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声响起,她拎起了听筒,电话那头一阵沉浊的呼吸后,苍老的声音夹着不可抗拒的威严:“如果明天诺斯教授还活着,那么,你只有一条路可走——死!”
摔听筒的声音似广漠空虚里的刀剑之声。她的手微微地抖,听筒从耳际掉到地下,纤白的五指滑到自己裸露的前胸,缓缓走到镜前,镜中的人裸露着脖颈,血管像一条条通向死亡的小路。
打开抽屉,将两支透明“死亡液体”放入口袋,带上武器和骷髅面具,出门,钻进自己的小车……
车上,她想,教授每天都离不开葡萄酒,只要把“死亡液体”混入酒中或倒入饮水机里,那么,教授就绝不会活过明天中午。
将车停在阴阴的林木内,下车,浓浓的酷热扑面而来,月光下的约翰·霍普金斯医学院似一幅陈旧古老的黑白画,而树影下的小道更似一条通向地宫的森森之路。耳畔,风摇动着树叶,似是雨打芭蕉的声音,夹着无限恐怖撞击着她的耳膜。
轻轻踩着楼梯往上走,最后在四楼一扇门边停下,仔细地听着房间里面的动静,什么声音也没有,一片广漠的死寂。
把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上,跳动的心脏似乎要穿出胸膛。看看四周无人,她将面具扣在头上,借助微弱的光线,将钥匙插入锁眼,门开之时,身体迅速隐入。
关门的刹那,一束光线直刺她的双眼,弹丸之地顿时由漆黑变成光天化日。对于这种猝不及防的变故,她倒抽了一口凉气,两只瞳孔完全扩张,快速眨动着双眼以适应刺目的亮度,同时从腰间拔出贝雷塔手枪……
然而,周围却是死一般寂静,既没有人声,也没有看见任何可怕的面孔,更没有发现任何对着她的武器。
立刻,她明白了,灯光是声控设置,是她的脚步声或是关门声点亮了墙壁上的聚光灯。
然而,她还是在心中暗叫不好,因为这灯安装得实在有点怪,难道是一种信息传感灯?曾经,她的同事就经历过这样一件事——灯亮之后,信息就传到主人手机上,主人报了警,警察从天而降……如果真是这样,诺斯教授的手机一定会告之他房间里进了不速之客,并马上警报,而她也将有可能被警察捕获。
恐惧深入骨髓,她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关掉那炫目的聚光灯。然而,无论怎么寻找,就是找不到控制开关。看到桌上立的半瓶葡萄酒,她迅速从身上取出一支透明的液体,倒入瓶子,摇动,转身走到饮水机边,伸手去摘瓶盖,聚光灯突然熄灭。
恐惧从黑暗角落席卷而至,深深地渗进了她每一寸肌肤,但她还是将液体全部倒出。
转身正欲出门,突然又觉悟到什么,伸手摸到墙壁开关,大吊灯放出柔和各色光芒。她抬头扫一眼天花板,又不由得暗暗叫苦,因为两个摄像头,静静地看着她。
这样也就是说,她所有的动作全被记录下来了。
不想自己被暴露,去卧室找电脑,她想,只要把电脑内的硬盘拿走或者破坏,才能销毁证据,保护自己。
很快,电脑机箱内的硬盘就被她取到手中,突然,门外又高又尖的女生叫声像一把锋利的匕首划过空气,让她有瞬间被撕裂的感觉。她本能地捂着胸口,似是想阻止心脏从身体里逃出来……
屏住呼吸,脚步声由远而近,推测有可能是来抓她的警察,她快速熄灭灯光,快步冲向窗台,拉开窗门,虽想跳下去,却是不敢,因为从四楼跳下,只有一种可能——粉身碎骨。
看看楼下黑森森的杂草,她将硬盘丢出窗口,右手紧握贝雷塔手枪,藏身落地窗帘之后。
门被轻轻打开,炫目的聚光灯再次将房间照得雪亮。进来的人不是警察,也不是诺斯教授,而是一个身穿紧束的夜行服、戴着红外夜视镜、身材像男人一样彪悍的女人。女人进门之后整理一下额前散落的头发,似乎并没有觉得房间有什么异样。只见她这儿翻翻,那儿找找,最后向卧室走来……
步声虽轻,却似死神撞击着人类的死亡线,她在窗帘后紧握贝雷塔手枪,食指压着扳机,心想,如果受到威胁,那么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窗帘后,她尽量克制自己急促的呼吸,明显察觉到手心已沁出一层细细的汗。尽管,只要她的食指轻轻一压,“贝雷塔”就可以喷出夺命的火焰,但如果这样做,谋杀诺斯教授就会彻底失败,她便会受到上司残酷的惩罚。
卧室的灯被打开,女人踏进卧室,就在她决定扣动食指时,女人在电脑前坐下,伸手去开启电脑,见电脑没有反应,就去查线路,一连试了多次,最后恨恨敲了几下键盘,退出卧室。
她长长地缓了一口气,但马上又陷入无限的惊恐之中,因为她看到安妮正抓着桌上的酒瓶往杯子中倒酒。她心中暗骂:“这笨蛋女人,难道就没喝过葡萄酒?找死!要死也不能死在诺斯教授房间,坏了我的大事。”
自知无力去阻止,心想,等她暴死之后,就把她拖入衣柜中,这样,且不更完美?
酒杯在女人手中晃动,杯子触到红唇,就在这紧要关头,聚光灯自动熄灭。
“啪”的一声,酒杯撞击着坚硬的地面,她发现女人惊慌失措地逃出门外。
她暗喜,心想,诺斯教授一死,酒瓶上的指纹就是证据,看这个馋嘴女人怎么证明自己的清白。
估计女人不会再回来了,她从窗帘后走向客厅,开了灯,将地板上的碎玻璃清理干净。待她正欲出门时,脚步声再次撞击她的耳膜,吓得她不得不再次藏身于窗帘之后。
灯光下,只见诺斯教授手挽一个30岁左右的女人步入客厅。女人一头美丽蓬松的黑发,椭圆形的脸,两只深蓝色的大眼睛装满柔情。她在沙发上坐下,显得有点疲惫。
教授走到桌边,将葡萄酒斟满两杯,走向女人,女人说,再喝,她的胃就爆了。教授将两杯酒全倒入自己胃中,将杯子放回桌面,一手扣住女人白嫩的玉臂,另一只手抚摸女人光滑的面颊……
女人仰视着教授,问他为何要在墙上装那样可怕的强光灯?教授笑道:“仅为让不法分子无处遁形,只要步入,头像就会清晰地出现在电脑光盘中。”说完,从口袋里拿出灯光遥控,客厅马上变成柔和的红光。
“想不想跟我去国外?”教授问。
“我可不想离开我的孩子。”女人说。
教授脸色马上灰暗:“我不勉强你,今夜之后,也许是我们的永别!”
“您到底干了什么事?为什么偏要走?”
“很快,你就会明白的,现在我只能对你说,我不想坐牢,因为……因为……我中了以色列人的圈套……”说到这,教授突然全身痉挛,继而眼珠凸起。女人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
教授躺在女人怀中,脸上漾开惨淡的笑容:“我知道这一天总会到来的,但我没想到会这么快。你走吧,快点走!不要对……任何人……说起你我的关系,即使警察面前,也不得承认。快走,回去躺在床上……就当一切不过是一个噩梦……”
女人的眼泪滴在教授痉挛痛苦的脸上,她把教授的手死死地攥在手心,张大嘴巴用力吸了一口气:“快告诉我,是不是酒中被人投毒?”
教授头一歪,生命似一缕微风,散入红色光芒的虚空中。
女人放下教授,脑海里出现无数恐怖画面——国家机密、以色列情报特工、长达两年的情欲暧昧……似钉子一样敲入骨髓,刺痛她脆弱的神经,让她觉得自己随时都有可能像气球“嘭”的一声爆炸。
女人看着教授的脸,这张脸虽然比自己大20岁,轮廓却是独一无二的英俊,尤其是气质,是别人绝对重复不了的。女人想起教授对自己的好,泪流出来。她问自己,要不要马上报警?要不要等着警察来审问自己?
想到这样做马上就会招来婚姻的坍塌,女人打了一个哆嗦。起身,似幽灵般逃出教授的房间。
躲在窗帘后的她知道这个女人叫海伦,是诺斯教授的助手,最近刚刚拿到博士学位,只因丈夫远在莫斯科的美国大使馆工作,而诺斯教授中年丧妻,所以,两颗孤独的心便走到一起,不过,两人关系十分隐秘,很少被外人所知。
待房间里重新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她不想再多待一分钟,似幽灵一样闪了出来……
惊慌失措的海伦回到自己家,用冷水洗了脸,对着镜子,脑海乱成一团麻。她不敢去想明天太阳升起来时会是怎样一种情形,丈夫知道她的事后会不会原谅她,自己又会不会被警察怀疑是凶手……想到这些,海伦身体剧烈地颤抖,恨不能马上逃往国外。
突然,镜中出现一个可怕的“骷髅”,手中乌黑枪管抵着她后脑。
一刹那,海伦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快速敲打着心扉的声音,但她没有尖叫,而是冷冷地问:“朋友,为什么要杀我?”
“我是想告诉你,如果你想活命,马上离开美国!”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我知道了,是你在诺斯教授酒中下的毒,为了保护自己,所以想让警方将目标锁定我,是吗?”
“不,是你谋杀的诺斯教授,如果不是你的牵线,教授就不会那么做。而事实上,教授出卖国家机密的钱都给你花了。即使我不杀你,美国联邦法律也不会放过你!马上去你丈夫工作的国家,俄罗斯!”
灯光将海伦的脸色镀得惨白,她抬起哆嗦的右手,将枪口移开,问什么时候走,“骷髅”说马上。
海伦就去收衣柜拿衣服,“骷髅”的枪口紧贴着她,就在这时,客厅的门似是被人踢了一脚,“骷髅”身影跃动,身子紧贴墙壁,举枪对准那扇随时都有可能被撞开的门。
海伦知道,那不是人,是她所养的宠物猫,进不来时总是用爪子踢打着门板。她暗暗想,不能让这个女人成为自己的掘墓人,杀了她,不仅可以给诺斯教授报仇,还可能成为英雄……
这么一想,海伦伸手扣住衣柜,突然用力一带,身体一闪,衣柜似一堵墙倒向“骷髅”,“骷髅”措手不及,发出一声惨叫,枪从手中脱落。
海伦快速将枪抓在手中,先是用力甩腿,猛力向“骷髅”大腿根部踹去,然后奋力将衣柜移开,举枪对着骷髅面具连开三枪……
弯屈双膝,海伦伸手去摘那骷髅面具,灯下,先时射出三颗子弹一颗从太阳穴穿出,另两颗从耳际穿进,弹头带出的鲜血顺着头发往下流,几乎一半发丝被染成血色。海伦在极度的恐惧中关闭视点,但脑海中依然是满天飞舞的血丝……
海伦问自己,要不要逃走?要不要报警?可她能逃到哪里去呢?除非逃到一个无人知道的荒岛,否则,一样会遭遇暗杀。如果报警,她能让警察相信人不是她杀的吗?如此,她先前引诱诺斯教授出卖国家机密的事就会全部暴露,她的后半生只能待在联邦监狱里。
被枪杀的是一个亚洲女人,很年轻,也很漂亮。海伦将她拖入浴室,打开水龙头,伴随着水花冲刷,鲜红的血液如同浓黑的墨汁一般在宣纸上扩散,当女人身上的衣服全被剥去后,白白的躯体和青灰色的唇极其恐怖。海伦瞳孔放出残忍的光芒,把刀举起,从脖颈间下手,将头颅切下,抓着散乱的发丝,放入塑料袋中……
解剖,对于她这个医学物理学博士并没有什么可怕,因为这个专业学科本身就结合物理学、工程学、生物学和人体解剖等专业。
凌晨4点,她悄悄开了房门,将袋子放入自己的小车,车轮在大道飞驰,开到一座桥上,熄火,走出来,置身迷茫的雾气中,提起袋子,将里面的东西倒垃圾似的倒入江水中……
诺斯教授是全美最知名的科学家之一,长期从事国家能源和航空航天研究,不仅掌握探月工程信息,还掌握美国原子能信息。他的死,惊动了时任美国情报总监布莱尔。
出身军人世家的布莱尔祖上五辈都在美国海军任职,退役时为海军四星上将,不仅跟美国前总统克林顿是同学,也是美国军界公认的亚洲和中国事务专家。9·11事件后,他任美军太平洋司令部司令,主要负责美国在东南亚地区的反恐行动,因策划和实施的一系列反恐行动成果斐然,所以成功出任美国情报总监一职,成为美国遭受威胁时向总统通报情况的第一人。
根据酒瓶上的指纹,警察首先将怀疑目标锁定在一位名叫安妮的28岁女子身上。她半年前进入美国马里兰州巴尔的摩市的霍普金斯大学执教法文,与诺斯教授是同事。
但布莱尔将军却不相信诺斯教授是被安妮谋杀,因为安妮表面只是一名法文女教师,实际上有着双重身份,前身是美国中央情报局一名高级女特工,负责招募外国留学生充当海外“谍鹰”。而早有证据表明,诺斯教授在担任以色列国有公司的技术顾问期间,曾获得30万美元的酬劳,在任日本九州大学名誉教授期间,吐露一系列有关美国卫星系统的信息,得到25万美元的好处费……为此,美国中央情报局怀疑他有向国外传递、散布和出售秘密情报的嫌疑。之所以迟迟没有对他采取行动,是因为他身份特殊,必须有足够的人证和物证,所以让安妮展开了对他的秘密调查。一个受过特殊训练的高级特工,应当不可能犯下那样幼稚的错误。
布莱尔将军想知道酒瓶上为什么会留下安妮的指纹,于华盛顿亲自召见了安妮。
安妮站在布莱尔将军面前,深蓝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怯意,她认认真真解释道:“当时,因为口渴,我就倒出一杯葡萄酒,但灯光突然熄灭,我心中一慌,杯子便掉到地上……”布莱尔将军说:“诺斯教授房间里根本没有玻璃碎片,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在你去教授房间时,已有人在酒中投毒,而且这个人听到和看到杯子的碎裂,因为怕引起教授怀疑,所以清理了现场。现在我想知道的是,教授死前一个星期都与一些什么人有密切来往?”
“将军,据我秘密调查,诺斯教授最近与一个叫菲兹的犹太年轻姑娘在酒店开房,教授死后,这个姑娘却从美国消失。我怀疑这个叫菲兹的姑娘可能是来自以色列的摩萨德特工。因为以色列与美国是生死盟国,得知我们在调查诺斯教授,害怕供出他们,面子上过不去,所以便杀人灭口……”
布莱尔将军当然知道——摩萨德是以色列最出色的情报部门,特工人员利用高技术进行情报收集,水平之高全球很少有几个国家与其比肩。摩萨德的旗下有个“飞箭”特工队,目标是所有外国的机要部门,旗下的电脑高手更是狂言:世界任何一个国家的使领馆都可以随心光顾,就是白宫也不在话下……
事实上,早在1985年,美国联邦调查局就曾挖出了打入美国海军情报部门的犹太间谍波拉德,此人给以色列搞了50万份文件,包括许多美国特工的照片、姓名和地点……克林顿与莱温斯基长达30个小时的情意绵绵的录音,就是被摩萨德特工人员弄出来的……尽管摩萨德早有定规,不准在美国从事非法谍报行动。然而,摩萨德的最高准则是,为了国家利益,没有什么不能干的。
布莱尔将军陷在厚实的沙发里,对安妮眯起眼睛:“你的推测虽然听起来无懈可击,但推测毕竟是推测。从现在起,你的任务就是死死盯紧诺斯教授的助手海伦小姐……”
安妮接受了这项重大任务,便将手机定位仪悄悄置于海伦的手机中,如此,只要海伦一出校门,她就可以亲自或派人跟踪……
秋天的早上,安妮紧随海伦上了一辆前后各有一门的大公共汽车。车轮刚一启动,司机从反视镜中发现一名正准备上车的乘客由于没赶得及,一个趔趄跌倒在车门口,司机手忙脚乱将车熄火,并跳下驾驶室。
坐于车门边的安妮拉开车门,见跌倒的是一名阿拉伯少女,头部划了一道口子,细密的液体汩汩涌出。安妮猜测少女可能背部还受了伤,便稍稍扒开她的衬衫,一刹那,安妮汗毛根根竖起,因为少女体上竟然缠着炸弹。
安妮脑中闪出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按住少女两只手,不能让她动,然后,她对着冲上来的司机大叫:“快,将她拖开,她身上有炸药!”
胆小的司机看到少女身上绑着炸药,居然拔腿狂奔,仿佛慢一秒就会使自己灰飞烟灭。
安妮只得一人抓住少女的双手,拼命往外拉扯,同时高呼:“车里人赶快下车!下车!”
从昏迷中完全醒过来的少女拼命与安妮搏斗,安妮弯着腰,死死掐住少女手腕,以防她引爆自己。车上人纷乱地朝外涌,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
海伦是被惊恐的旅客带下车的,但她也没有来帮安妮。
安妮大口地喘着粗气,用腿抵住少女的下腹,将她两只手按在坚硬的水泥地板上。
阳光下,少女深陷的眼睛放出视死如归的光芒,一个地地道道将死亡视为天堂的狂热的宗教分子。安妮知道,只要她的手一松,少女便可以引爆腰间的炸药,让她一秒之内化成粉末。
好在安妮受过严格的训练,良好的素质和坚强的意识让她自信能制服这个不知是来自科索沃还是伊拉克的少女。然而,当雪白牙齿陷入她肩膀时,剧痛像巨大的海浪于内回旋,看着车上的人都已出来,安妮撒手,快速在地上滚动……
爆炸声冲天而起,气浪无形地膨胀,火光一闪之后,天空腾起黑色的浓烟,随后,公共汽车熊熊燃烧,使得交通慢慢陷入瘫痪……
安妮的性格可以说代表了当代美国姑娘的特点,那就是乐观、阳光、自信、敢爱敢恨、敢作敢为。从小,她就是一个胆子特大的女孩,不仅活泼好动,而且有男孩子的野性和好胜心。也许,是费城那样一个特殊的环境让她得到众多的宠爱吧。
安妮的奶奶,是一位国民党高级将领的女儿,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远渡重洋,进入圣路易斯大学商科系,后来嫁给安妮的爷爷,婚后生下安妮的父亲罗比森。罗比森25岁那年爱上一位来自巴黎的时髦女郎,一位历史教授的女儿。可以这么说,安妮血管流动的血是混合型的,也是精英人士智慧的大拼凑。所以,安妮上小学时,就能说中、英、法三国语言。中文是奶奶教的,法语是妈妈教的,英文则是学校教的。大学时,她发誓至少得掌握五国语言,就选修了俄语和德语。现在,除俄语说得有点像“外国人”,其他四国语言都流利得简直让人分不清她到底是哪个国家的公民,特别是法语发音,标准得有资格去做电视台主播。所以,她有幸进入约翰·霍普金斯医学院做了一名法文教师。
想进入约翰·霍普金斯大学执教,并不是那么容易,因为约翰·霍普金斯大学是美国最有名望的高校之一,声誉排名仅次于哈佛,几乎年年都被美国医学杂志评为全美最好的医学院。而在这所学校任教的人不是诺贝尔奖获得者,便是一流的医学专家和教授……当然,她之所以能进入这所学院执教,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美国中央情报局头头们的举荐。
原本,安妮的理想是做一名记者,只因大学毕业时,正逢美国中央情报局(CIA)间谍培训班招募一批学员,应聘者必须能说一门外语,必须是美国公民,符合条件的,派往CIA的秘密基地接受情报工作技巧培训,毕业后分到国外工作,基础年薪6万~10万美元。
CIA是美国间谍机构和情报系统的总协调机关,属于白宫的独立办事机构,局长由总统任命,参议院讨论同意,是总统和国家安全委员会的高级情报顾问,直接受美国总统或国家安全委员会领导,也是内阁成员和情报机构的发言人。该局具体任务主要是制订间谍活动计划,协调其他情报机关的工作,侦察不同政见者及其团体的活动情况,给一些国外反政府者提供经费支持……
可想而知,这样一个机构对于任何一个富有理想的青年,是何等地诱惑又是何等地荣耀。当时,富于冒险精神的美国青年纷纷报名,CIA先后共接到了30万份求职简历。就是在这样的狂热环境下,安妮也向CIA提交了简历。因为她能说五国语言,便成为唯一免除面试的人。
然而,在母亲的眼中,间谍是极端危险的职业,无论是美国中央情报局,还是苏联的克格勃、以色列的摩萨德以及英国的军情六处,这些国际谍报机关,都避免不了与死亡打交道。因此,母亲全力反对女儿从事这项工作。但安妮却不顾母亲反对,毅然踏入CIA秘密受训基地。
因为她悟性极高,培训完后,被评为CIA最优秀的学员以双重身份进入简氏情报集团做了一名驻外记者。
简氏情报集团由加拿大伍德布里奇控股,由简氏出版公司、防务市场服务公司和国际航空有限公司组成。其《简氏防务周刊》报道世界各国的最新军事装备新闻。集团的《简氏飞机年鉴》成为全球专业人士必看的、最有权威的参考资料。集团派驻世界各地的记者、机构遍及世界129个大城市,使用各种先进的通讯设备与总部保持紧密联系,每天都源源不断地向集团提供各种公开或内部的军事、科技信息以及市场研究预测等资料。可以这么说,那些派驻世界各地的记者,实际上不过是披着记者外衣的情报特工。
由于安妮精通法语,母亲又出生在法国,所以被公司被派驻巴黎。
在法兰西将近一年的时间,安妮一面为《简氏防务周刊》源源不断地供稿,另一面也为CIA源源不断地搜集经济和军事情报。因此,她的收入是双份的,也是可观的。
但钱对于她来说,多与少没有多大意义。凭她父亲的产业,她两辈子也花不完。她只想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找出那个她爱的而又真爱她的人……不久,她梦中的白马王子出现了,一个英武的法国男人。
初恋是浪漫的,也是少理智的。春天刚到,她就穿上裙子,裙摆对着春风微笑,对着月光微笑……明月下,当他们的爱情第一次开启彼此私密的抚摸和未知的探索后,便同居在一起……
然而,当秋天游园地里的摩天轮渐渐地往上攀升时,爱情,却往相反的方向落了地——男人移情别恋。她一怒之下,将男人误伤……她害怕坐牢,连夜逃回美国。
中情局的头头们便把她安排进约翰·霍普金斯大学,说是只做实习法文教师,而真正的目的是让她搜罗来自全球的可以利用的人才,培养成为日后为美国经济和军情服务的谍报特工。又因诺斯教授也在霍普金斯大学执教,所以,安妮便成为对他暗查的最佳人选。
伤了一条腿的安妮躺在医院内,海伦一脸愧疚地坐于病床边,说那天她真的吓傻了,加之中途摔了跤,所以心中更加恐慌……安妮笑道:“如果你当时上来帮忙,说不定真让我变成碎片啦。你说,这事到底是针对你呢,还是一种巧合呢?如果不是巧合,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你的存在对他们产生了某种威胁,所以,我希望你能将你知道的事全说出来,不要再瞒下去,否则你躲得了今天,也躲不过明天。”安妮胡乱对接,目的就是想从海伦口中套出诺斯教授的更多信息。
海伦沉默半晌,红着脸向安妮说了她和诺斯教授的关系。最后,她说,诺斯教授生前最喜欢中国青花瓷器,一个月前,一个叫佐田的文物收藏家就送给教授一只中国元代青花云龙梅瓶,让教授爱不释手……
安妮听到“云龙梅瓶”四个字,马上兴奋起来。
这是因为,安妮的父亲罗比森也对中国青花瓷器特感兴趣。两个月前,罗比森看上佐田收藏室内一只中国元代青花云龙梅瓶,佐田开价24万。但交易时,佐田却说罗比森听错了,是42万而不是24万……
后来,罗比森终于知道瓶子早被佐田以28万美元卖给一个英国人,他气不过,忍痛以30万美元从那个英国人手中买到手,然后拿到佐田面前炫耀,目的就是想撩开佐田脸上的虚伪面纱,不想,回家时,瓶子却变成仿制品。
罗比森认定自己被英国人骗了,带着瓶子怒气冲冲去找那个英国人。但英国人只看了一眼,马上说瓶子不是先时的那只,先时的那只百分之百是真品。罗比森被愤怒左右,指着英国的人鼻子讽刺,英国人被激怒了,怒斥罗比森是想诈他……
因为无法用证据说话,最后罗比森唯有自认倒霉。
安妮想,只要证实诺斯教授那只瓶子是她父亲的那只,除了可以证实佐田愚弄了父亲,还可以证明佐田在收买教授。那么值钱的瓶子,没有目的,绝不会那么大方。
深夜,海伦将那只“青花云龙梅瓶”带进病房,小心翼翼启开精美的盒子。灯下,底釉青白坚实的瓶子在安妮手中放出炫目的光……
就在安妮兴奋之时,突然“砰”地一声枪响,从窗外射入的子弹将瓶子击得粉碎。
出现于安妮脑海中的第一个推测——佐田所为,想毁灭证据。
“云龙梅瓶”的碎片被取走,但经放射性扫描,却又是一只仿制品,这也就是说,如果佐田真想收买教授,不可能拿出一只仿制品。就算是,一只伪品是不足成为证据的,也用不着派人开枪击碎。
案子越来越扑朔迷离。
出院后安妮再次被布莱尔将军亲自召见,将军先是对她成功拯救39条人命给予嘉奖,然后亲手将一枚勋章别在她胸前,并让她继续对海伦跟踪。
这天晚上,海伦对安妮说,诺斯教授曾经送给佐田一套银制餐具,听说此餐具是俄国女皇叶卡捷琳娜生前所爱。教授在包装盒上刻上赠送之语和自己的名字,只要拿到这套东西,就能证实两人关系不一般,或许还能从中找到一点线索。
安妮想,开枪打碎“云龙梅瓶”人如果真是受佐田指使,说明佐田不想让瓶子成为他收买诺斯教授的证据。但瓶子后来成为伪品,有可能是被海伦掉了包。可是,为什么海伦总是怀疑是佐田呢?是想告诉她什么还是想转移目标呢?如果是后者,海伦就绝不会掉包。难道佐田送给教授的瓶子真是一只伪品?看来,只有拿到那套餐具才可以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午夜,安妮开着自己崭新的“美洲虎”黑色轿车,缓缓跑过两个街区,突然高速前行,一直开进密密层层的荷兰式小洋房住宅区,才将车速压到低挡。
车轮缓缓拐入窄窄的巷道,进入花园阴暗的角落,前方,高高的围墙圈着一幢六层大楼,围墙的大铁门华丽雅致,T型电子保安监视系统发出一道红光……
安妮知道,此系统围绕整个大楼的四周,24小时处于开启状态,无论谁走近那束红光都会触响警铃,警铃一响,大楼里的值班黑人就会全部涌出……
但安妮心中没有怯惧,因为她相信,凭她的身手,这事只能算是小菜一碟。别说对付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头以及他身边的几个愚笨的黑人保镖,就是让她混入日本东京天皇身边,她也有把握盗出她想要的东西。
安妮戴上面具,却不敢贸然接近那道华丽的大铁门,心想,从铁门翻越就会被电子眼捕获,而从围墙翻入,一样会触到上面的铁丝网触及警铃,怎么办呢?
夏夜的花园草香浓郁,天空千亿颗星星像黑人的眼睛。想得有点急躁的安妮决定不再犹豫,从座底下取出一支长枪,这是一支靠气压撞击弹丸的气枪,射击时只会发出轻微的破空之声。
一切准备就绪,她推开车门,藏身花圃丛中,瞄准那条黑黑的电线,连续扣动扳机……
将枪放回车里,身体跃动,像一只敏捷的猿猴,上了围墙,警铃并没有发出长鸣,一片寂静。
轻轻落下墙头,从幽暗的花圃角落快速闪入大楼梯道,梯道黄色的顶灯放出昏暗的光,沿着阳台来到一扇淡绿色的防盗门前,从衣袋中摸出一把特制的钥匙,插入控制孔,轻轻地摆弄,仅30秒时间,门被打开了。
安妮启开微型手电,满眼是奢华布置——地板上铺设着极其考究的伊朗大地毯,墙上挂满埃尔·格里格、马奈、毕加索和塞尚的油画。安妮把万能钥匙再次插入控制孔,耳边突然传来女人的尖利呼声,吓得她立刻钻入垂地的桌布下。
一扇门推开,随后灯光雪亮,一个樱花般的青春女子披着薄薄的轻纱,一条金项链环绕在她纤细的脖颈上,双颊白里透红,表情似是刚刚受到凌辱。当她走到大厅的另一扇门边,身穿睡袍的佐田从后面将她死死抱住……
明亮的灯光下,佐田贪婪的眼神燃烧两束欲望的火苗,干瘦的手臂像可怕的长蛇,紧紧缠住姑娘的身子,语气带着强硬和霸气:“加入这个组织的都是我的女人,这是制度,只有你干满三年,你才可以自由。既然你选择这条路,就得一切听我的。这有什么呢,每个女孩都得经历这样的历程,三年之后,你可以修复处女膜……”
安妮血脉里像是打了一针兴奋剂,她暗暗想,组织?到底是什么样的组织,难道这老色鬼真是隐藏在美利坚的情报特工头目?如果是,诺斯教授一定是被他所杀。
呻吟声清晰入耳,女孩被佐田褪去体上的薄纱,压在地毯上。佐田裸露的脊背让安妮联想到丑陋的癞蛤蟆,不由得一阵恶心。
终于,沉浊的呼吸归于沉静,十几分钟后,佐田拉着赤身裸体的女孩走进卧室,门轻轻地关闭。安妮从桌底钻出来,转向另一扇门,令她没料到的是,那门居然一推就开。
闪身而入,重新启开手电光,安妮差一点叫出声,只见格子钢架上摆满了中国的景泰蓝、白玉石和瓷瓶古灯,像是一个布满宝藏的千年古墓。
安妮闭上眼睛,深呼一口气,拼命压抑着内心的兴奋,因为眼底下的文物除了清秀的字画,厚重的铜器,还有精美的陶瓷和锐利的军刀,五分之一藏品年代跨度2000多年,均属于“国宝级”珍宝。
安妮睁大双眼在架子上搜寻那套银制餐具,然而,却找不到。当她决定放弃时,一只精巧的红木盒子闪入她的眼帘,安妮伸手去取,手指碰到钢架,强大电流击得她身体乱颤,如果不是脚上穿着绝缘胶鞋,她一定被击晕。安妮摇动麻木的右臂,寻找电源线,很快让她找到了。当她用钳子去剪黑色的胶线时,头顶发出刺耳的警铃声……
警铃声并没有让安妮停手,电线一分为二后,安妮将红木盒子收入怀中。
突然,身后苍老的声音像炸弹震动她的耳膜:“别动,否则,我送你去见上帝!”
安妮血液降至冰点,举起双手。
“转过身来!”
安妮心中冷笑,身子慢慢转动。
眼前人比她矮了半个头,苍白的面容和高耸的颧骨,干瘦的骨架宽松的睡袍,脸上密密的皱纹,似一个来自深宫色欲过度的帝王。
“帝王”伸手来摘安妮头上的面具——安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动作熟练得令人不可置信,老头手中的枪就到了她手中。但她却不敢开枪和发声,只能用枪指着老头的前额,把他逼到墙角。
然而,佐田却毫无怯惧:“朋友,打死我你也逃不出,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这间储藏室的门全是密码锁。这样吧,你喜欢什么,随便挑,你是不是在寻找那只中国青花云龙梅瓶?”
安妮暗暗叫苦,心想,难道这老家伙认出了自己?不能让他怀疑,否则,不仅布莱尔将军会骂她,还会连累父亲。于是,她摇了摇头,随手从架上拿下一只青花瓷杯。
佐田脸色大惊:“这个……你不能……拿,它……它……”
安妮心想,此杯一定价值连城,就这个。
脚步退到门边,反手去拉门柄,门却纹丝不动。佐田冷笑:“刚才我是故意放你进来的,你没能被电流击晕,说明你有点本事。识相的放下手中的杯子,我放你走!”
安妮当然不会轻信佐田的话,举起杯子假装要将之摔碎,佐田浑身哆嗦,连叫:“不要!我给你开门。”
佐田按着遥控键,门自动打开。
刺目的灯光下,三个人高马大的黑人,手中黑黑的枪口对着安妮,安妮不得不告诫自己一定要镇定。她用枪抵着佐田的腰,另一只手高举青花瓷,一步一步向前移动……
安妮想,如果这只杯子值钱,佐田绝不会让黑人开枪,她的救命稻草可以说是有两根,一根是人质,一根是手中的青花瓷杯。所以,只要把握到位,她完全有可能逃出。
果然,在安妮赌命的步伐中,佐田命令黑人让开一条路。
安妮押着佐田退到门边,使劲将老头推向黑人,冲出,从阳台上一跃而下。
重重落地之前的一刹那,安妮弯屈双腿,依然感到钻心地痛。她在地上打了两个滚,爬起来,手中的杯子早已变成碎片。
楼上的佐田看到这一幕,似是被人捅了一刀,中风一样倒下……
令安妮没想到的是,黑人都没有开枪,只是一窝蜂朝楼下涌,安妮大跨步飞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落到黑人手中。
安妮投出一枚催泪弹,身体像一只轻巧燕子飞上围墙,仅仅一眨眼工夫,就逃进自己的小车。等到黑人们冲到铁栅门边时,黑色的“美洲虎”像一道青烟,眨眼消失于黑幕之中。
大道上,安妮眼睛偶尔瞄着反光镜,见后面没车没人,高度紧张的心弦才慢慢松弛。她把变速器调到低挡,摘下面具,将手伸进内衣,内衣湿得好似刚从水中捞出来一般。
安妮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依理,佐田发现杯子碎裂后应当命令黑人开枪,用子弹穿透她的胸膛,却为什么要如此轻易放过她呢?难道是老色鬼怕触犯联邦法律被投进监狱?或者他真的认出了她,想从她父亲手中得到更多的东西?上帝保佑,但愿是前者而不是后者。
安妮是敢说敢做的姑娘,在决定干完一件事之前,从不去想后果。她所想的只是怎么能让行动完成得滴水不漏。在她的人生观中,犹豫不决,患得患失只能什么事都做不成。但此刻,她却有点后悔了,因为据她所知,中国的青花瓷器,越是年代久远越值钱。曾经,在纽约古玩市场,一件中国清代“乾隆珐琅彩荣华富贵灯笼樽”就拍出了7500万元人民币,另一件“元青花鬼谷下山图罐”,更是拍出了2.3亿元人民币的天价,佐田气得晕倒,想必那杯子一定价值连城。
前方出现一道十字路,安妮车轮大转弯,突然,一个男子急匆匆横穿斑马线,安妮猛踩刹车,轮胎摩擦柏油路发出沙哑的怪叫,但车子依然冲向男子,安妮手忙脚乱,快速转动方向盘,一阵刺耳的金属破裂声后,车身撞上了路边的灯柱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