要点头,却又听到张四自言自语地道:“属下知道头肯定不会让属下去做这种事的,因为头经常说的,公事归公事,私事归私事,刘春花妹子是跟着刘叔学做仵作的,这样去拦,有点站不住脚呢。”
说完,还跟一边的捕快李准挤眉弄眼的,偷着乐。
水流云一听,刚才阳光灿烂的脸一下子就黑了,就知道张四这小子没安好心,居然敢当着她的面调侃她了,顿时道:“张四,你下午跟李准跑一趟牛家村,把石吴两家争议的牛给牵回衙门,等候大人发落。”
两人一听,脸色顿时垮了。
那牛家村离江城来回三十多里地,还有牵回一头牛,下午才去,就算有快马,肯定得明天才能回来,双双哭丧着脸道:“不要吧,头?”
明明昨天县令杨林大人还说让那吴石两家自己回去把牛牵来再判案的,怎的,头在这回又变卦了。
“怎么?不愿意?那好,你们去……”水流云斜睨了他们一眼,正想说下一件事情,就见张四和李准赶紧摆手摇头道:“属下去,属下去!”
他们知道,再被水流云说出下一件事情出来,必定不会比去牛家村的轻松。
水流云却笑了,道:“本捕头还说,让你们两留下,让吴石二人自己回去牵。没想到你们如此积极,真是给捕快们做了好榜样。这样的话,就暂且将吴石二人收押,等你们牵回了牛,再给他们断案。”
李准和张四这时才知道被水流云给摆了一小道,暗暗埋怨自己那么多嘴干什么。但是他们都知道水流云说话比杨林那县令大人还管用,因为这三年多来,江城里的大小案件,外人都以为是县令老头儿断的,却不知道在升堂之前,水流云已经将如何断案,证据,证人等等全部给杨老头交待得一清二楚,让杨老头轻轻松松地就捡了个现成的,在江城里可是得了个青天大老爷的称号,断案神速。
所以杨老头对水流云的看中,简直比他新纳的第十七房小妾还要紧张,衙门里的一切大小事情,基本都是由水流云来打理,作用已经远远超过捕头和师爷两人加起来的份量。
这吴石两家是在水流云他们布置埋伏假江大盗的前一天来相互状告的,水流云不在,杨老头自然就像以前那样,把他们两个先收押,等水流云回衙门了再扔给她去处理。
水流云也是在早上闯了美人楼之后回到衙门才得知的那事情。
本想依杨老头的意,让那吴石二人回牛家村去牵牛来断案的,被验尸这一事打岔,暂时给忘了。
如今被张四和李准两人一嘲笑,她不小小地“报复”一下,不是她的作风。
张四李准哭丧着脸的时候,周小虎领着刘叔和刘春花进来了。
“水哥哥!”刘春花一见一身冷酷冰着张脸的水流云,娇声一喊,便扑了过去。
水流云闪身避开,迎上了刘叔,道:“刘叔,你看看这假江大盗的尸身,能否看出是什么武功所伤?”
对刘春花的无视,成功地让刘春花俏脸一委屈,规规矩矩地将肩上的工具箱给放到一边,可怜兮兮地偷看了水流云几眼。
刘叔是知道水流云的性子的,明白“他”不喜欢跟女子有什么拉拉扯扯,都是自己的宝贝女儿一厢情愿,水流云这样的态度对她,他心里虽然为宝贝女儿觉得难过,但也还是理性地赞同“他”这样的做法。
没有结果的事情,一开始就不要给对方希望;没有希望,就不会失望,更不会绝望。
水捕头做得很好。
刘叔能这样理性,也是水流云欣赏他的一个特点之一。
她不知道刘叔在做仵作之前是做什么的,但是却知道他很懂武功招式,对被什么门派所伤的尸体十分的有研究。
可是,他本人却是一点武功都不会的普通汉子。
这一点,就让她觉得十分的怪异,却也没有深究此事。
是人,总是有属于自己的那么点秘密的。
刘春花从工具箱里取出白大褂和手套,把手套递给了刘叔,她拿着白大褂帮刘叔给穿上。
这尸体也没有什么好检验的,主要是众捕头都知道是被真的江大盗一掌给打死的,水流云想知道的是用什么武功给打死的,她总觉得这江大盗,不是一般的江洋大盗,美人楼里的老板花倾心也很不正常,不明白一个武功如此高强的人,怎么会来江城总是弄一些鸡毛狗皮的小事搞得天翻地覆,百姓不得安宁,有种直觉,这人分明就是冲她而来。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知罪过这样的一号人物,给她弄出这样的事情出来。
最要命的是,她现在小命还别在裤腰带上,被那个喜怒无情的凤临王给掂记上了。
一想起这些,她就记起年初的时候,偶遇一算命的瞎子,说她今年下半年是白虎撞煞,流年不利,她当时还哧之以鼻,如今想来,这个白虎撞煞是不是就是从这个八月开始,哎,倒霉,倒霉。
众所周知,刘叔平时鉴定尸体的速度是极快的,又快又细致又准确,不仅帮了水流云不少的忙,名气还传到了外县去。
偶尔外县有仵作难以断定的案例,外县太爷都会请他过去帮忙。
不过今天不知什么原因,他却是一处一处伤口,一个一个器官,仔细辨认、鉴定,再用手指去摸索,按压,神情越来越凝重,两道眉头越皱越紧。
偌大的义庄房里寂静而寒冷,时间仿佛流逝得格外慢。
早已经穿上白大褂和戴上白手套的刘春花跟在一边,刘叔每说一句,她就上前去仔细观察,然后拿着毛笔在一旁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