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从大西洋刮起的飓风让半个北美洲一片滂沱大雨,一辆深色的“凯迪拉克”穿透黑暗和雨雾,停在黑色的大铁门前,从车上跳下四个戴防护帽,穿黑色雨衣的人,橡胶靴子踏着肮脏的积水,但守门的黑人保安不仅拒绝打开铁门,还拉响警报。
尖厉的警报声撕破夜的沉静,院内一刹那亮得如同白昼。黑人保安看到大盖帽下的“白头海雕”徽章图案,这才开了铁门,然后双手抱头,聪明地蹲在地上。
大楼阳台上出现两个黑人男子,用枪指着四人高喝“站住”。四人中有一人高声命令:“放下你们手中的枪,我们是联邦警察!”
黑人男子骂道:“狗屁,你们是警察,我们就是总统了。再走一步,我们就用子弹打穿你们的脑袋!”见四人依然大步朝前走,其中一人还真的开了枪。
四人立刻卧倒,手中733型冲锋枪同时举起,子弹穿透大楼玻璃,愚昧的黑人男子以栏杆作掩体,举枪还击,但仅仅10秒时间,就被雨点般的子弹穿透胸膛……
哐哐的脚步声敲打着大楼楼面,模模糊糊的人影出现在金属楼梯顶上,从通风管后面蹿出来,子弹像雨点扫过来,“砰砰”打得地面水花飞溅,四人中有一人中弹身亡,剩下的三人一边扫射一边冲向大楼,一名黑人男子闯入过道,三人同时向他开火。
撞开二楼所有的门,没有发现一人,于是三人返回楼道,冲上三楼。刚入走道,子弹划出一道火网,压得他们退回楼道。
他们掷出一枚接一枚的手雷。巨大的爆炸声几乎让大楼崩塌,浓烟中,三人举枪横扫,5分钟后,整栋大楼陷入死一般的沉静。
打开一扇门,只见佐田端坐藤椅上,发出惨惨的怪笑:“安妮小姐,真后悔留下你一条命。”
“佐田先生,这次我不是为个人恩怨而来,而是代表美国,代表我们美利坚中情局。我现在正式宣布你被捕了,请吧!”
“哦,是吗?你有证据吗?”
“如果没有证据,我敢动你这样的大人物吗?我们的法律从不冤枉一个好人,也决不放过一个破坏分子。现在我就来说说你的历史。你的祖父,天皇陛下的红人。你的父亲,曾将中国北京雍和宫前的三座牌楼的金丝楠木大柱更换成水泥柱,然后连同大量的中国瓷器字画一起盗运到东京。于今,东京国立博物馆的九万多件藏品中,近万件文物都是你父亲的功劳。‘二战’结束后,你父亲被定为一级战犯,让你不得不背井离乡,埋名隐姓,先是欧洲,后是南美,最后才在巴尔的摩市定居下来。经历40多年对世界文物的接纳与交易,让你慢慢变成一个富翁,然后有了这栋收藏大楼。虽然,先生和美利坚人民有了40多年的情感,却一丝也没有平息你对美利坚的仇恨,所以,你后来加入贵国情报机关,由于成绩卓越,多次被首相秘密接见。”
佐田冷笑:“这是证据吗?真可笑。”
“别急,听我慢慢说。这些年,先生一直以文物收购商作掩护,出入世界各国,组织和收买不同种族不同肤色的人,搜集世界尖端技术和装备发展动向,获取最前沿的技术情报,为贵国相关部门提供各种研究和技术支持。据我们调查,1993年以后,先生领导的机构迅速扩编,联络官增至20多名,这些人都精通多国语言,全部来自大和民族。这些人中,有个叫高岛的人,于1998年以非法手段获取IBM的基本软件和硬件最新技术,然后悄悄偷运出美国国境。2001年,此人扮成清洁工人,进入一家公司内部,从办公室垃圾中收集和整理情报,从中得到了数十份开发的新产品的文件。同年,此人再次从纽约一家实验室带走尖端生物基因材料,并且破坏了实验室里的一些生物材料,致使该实验室两年的研究成果全部化成灰烬。事后,先生却将这些材料高价卖给日本东京物理化学研究所……佐田先生,不知这些是否能成为证据?如果你还是认为我是道听途说,那么你这间办公室却是铁的佐证。这里,装有世界上最先进的TRIED系统,可以跳过任何信息跟踪,搜集全美科技情报,传送尖端技术项目及产品信息。仅凭这一点,我们就可以依据美利坚国家安全条例逮捕你。”
佐田脸色苍白:“你一直在调查我,是吗?”
安妮得意地笑道:“佐田先生,其实,我们早就知道,自冷战之后,你们日本人觊觎的不再以政治情报和军事机密为重点,而是向商业方面渗透,因为我们无法收集到有力证据,只能将你视为一个合法商人。如果不是你对自己的部下色心不死,又痛下杀手,我们还真的拿你无可奈何。”
佐田脸上肌肉抽搐:“我就知道是她出卖了我,我才不相信你有这样的本事。”
“佐田先生,我真的想不明白,你这么大的年龄,又这么有钱,为什么还要这么色,这么贪,这么阴险?安安分分做一个合法商人,不是很好吗?”
“想知道吗?那我就告诉你,这一切都是你们国家逼的。你们国家一方面希望强化美日同盟,借以推行亚太战略,另一方面又担心日本超过你们。在迫使我们更多地购买你们武器的同时,关键领域却又对我们严密设防,致使日本卫星发射不时出事。而当你们看到日本的技术优势后,又强烈要求日本提供在民用产品领域掌握的尖端技术,并多次派专家赴日调查。其中,三菱公司的导弹技术、东芝公司的激光技术等都被你们国家列入征用名单。当我们国家本打算自行研制F2战斗机时,你们认为这是向美国发出挑战,迫于你们的压力,我们不得不同意其中40%的零件由你们提供,并将我们独立开发的新型‘隐形’技术、超地平线雷达等无偿献出来。作为一个大和民族的子孙,我有义务承担起一份责任。”
安妮凑近佐田的耳朵,得意地悄声道:“你是大和民族的英雄,我崇拜你。从现在起,你的收藏室里的文物就不再是你的啦,谢谢你的赠送!”
佐田冷笑:“别白日做梦!”
“是吗?你认为你还有能力将这些东西带到日本去吗?请吧,你这么大年岁,我还真不忍心给你戴上手铐。”
佐田快速吞下一药丸。
“快,他想自杀,把他口中的药掏出来。”安妮大声命令。
“安妮小姐,我告诉你,我的部下已发展到近百名,有本事你就去抓吧……”老头惨惨地笑着,安妮慌起来,扣住佐田的衣领:“快说,诺斯教授是不是你派人暗杀的?”
“真想知道吗?那我告诉你,暗杀教授的人就在你身边,中国人,名字叫李林!”
“血口喷人!”安妮大怒。
“哈哈哈,混血种,你也完蛋啦!”佐田发出惨惨的怪笑,手指伸向一个按键。
一阵震耳欲聋的巨响,粉末、木片、金属片、玻璃片和碎石断块在空中嗖嗖乱飞,安妮第一个冲出房间,第二声爆炸又在耳边响起,求生的欲望让她像一只大鸟飞坠而下,然后忍着剧痛在地面上滚动……
雨雾中,浓烟与火光弥漫天空,爆炸声不绝于耳,在连续的爆炸声中,大楼一段接一段坍塌……
联邦调查局办公室内一片忙碌纷乱的景象——电话铃声此起彼伏,文字信息处理机喀嚓直响,打印机里吐出一张张的文件……安妮污迹斑斑地站在迈克老头前面,像一个犯错的孩子。
迈克老头从鼻孔中吐出沉浊的呼吸:“你知道你犯下多大的错误吗?本来只要给他戴上手铐一切全部OK,可你滔滔不绝像个检察官,我真怀疑你智力有问题!”
“对不起……”
“对不起就完了吗?我已听到你无数声对不起了。现在,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全力看好那位信子小姐,除了保护她的人身安全,还得让她留在美利坚。如果让她逃走,那么,你的未来将是一片无边的黑暗。马上回去准备!”安妮一声“遵命”,汗流浃背退出老头的视线。
安妮不知道接下来会不会对李林采取行动,佐田临死前那句话,会不会成为李林毁灭的证据?虽然可以说是老家伙想嫁祸于人,却无法排除是真相的可能。
一个星期后,信子身影出现在肯尼迪国际机场,站在候机厅一个不显眼的角落,焦急的样子,像是等着什么人。
肯尼迪机场,世界上最著名的民用机场,也是全世界最大最繁忙的机场之一,由7个候机厅组成。每个候机厅都比北京首都机场候机厅大,各候机厅之间有公路相连,形成一个长达8公里的环。因为人流特别多,安检也就没有其他机场那么严,这也是信子为什么选择在这个机场出境的原因。
信子要去的国家是中国——去韩超的分公司任总经理。韩超答应亲自送她去广州。
是的,她必须逃离脚下的国家,晚走一天,她就多一分危险,多一分障碍。狡猾的美国人,在佐田死后,不仅没有隐瞒佐田自杀的原因,还将信子的名字登在报上,让她一夜之间变成公开的卖国贼,变成大和民族的罪人。其实,她仅仅举报佐田一个人,也不清楚佐田的组织机构,而美国人却把这些“功劳”全都赠予她,真正的目的就是激起她的同事与同胞对她的仇恨,“钓”出那隐藏在高楼大厦里的“间谍”。所以,她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逃离美国,永远不再回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看着登机时间只剩半小时了,信子掏出手机,电话刚刚拨通,四个学生模样的亚洲男子围过来,其中一个较高的男生夺下她的手机,然后色色地摸了摸她的脸:“你叫信子吧,找得我们好苦哟,想死我啦!”
信子怒道:“把手机还给我,否则……”
“否则杀了我是不是?信子小姐,你也太无情无义了吧,你我曾经发誓,生死不弃,患难与共,怎么说走就走呢!”
信子冷笑:“真没想到这世界上还有这么厚脸皮的人,我认识你吗?”
四个男生得意地大笑,信子气得浑身发抖,恨不能一个个将他们杀死,但这是机场,蛮干就等于断送自己。她想,这一定又是美国人的阴谋,想阻止她出境,以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信子压抑心底的愤怒,冷冷地问:“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就想请你吃顿饭,希望你能赏光。”
“行,姑奶奶今天就给你们这个脸,走吧。”信子大踏步走出候机厅,四人紧紧跟在她身后,当走到广场上五颜六色的小轿车丛中时,信子突然拔腿飞奔。
跑的过程中,信子甩掉高跟鞋,速度快得像一颗流星。风在她耳边呼呼划过,长发随风飘起,当眼底出现一条小巷,她想也没想,冲了进去。
巷道两旁是三层的传统英式小楼,深棕色木门和窄小的长窗。信子惊异自己跑得那么快,四个男生居然被自己远远抛在身后。
逃出小巷,信子挥手拦出租,但没有一辆停下。她只得横穿马路,而这时,她的衣领被扣住,她想也没想,踢出一脚,却是踢空。男生揪住她的长发,把她拖回人行道,然后抢过她身上的包,将里面的证件和护照倒出来,一边撕一边骂:“想走?我看你怎么走!”
信子又羞又怒,再次踢出一脚,这一脚正好踢到男生的命根子,这小子马上威风尽失,萎缩身子,引起过路的美国人开怀大笑。
信子放腿飞奔,横穿马路,另外三个男人饿狼一样窜过去,被踢的男生痛苦地喊:“别追了,她走不了啦,我们的任务完成了。”
被踢的男生被三双手护着,他咬牙切齿地骂:“日本臭婆娘,让我再次碰到,一定奸死你!”
一声刺耳的刹车声,一辆白色小轿车停在他们面前,安妮伸出头,丢出一叠美钞:“干得不错!”
“是不是还得加一点,我受伤了。”
“一个大男人,被一个弱不禁风的女人踢伤,还有脸说。”车门玻璃缓缓上升,车轮滚动,一眨眼,没了踪迹。
证件被撕,手机被抢,信子只能离开机场。她想,韩超失约,一定是被她连累,她不能再去连累他。事实上,她一直在利用他,一直在用一颗阴谋之心换取他的关照和真情。一直用虚假的目光欺骗他……如果说,他是一个伟大的男人,一个善良的男人,那么,她就是一个丑恶的女人,一个有罪的女人。如果生命真有来生,她只能祈求来生能给他释放绚丽的纯洁和爱的灿烂,一生一世用真情的雨露去滋润他的心灵……
信子流着泪默默朝前走,脚步凌乱,神志模糊,她真的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沿着熙熙攘攘的街道走了半个小时,确信没有被人跟踪,信子转进地铁车站,随便跳上一辆地铁,于下一站下了车,返回到地面街上,叫住一辆出租车。10分钟后,她钻出出租车,又搭乘上地铁坐到下一站,然后上了另一辆出租车……
这样的来回折腾,把她搞得精疲力竭,她决定不再这么折磨自己。既然中国去不了,那就只能去加拿大或古巴了。来纽约之前,她手中有5本护照,分别为中国、美国、俄罗斯、加拿大和古巴。去加拿大和古巴的护照被她寄存在一家大酒店,只要取出来,她一样可以远走高飞。
傍晚,她住进那家寄存护照的酒店,淋浴之后,换上睡衣,倒在床上,思维不再混乱,也可以克制不再去想过去。
一觉睡到天亮,走出酒店,她决定把长发剪掉。
街头僻静一角,一个30岁的男人将她拦住,宽宽的下巴,双眼放出阴冷的光芒。信子脑中一片空白,但她还低声打着招呼:“平井君,久违了。”
男人笑容里带着杀气:“信子小姐,我已找了你几天了。”
乌黑的枪管抵住信子的腰节,信子身体僵硬:“平井君,你不会是被美国人收买了吧?”
“信子小姐,现在全美国的人都知道是你出卖了佐田先生。依理,你应当待在美国联邦监狱,而不是平平安安大摇大摆地走在大街上,希望你能讲清楚这其中的原因,我真的不想杀自己的同胞。”
“平井君,你这么聪明,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佐田死了,线索断了,就只能把我当钓饵。”
“真会编,不过你编得并不高明,把你抓起来不也一样吗?”
“但这样做就会打草惊蛇,只要你们知道我被抓,你们还会待在美国吗?你想想,他们为什么要把我的名字公开出来,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想让你们来找我。我与佐田,纯粹是个人恩怨,除了他,我没有供出任何一个人。否则,你早被抓起来了。相信我的话,马上走。如果不相信,我也没办法,反正,我已没有明天了。”
信子闭上眼睛,僵立于清晨的阳光下,等她睁开眼睛时,她的同胞已不见踪影。
泪无声地滑过她的面颊。
信子并不知道,这个叫平井君的男人当晚就被美国警方逮捕了。
酒店的大床上,信子想起一件事:在她刚来纽约时候,佐田让她多向一个人学习,这个人就是平井君。平井君是佐田的得意门生,几乎每个月都能弄到一份重要情报,但自从她来纽约后,他就开始对佐田产生不满,从他的眼神中,信子能读到他对自己的复杂情绪,那里有对她的厌恶、鄙视,也有对她的爱恋……
记得曾经一次,她向平井君请教一旦事发怎么平安逃出。平井君告诉她,作为一名国际间谍,护照是身上的翅膀,一旦住所被抄,证件失去,就等于折断双翅,只能靠两条腿逃命,建议她将护照寄存在安全的地方。她听从了他的建议,将护照寄存于这酒店。
信子动身去中国前,本想将护照全部取出,但转念一想,认为还是留着两份保底的好,万一发生什么,就等于留下一条后路。
信子推测,平井君一定会猜到她会去取护照,所以才在酒店门外等着她,否则,他是不可能这么快找到她的。也许,这个男人之所以会放过她,是爱恋打败厌恶,或者是他认为佐田是自作自受。
突然想到平井君有可能把自己的藏身地点告诉别人,信子心中便开始发慌。如果说,平井君是因为暗恋她而下不了手,那么其他的人就绝不手下留情。她必须拿着护照马上走,永远不再来这家酒店。
信子开始考虑怎么取出两本护照而不被发现,虽然,取出护照很容易,但如果再次发生意外,那么她就真的死定了。既然美国人想把她做诱饵,那么就会有一双眼睛24小时盯着她。不好,平井君一定被捕了……信子想到这,仿佛一下被人推入无底深渊,周围全是狼的眼睛。
房间里的空气静得令人窒息,信子每一寸皮肤上都是汗水。她颤抖着来回转了几次身,盯着窗体上的镀膜玻璃,她想,她不能这样成为美国人利用的工具。她已走错一步,不能再错下去。作为大和民族的子孙,都是樱花的精灵。樱花最美的时候并非是盛开的时候,而是凋谢的时候,在完美凋谢中达到人生的顶峰,完结最大的生命价值。这不是羞耻,不是屈辱,不是脆弱,而是生命最光辉的怒放。
信子把床单铺在地上,盘膝而坐,慢慢解开衣襟,露出肚腹,手握尖刀,举起,闭上眼睛。
脑海翻滚着死后的样子——瞳仁扩张,扭曲着身躯,然后被送上火葬场,庞大的铁器压干她体上的水分,大火熊熊燃烧着她的躯干……不,太可怕了,我这么年轻,我为什么要死,我要活着!活着!我不能这么笨,武士道精神实际上是一种非人性和反人道主义,把人变为虐杀狂和自虐狂,如此死去真的一钱不值,不会有人说我是一个坚强和勇敢的人,美国人一定会耻笑我的愚昧。至少,我现在还可以去办一件事——杀死一个美国人,那时即使百弹穿体,也比这样死去有价值。
信子丢下刀子,决定今夜就将护照取出。
为了证实到底是不是被跟踪,被监视,她将包放在床头柜上,用指甲在油漆上划了一条暗线,再将房间的电话机听筒稍稍侧转,然后若无其事地出门,走进一家衣店。
提着两袋衣服回到房间,床头柜上的挎包虽然没被人动过,电话听筒却已摆正。这也就是说,在她出门后一定有人进来过,这个人虽然有可能是酒店侍者,也有可能是那个“保护”她的人。而这个人不动她的包偏偏去动电话机,说明有可能将微型窃听器装入了里面。
信子冷笑,决定将计就计。
信子问自己,拿到护照后到底是逃往古巴还是去加拿大呢?经过一番考虑,信子认为还是去加拿大明智。纽约离古巴太远,而离加拿大的蒙特利尔,铁路全程也不过600多公里,10小时行车时间。再说,车站也没有机场查得那么严。万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她可以从车窗跳出去。
这么一想,她拨去一个国际长途,对朋友说,她将逃往古巴,她的护照就寄存于酒店的保险柜中。
吃完晚饭,信子带着凭证去取那本去古巴的护照,护照刚刚到手,一只手突然夺过她手中的文件袋,信子大声高呼抓贼,酒店保安帮她全力追捕,却是无功而返。
回到房间,信子又向朋友打电话,说自己的护照被抢了,这回她真的死定了……朋友百般地安慰,建议她想办法偷渡出境……
第二天早晨,服务小姐进来打扫房间,信子装成有气无力的样子,请她帮自己取点东西,说完拿出寄存凭证。
服务小姐自然乐意而为,因为这会赚到一点小费。服务小姐出去后,信子暗暗祈祷上帝保佑,否则她就真的完蛋了。
10分钟后,一只文件袋被取来,信子给了10美元小费。
原来,信子寄存的两本护照并非放在一起,而是放在两个不同的格子里。她猜定她去取第一本护照时必定被抢,只有让监视她的人认定她没了护照,才会真正对她放松。
信子将护照放在胸衣内,挎包放在床上,两手空空地走出酒店。
她首先登上一辆大中巴,马上看到后面一辆小车一直紧紧跟着,但她还是在第一站就下了车。当她看到一条无法通车的小巷时,她走进去,然后快步飞奔,出了巷道,迅速钻入出租车。
车上,信子无限兴奋,因为她相信,这回她真的摆脱了那个可怕的“保护”人。当然,她更清楚地知道,她还必须留在纽约,美国人一旦发现她“失踪”,一定会对各大机场和车站传送对她的通缉令,她必须先在某一暗角“冬眠”起来,然后再想办法逃向加拿大。
信子重新找到一套租房,像一只老鼠,白天藏着,晚上出来,生活的全部便是读报刊杂志和回忆。回忆的时候,脑海离不开两个人,这两个人便是李林和韩超。
如果说,这两个中国男人,一个像太阳一个似月亮,日夜照亮着她黑暗的心空,那么,还有一个比死神更可怕的幽灵,那就是安妮。她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摆脱了跟踪。
躺在沙发里,迷茫的阴影像铡刀切过她的身体,黑暗的空间似乎想把她的身体压扁。梦中,就看到蚂蚁在她肚皮上爬动,看到许多小动物被老虎狮子猎杀,看到花花绿绿的长蛇在墙上爬着,床上有青蛙、蜥蜴……梦醒,她依然心寒胆颤,遍体冷汗。
星期六的晚上,车辆和行人都被霓虹灯染成五光十色,犹如千万朵鲜花在黑夜中怒放。饭馆、酒吧、歌厅,比比皆是,马路上到处是狼藉的呕吐物,倒出的脏污的棕色液体放出浓浓的馊味。她在一个小吃摊前停住脚步,因为她真的想吃那些金黄色的东西。
就在这时,她发现了她的同胞,一个隐藏于美国能源企业的资深特工,年龄虽然只有32岁,但捕获到的能源信息最少让日本经济提速10年。信子悄悄抽身往回走,心里怦怦跳个不停。
“信子小姐!请留步!”声音虽小,却如同利刃从背后飞来。信子不得不奔跑起来,但身后脚步声敏捷如同一只饿狼。信子顾不上生死,横穿快车道,于光柱中穿行,多辆汽车发出刺耳的刹车声,待她越过柏油路时,多辆车发生追尾,撞击声撕破空气。
信子无暇回顾,依然像受惊的兔子朝前奔逃。
前方,闪烁的霓虹灯映在窗上,摇滚歌曲掀起一阵喧嚣的浪潮。信子混入纷杂的人群中,想回出租屋又不敢,想继续停留在街头又怕再撞到自己的同胞。看到一个公用电话亭,她犹豫了几分钟,走了上去,拨通一个号码。
“韩总,对不起,如果有来生,我一定做你新娘……再见了,也许,我活不到明天……”
“现在你在哪儿?快告诉我!”电话那头,韩超尖声嚷着。
信子紧闭上双目,泪在脸上汹涌:“对不起,韩总,恕我不能告诉你。其实……其实……我不仅一直在你面前做着‘隐形人’,而且在认识你之前,我已爱上别人。我之所以打这个电话,就是想你不必再挂念着我,你好好保重……”
信子说到这儿,挂了电话,拖着沉重的脚步转身往回走。她想,死就死吧,反正人都有一死,死在美国人手中,还不如死在自己同胞枪下。
午夜,信子回到出租屋,吞下大量的镇静药,倒在床上,迷迷糊糊中,一声闷响,像是消音枪声,又似人倒地的声音。当她认定声音不是来自梦中时,她开了灯,立刻,她全身肌肉收缩,痛苦地闭上眼睛。
床边,静静躺着一个拿刀的男人,黑头发,黄皮肤,红色液体还在汩汩朝外涌,子弹很标准地从他太阳穴穿进,却不知是从哪一角度射进来的。信子开始晕眩,马上将灯关闭。
信子不用推测,也知道是什么人救了她一命,现在,她不得不承认,她从来就没有摆脱跟踪。如果再留在纽约,她的罪孽只能更加深重,她必须马上走,马上离开这个恐怖阴暗的城市。
黑暗中,信子穿上衣服,把护照放进胸衣内,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暗骂自己是白痴是笨蛋。她可以去杀人啊,难道杀人之后美国人还会继续“保护”她吗?现在,她就去车站,如果美国人敢没收她的护照,她就捅出一刀,如此,美国人的阴谋不就彻底破产了吗?
信子开灯,几乎是闭着眼将地上那把沾着鲜血的尖刀抓在手上,闭上眼睛擦干上面的血渍,放入挎包。
火车站,信子混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掏出证件去购了车票,查她证件的人不停地咳嗽。
信子收起护照朝安检门走,心脏跳得像要蹦出来,她想,既然购票时没有被怀疑,那么她真的有必要搏一搏。于是,她将挎包中的刀子用纸包着,丢到地上。
安检门边,男人眼睛扫了她一眼,脸上带着职业微笑:“这位小姐,这边请!”
年轻的女检查员,拿着检测器,开始探测她全身的每一个部分,不停地让她把手张开,把脚扒开,把脸对着指定的方向。检查完毕,又让她坐下,脱鞋,脱袜,然后检查她的挎包。完后,小姐灿烂一笑:“谢谢你的合作,希望你有一个愉快的旅程。”
终于上了列车,信子有点不相信是真的。她想,也许,美国人并没想到她会坐火车,或者没想到她还有一本去加拿大的护照,而且还是中国籍。只是,她没法想明白的是,为什么身后那双“眼睛”没出现呢?到底是有意放过她还是又有什么新的阴谋呢?
列车在浓浓夜色中飞驰,很快便进入哈德逊河谷。
哈德逊河谷是纽约神秘的后花园,两岸绿树成行,随着地势向南逐渐升高。信子藏于洗手间,经过一番精心化妆,出来时,她头发变成白发,脸上污秽不堪,一身破旧的衣服,俨然一个乞丐。
车窗外,平原变成了山峦,茂密的木叶之中,隐约现出一幢幢梦幻般的庄园宅邸。信子没有心情欣赏窗外的风景,她站在窗边,静静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信子不时看着时间,一小时,两小时,三小时,周围没有任何异样的眼神。她开始蹁跹,因为还有7个小时,她就可以走在加拿大的天空之下,那时,一切噩梦就真正全部结束。
时间是那么地慢,一小时就像一千年。火车突然停下来,说是出了点小故障。信子稍稍平静的心又跳起来,她问自己,要不要打开窗户跳出去。
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她眼前,她一边暗暗叫苦,一边转动着身体。然后告诉自己一定要镇定。还剩5小时,她就安全了,一切全部OK。
“这位大嫂,请拿出你的护照和车票。”一只手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
信子低着头,打开皮包,拿出护照和车票。一阵可怕的沉静后,看证件的人得意地大笑:“我可怜的信子小姐,你什么时候变成一个乞丐婆啦?你逃得可真够快的,我们的人仅仅去了一趟厕所,你就不见了人影。知道我们是怎么找到你的吗?因为你脚上的高跟鞋底内,安有一个微型定位仪。信子小姐,纽约多好,为什么去加拿大呢?”
信子挥动右臂,拳头砸向说话女人的下腹……
被捅一拳的女人不是别人,就是信子的生死对头——安妮。
安妮根本没料到信子会来这一手,所以被这一拳打得身子弯曲。她身边的两个男人将信子按倒在地,用手铐锁住她的双手。
安妮一个耳光抽在信子脸上,指着她的鼻子咆哮:“为了你的狗命,我失去多少自由时间,如果不是看你是个人才,我早就用一颗子弹穿透你的脑袋。你杀得了我吗?我身上穿着全世界最先进的防弹衣,子弹也别想穿透,更别说是拳头了。婊子,给我放老实点,把我惹怒了,我让你求死不能,生不如死!”
信子将痰液吐在安妮的脸上,安妮大怒,一拳将信子打倒在地。两个男人将她拖下火车,推进一辆小车……
天明,信子被带到迈克老头的面前,老头对着安妮大声怒斥,说不该这么对待美利坚大功臣。信子当然知道老头是在演戏,冷着脸对着窗外。
“信子小姐,我知道你干这行是被迫的,是被佐田残暴的武士道精神逼得不得不做出背叛。同时,我还知道你也深受武士道精神所害。虽然爱国没有错,爱国者永远可歌可泣,但爱国也是有条件的,如果一个帝王让臣子失去做人的起码尊严,将部下视为自己的个人财产,那么这个帝王就得被打倒。信子小姐,我对你的身世深表同情,同时也为你将来的命运感到忧虑。是的,没人想背叛自己的国家和民族,但一旦背叛,就不可能再回头。既使我们放你回日本,你也不可能再去做爱国者,只能是一个大叛徒。叛徒是一条黑暗的死亡之路,逃过今天,却无法逃过明天。也许,你对死亡从来就没有畏惧过,但你的死不仅不会让人同情,还会被人耻笑。所以,我劝你好好想想,要不要选择改变国籍。美利坚胸怀像大海,不拒涓涓细流,每一天都在接纳德国人的后代、中国人的后代、犹太人的后代、西班牙人的后代、爱尔兰人的后代、意大利人的后代、阿拉伯人的后代……这些人都是精英的女儿,美利坚都把他们视为自己的子民,当然,我们不会强迫你加入,但你不能离开美国,因为你是美利坚的功臣,保护你的安全是我们的责任。”
信子冷笑:“如果我答应,你们又如何保护我的安全?”
“很简单,把你认识的,有可能威胁到你安全的人全告诉我们,你不就安全了吗?到时,你不想留在美国也可以,你可以自由选择去任何国家工作。”
“难道这就是你们所谓的仁爱吗?”
“美利坚没有死刑,我们的监狱如同一个仁爱工厂,只有犯人殴打狱警,从来没有狱警殴打过犯人。”
“那就请先生送我去监狱好了。”
迈克老头笑道:“信子小姐,今天谈话到此结束,你应当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我们明天再谈。”
信子被去掉手铐,送入一间豪华的套间。
整整一个星期,信子一日三餐啃着纸箱里的快餐面,不能上网,不能打电话,唯一的精神生活就是对着一台大电视。但电视只有一个频道,而且全是战争、谋杀之类的恐怖题材。
这天,她看到这样一个场景——吵闹和尖叫声,留着短发穿着宽松衣服的女囚发生群殴、厮打……一个身体强壮、身高两米多的女人将一个弱小的女人踩在脚下……接下来的画面是不堪入目……信子就想,如果自己也被关入这样的监狱,那她绝对不是身强体壮的美国女人的对手。
突然,画面跳到亚洲,跳到她的国家,一个如她年龄大小的姑娘手腕被皮带钉在柱子上,一个军官模样的男人瞪着血红狼眼怒吼:“说,为什么要背叛大日本?不说是吧,我把你牙齿全部砸掉。”说完铁锤真就砸下来……
信子关了电视,全身筛糠似的抖,意识像一栋大楼轰然坍塌。她想,如果不想去监狱,不想被带回日本,那么,她就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自杀,二是答应美国人的要求。
当信子再次被带到迈克老头面前时,整个人瘦了一圈,有点神思恍惚。老头坐在轮椅上,笑容似一位和蔼可亲的慈父:“信子小姐,真是对不起,我的事太多,就忘了你。今天叫你来,就是想听听你的想法,如果你愿意留下来,我们决定送你去培训,然后悄悄把你送到中国。你只须为我们工作两年,之后,你就可以隐姓埋名,嫁一个中国人,那时,我们绝不会再打扰你。当然,如果你想去亚特兰大女子监狱终生过那种集体生活,明天我就派人送你去。但我最不愿看到你成为武士道精神下的殉葬品,因为你太善良,太柔弱……”
信子当然不会被如此虚假的言辞所感动,她暗暗想,只要去了中国,任你老家伙有多大能耐,也拿她无可奈何。于是,她坐下来,犹豫了几分钟,心说:对不起,谁让你们都想要我的命呢。
抓笔在手,信子沙沙在纸上写出多个名字。
信子被送到太平洋一个秘密小岛,接受半年的特训。
小岛风景很美,有椰林、牧场、草坪、沙滩、海港、小道……曾一度被美国人称为“炸不沉的航空母舰”。从高空俯瞰,小岛像一颗璀璨的明珠,镶嵌在万顷碧波的大海之中,一片葱郁翠绿,生机勃勃。而停在军港内的庞然大物,及荷枪实弹的美国大兵,更是给小岛渲染出一层神秘的气氛。
说是训练基地,倒不如说是一所军营、一所军校,来此处受训的学员们可以在晚霞中自由漫步,可以在婆娑的椰树下观海,可以在露天游泳池里畅游……这里一年四季不定期吸收学员,学员头一个月学习如何操作各种谍报工具;后一个月学心理学——如何将一个男人或女人引入圈套;第三个月,学习操作各种枪支器械;到了第四个月,学业算是告一段落,转入野外生存训练。
四个月的时间转眼就过,信子随一批学员踏上军舰,军舰乘风破浪于茫茫的大海上快速前行。天黑时,她和一个朝鲜姑娘,一个菲律宾男子分成一组,进入钢质救生艇内,从军舰上吊入大海。
前方有一座无人小岛,三人的“功课”就是不带淡水,不带食物,在岛上生活五天五夜。
海面,狂风呼啸,恶浪掀天,黑压压的波峰前推后涌,争先恐后,因此,救生艇一入大海便晃动得像荡秋千。在持续的晃动中,信子开始头晕,不得不紧闭着双目。
海浪一浪接一浪撞击着船体,放下来的三艘小艇眨眼工夫就被分开几百米。这时候,再看黑暗中的军舰,船上的灯光像飘动的鬼火,忽明忽暗,慢慢从眼帘中消失。
黑浪卷着船体沿着波浪线高速飘移,钢质救生艇似一片随波起伏的叶片。起时,似蹿上云空;落时,像跌入地狱。黑暗包围天和地,让人仿佛是在无边无际的地狱里穿行……
信子闭着眼猜测船体被打翻时是怎样一种情形,人沉没海底时又是如何一种黑暗,会不会被鲨鱼一口吞入腹中?
突然,黑色的海水扑上船体,又似急流一般涌进舱内,信子与朝鲜姑娘发出连串的尖叫,菲律宾男子却哈哈大笑。
朝鲜姑娘大骂美国佬不把他们当人。信子说,你以为我们还是人吗?我们只是他们手中的工具!
两个姑娘正恨恨地骂着,一个黑浪从头顶崩塌下来,一片恐怖的黑暗之后,信子伸手乱抓,伸足,却找不到支撑,寻不到依靠。苦涩的液体,绵绵不绝地缠绕她的周身,再也化不开,摆不脱……
短暂的晕眩后,信子在黑浪里伸出头。三米之外,菲律宾男子向她扑来,扣住她的救生衣,让她不要乱动。
浪峰将她们的身子一会儿推向波峰,一会儿抛入波谷,波来时,他们紧闭呼吸,波去后,再深呼吸。信子在菲律宾男子的帮助下,凭借救生衣,挣扎于黑茫茫的海水里,但到底能坚持多久,她真的没有一丝把握。
“信子小姐,一定要坚持住,马上就到啦!”
黑乎乎的海水,一点一点吸干信子身体里的能量,吞噬她生的信念。她的手脚早已麻木,身体出现痉挛,被苦涩的海水灌得神志迷糊,唯有任浪涛推着,任菲律宾男子抓着……
信子被强烈的阳光刺得睁开眼睛。四周,绿树成荫,静寂如死,她挣扎地坐起,眼睛四面搜索,但除了看到暗红的沙滩和蔚蓝的海面,却找不到任何生的灵气。信子遍体生寒,想起生命,想起生与死,想起美国人的残忍,泪流满面的同时,对美国人的仇恨又加了几十倍。
沿着金黄色的沙层走,信子步履蹒跚,继续寻找生命的气息,但除了绝望,还是绝望。
坐下来,她想,自己虽然活着,但等同于死去,岛上既没淡水,也没食物,她根本熬不过5天。绝望中,信子放眼望去,只见远方的沙坑中有一个人躺在那里,信子心口狂跳,飞奔而去。
跪在沙地上,摸了摸朝鲜姑娘的鼻孔,还活着,只是处于昏厥中。信子拖着她的手转了一个方向,双手去挤压她的腹部,海水从她口中倒出,十几分钟后,朝鲜姑娘悠悠地醒过来。
朝鲜姑娘眼珠溜溜地转,对着信子傻傻地问:“我真的还活着吗?”
“是,你还活着。”
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这时候,他们看到那个菲律宾男子,脸上全是泥沙,额上有血的痂块。他若无其事地走过来,脸上带着笑:“我们打败大海了,我想,最后的胜利一定属于我们!”
倏然间,信子流出泪来:“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一定变成一具尸体。”
“我是队长,保护你是我的职责。”
朝鲜姑娘大骂:“那你为什么不保护我?你这家伙是不是爱上人家了?”
信子脸红了:“因为他离我近嘛!”朝鲜姑娘笑道:“队长,我们都饿了,是不是应当给我们提供一点食物?”
“两位美女放心,我决不会让你们饿死的,如果找不到吃的东西,你俩就吃我身上的肉好了!”
“吃人肉,你把我们当野兽吗?我想你的肉一定又酸又塞牙,我才不吃呢。”
菲律宾男子呵呵大笑。
两个姑娘跟菲律宾男子朝海岛深处走去,脚下的路杂草丛生,两旁树木枝繁叶茂,踏着齐腰深的乱草,进入林子中央,一群鸟从林间冲天而起,发出乱哄哄的噪声。
路越走越难,地上,枯枝、朽木,横七竖八,常年飘落的腐叶堆积达几尺厚,每走一步,“扑哧扑哧”往下陷。信子一不留神,踩在朽木上,“咔嘣”一声,钻心的剧痛让她发出惨叫,再也走不动半步。
菲律宾男子便把她背在背上。
突然,一条大花蛇,“刷”一下蹿起一米多高,翘着头,吐着毒信,挡住他们的去路。菲律宾男子操起一根枯枝,闪电般扫去,那蛇几跃几摆,钻入深草中。
森林中空气郁闷,每一处枝叶的摇摆都让人神经绷紧如一根弦,因为那声音响处,说不定藏着一条要命的毒蛇。他们爬上一座高岗,转着身子,只见一汪碧潭,在夕阳下闪着粼光。嘴唇干得发白的他们,不顾一切危险朝坡下冲,一到潭边,俯身于地,捧起清水,朝嘴里灌,仿佛不是水,而是蜂蜜。
水是找到了,却无法找到充饥的食物,三人只能寻些可吃的草根。
坐在水边,夜幕渐渐降临,风卷着蚊子,如黑风,像乌云,围绕在头顶,跟着人旋转、飞舞。他们只得朝岛顶移去,但身上还是被叮得满身起疱,痛痒难忍。好在高冈上全是光秃秃的石头,蚊子少了许多。
一轮明月高高挂在天空,满目都是宇宙的清辉。疏淡的星河横过天际,飒飒海风吹动林叶,涛声层层涌起,与轰响的潮音相互碰撞,让人深感大自然的浩瀚,人的渺小。
星空下,朝鲜姑娘问菲律宾男子何种原因来此“受训”。男人说,在新泽西州,有个叫利卡塔的退休空军军官,创办了一所“社区反恐训练”学院,推行一种名为“猫眼”的居民举报计划——每3个美国人中,就训练1人成为FBI的线人。不久,整个美国东岸和中西部一些地方警察部门,包括华盛顿特区、新泽西州、宾夕法尼亚州、马萨诸塞州,以及内华达州、佛罗里达州和加利福尼亚州的部分城市都已采纳这个计划,虽然此人又强调监视过程不会掺入任何种族歧视,但真正被举报被抓的都是外国籍。有人举报他帮助某个恐怖组织募捐款项,于是,一个雨夜,他在睡梦中惊醒,几双粗手按住他的肩膀,然后被套上一个黑布袋……他害怕终身监禁,就选择走这条“将功赎罪”之路。
朝鲜姑娘说,自从“9·11”后,美国执法部门权力大为扩张,司法部长可以下达秘密涉外情报令,执行电子和人身监视,联邦特工可以秘密将外籍人士列为“关键证人”,不设限期地拘留……她就是这样成为“关键证人”的,而她家太穷,她需要钱……
“你们都比我幸福,至少你们有家可回。而我……”信子把自己的事讲出来。
菲律宾男子建议信子到了中国最好是去整容,那样美国人就拿她没奈何了……信子说,也许,她真的会走这条路。
天明,小鸟在林间欢快地跳跃,阳光洒满小岛和天空。菲律宾男子决定抓蛇充饥,信子让他一定小心,男子说,他可是捕蛇能手。
菲律宾男子用匕首砍断一根树枝,于深草丛中搜寻蛇影,找了近俩小时,总算找到一条大花蛇。花蛇昂着头,吐着舌针,仿佛想把他置于死地,他将树枝横空扫去,蛇在地上狠命地扭动……
高冈上,菲律宾男子将蛇倒挂,用刀去皮,先将一堆黄叶点燃,然后将枯枝引燃,干柴“噼里啪啦”燃烧着,火势慢慢猛烈,半小时后,蛇肉释放出浓浓的香味。
饥不择食,他们连蛇骨都吞入腹中。
阳光帅气的菲律宾男子吃饱后跳起舞蹈,怪异的肢体语言,引得两个姑娘捧腹大笑。
从此,三人不再忧虑剩下的4天怎么过了。早晨,他们和小鸟一同歌唱;中午,他们在海水中戏耍;晚上,他们看着满天星辰憧憬……第四天晚上,菲律宾男人带着戏谑的口吻问两个姑娘:“假如……我是假如,假如我们三人只能一生一世生活在这个小岛上,你们愿意一起做我的太太吗?”
朝鲜姑娘骂道:“小子,你也太贪了吧,如果真是这样,你也只能选择一个。说说,你会选谁?”
“为什么要选呢?如果真要选的话,那就选你好了。你愿意嫁给我吗?”
朝鲜姑娘脸红了:“想让我嫁你,可以,先给我100万。”
“我就是给你100万,你也没用,因为这个小岛根本不用花钱。”
信子掩嘴而笑。
时间只剩最后一天,菲律宾男子拿树枝又去找蛇,当他进入深林,一条长达4米的眼镜王蛇突然从树上闪电般扑向他,毒牙陷入他的面部皮肉,让他几分钟时间便头晕目眩,直挺挺倒在乱草丛中……
眼镜王蛇是蛇类煞星,除了捕食老鼠、蜥蜴、小型鸟类,同时还捕食蛇类,在毒王榜上排名第九。一旦它受到惊吓,便会凶性大发,身体前部高高立起,吞吐着又细又长、前端分叉的舌头,猎物想逃,可没那么容易。最可怕的是,即使不惹它,它也会主动发起攻击,被它咬中后,大量的毒液使人不到1小时就会死亡。
两个姑娘等到日上中天,仍不见菲律宾男子,而她们又没有勇气去林间寻找,只是放开嗓门大声呼喊。然而,直到她们喊得嗓音嘶哑,也没能得到任何回应。
当军舰出现在海面上,当美国大兵出现在小岛上,两个姑娘不断哀求他们去找菲律宾男子。但官儿说:“用不着找了,一定是被眼镜蛇王咬了,让他安静地睡在这个岛上,算是一个失败者的最好归宿。”
信子冷笑:“这就是你们美利坚所谓的人权、仁爱和自由吗?”
“信子小姐,如果你不想离开,那就留在这个岛上好了。我们还得去另外的岛屿,没时间与你啰唆。虽然这不是战争,但与战争没有任何区别。战场上成千成万的人死去,难道都得找到每一具尸体?笑话!”说完,纵身跳进一只小艇。
这个夏天是信子最伤感也是最痛苦的季节,经历美国大兵的残酷打磨和冷酷锻压,她总算拿到一张结业证,成为美国中情局旗下的一名合格的国际“谍鹰”。
信子被送回纽约,在她即将踏上去中国的路途前三天,迈克老头对她说,美国与中国的战争,既不是海上战争,也不是空中战争,而是间谍战网络战。所以,我们不要赤裸裸的武力暗杀,只需通过无形之手,借中国文化和政治之刀,悄无声息地杀掉对美国威胁最大的“战略之鹰”,让中国人和军队成为一群羊和一群麻雀。中国可以不断地制造导弹和新型飞机,可以创造财富神话,但少了“战略之鹰”,中国军队就会步履维艰,方向不明,永远无法跟美日军队抗衡。未来国家命运取决于资源和新材料的掌控。所以,此次你去中国有两个任务,一是借刀杀人,让一位姓李的高级将领下台,此人既有丰富的带兵和实战经验,又有深厚的学术素养和高超的战略思维。此人一旦位居中国军队高层,必将大大缩小中国军队与美日的差距,给美国的全球战略目标带来很大的麻烦。你第二个任务,就是弄清楚中国人对隐形材料的研究进程。据可靠情报,中国军方正在研究被他们定名为超细石墨粉的涂料,这种涂料除了能改变金属表面材质的特性,还能吸收辐射。由于工艺极其复杂,而且需要重新设计吸收辐射后的自身电子设备屏蔽及吸收能量的转化,所以产量极低。目前拥有隐形技术的国家除了我们美国,还有英、法、德一些国家,而掌握全部隐形技术并实际应用到了武器系统中的只有美利坚。你的任务就是阻止和破坏他们的研究进程,并及时向我汇报。信子小姐,你很漂亮,也很聪明,虽然你现在已加入美国籍,但我知道你忘不了你的祖国,所以才会派你去中国。从一定意义上说,抑制中国也就等于消除你们国家的危险。所以,我希望你不要三心二意。
信子虽然口中说着“谢谢您的看中”,心里却冷笑:“我才不会那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