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鬼见愁道:“姑娘这是做什么?”
荷心道:“我等这边人多气盛,荷心恐那尸人疑心不敢近来,便用链铃的声音扰其五觉,希冀如此能将其激怒,招引它过来。”
刀疤鬼见愁道:“原是如此。”话声落下,四地沉寂。
荷心扒开谷禾,向林子处望了望,月光银柔,远处一片清静。忽然,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声自远处乘风划来,众人听着无不一震,当即便有人惊呼:“僵尸来了,这声音是不是应兄弟的?”
正得此时,又有几声惨叫接踵而起。荷心道:“这声音不是从林子里传出来的。”
刀疤鬼见愁道:“像是自大路口而来。”
荷心道:“我们快去,那里可能有人遭了袭击。”话声落,人已如鹘兔般蹿了出去。
刀疤鬼见愁道:“我们快跟上。”抢先跑出。
众人不敢怠慢,人影一条条飞出谷地,一口气跑到了大路口。银月之下,但见道路中正东斜躺着三具尸首,三尸官衣着装,头颅已不知去向,断颈下仍是汩汩血涌,显是刚死不久。
荷心瞧着地面上的血迹,忽地发现道旁的草丛中有数枚血痕脚印,她赶忙招呼曹格,众人沿着脚印一路搜索,在一条溪水小流前,脚印顿然失去了踪迹。
刀疤鬼见愁道:“看来凶手已然淌水过去。”
荷心抬了抬头,见流水那边赫然矗着一座山峰。
刀疤鬼见愁道:“难道是上了子峰山?”
荷心道:“我们先回去,我得仔细看看那几具死尸。”
众人重回到大路上,荷心检看了几具尸首道:“他们脖子上的皮肉拧错交叉,想必脑袋是给硬生生扯了下来,还有他们身上别无伤痕,显然这并非是尸人所为。”
刀疤鬼见愁盯着其中一具死尸手中已出鞘在手的钢刀,眉头一蹙道:“这人的刀我认识,乃是我朋友,四平府的薛捕头。”
荷心看着那柄明晃晃的钢刀,突地眼睛一亮道:“等等。”说完就拾起刀来,见锋口上沾着些黏黄色的稠状物体,面色微变道,“南苗血骷髅。”
刀疤鬼见愁道:“那是何物?”
荷心道:“它是苗疆的一种蛊虫,极不易应付,难道这附近有苗人的蛊师?”
忽然间想起阴阳双尸来,阳尸已死,阴尸跟随阳尸多年,不定也学会了蛊养血骷髅的秘术,难不成阴尸尚在人世?想到这,心中不禁一颤。
当这时,远处的榆木小树林传出了骡子的嘶叫声,音悲凄惨,听来便极不寻常。荷心脱口道:“不好。”
刀疤鬼见愁面色即地一变,道:“大家快去小树林。”
真乃一惊未歇,一惊又起,众人神色慌惧,蜂拥奔去。
凄惨的声音未曾间停,一声高过一声,荷心眉间蹙紧,一头扎进不甚茂密的林中。娇羞的月光纷洒下来,突地淹没掉了所有的声音,荷心一怔,飞身向左奔去。
荷心从小在山中长大,林间奔跑,有如行于常路,不一会儿,便看见林隙间有一人。荷心上前去,见是应三,他整个人躬在地上,犹似在微微地发着抖。
应三见荷心到来,取出嘴中之物,喉间微颤道:“你……你们总算是来了。”
荷心见周围只有他一人,急忙问道:“骡子在哪儿?”
应三手一指道:“往那边跑了。”
荷心疾身追去,行不多步,听见身后有人跟上来,回头一看,见是刀疤鬼见愁和一众差丁。
刀疤鬼见愁道:“可有找到那尸?”
荷心道:“应当就在前面,我们小心上去,先勿惊扰了它。”
众人赶紧放轻脚步,走了百步有余,忽见得前面有株树根下跪着一人,那头骡子在他身下,已然死去。
荷心道:“你们就在这里,我一人上去。”说完伸手入怀,不多时掏出一件物事。
刀疤鬼见愁道:“这是什么?”
荷心道:“伏尸网。”旋即悄悄靠近那具尸人。
正当这时,那尸突地一顿,仰头转了过来。一缕月光正好照向它的脸,荷心见之一愕,不禁失声道:“张大哥!”其实现今张大胆实已不叫张大胆,荷心虽早有听说,但一直张大哥叫惯口了,出口便是往日的叫法。不过碍于朱慈烨的身份,此时情景,反倒称张大哥还更好些。
那尸一脸污秽,然容貌仍能辨别,那不是朱慈烨又是谁?朱慈烨见有人上来,突地爬起,向一头狂奔逃跑。
荷心急道:“张大哥勿走。”她赶忙追赶上去,手间一抖,一张伏尸大网张开,降将过去。
朱慈烨一味前奔,不知左挪右闪,眼见大网已要将其擒获。忽然黑暗之下,一道白色身影从中扑出,冲向大网,生生将网阻隔了下来。
荷心一诧,惊道:“白猫!”
朱慈烨经此一耽搁,瞬间隐没进深深的丛林中。
荷心拔足欲追,却听得一个女子的声音道:“先由他去吧!不要去追了。”
众人向来音方向看去,见得林下急忙赶来一名冷俏的女子。荷心一见她道:
“沈大夫人。”
来人正是沈家的大夫人沈珂雪,她赶到荷心面前道:“你便是现在把他擒住了,恐怕也解不了他体内的尸毒,倒不如先由着他,对他或许还更好一些。”
这半年多来,荷心日思夜盼,无时不在想着能再见到朱慈烨,如今人已见到,却发现他已成了这般模样,心中不免一酸,问道:“张大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难道这半年多来他就一直在此生活?”
沈珂雪道:“事情说之甚长,我们先回去,我再慢慢告诉你。”
刀疤鬼见愁瞧僵尸已逃,上来不解道:“姑娘为何不擒拿他?”看了眼沈珂雪又道,“你是谁?为什么要阻止我等降伏那尸?”
沈珂雪道:“我是四平街辛府大宅的大夫人,我今天也是为此尸而来。”
刀疤鬼见愁道:“此话怎讲?”
沈珂雪道:“这里不是说话之所,我们先回去,我再详细告诉官爷。”
刀疤鬼见愁面目一正,道:“那好,暂先回去后再说。”
一行众人扛着三具尸首,一头死骡,回到子峰村的大庙堂。中间有村民听见屋外有躁动,推开窗户,好奇一探究竟,但均给刀疤鬼见愁下令喝住了。
刀疤鬼见愁看着沈珂雪道:“这下夫人可以说了吧?”
沈珂雪道:“事情是这样的,那具尸人名唤张大胆。”不知她是不晓得朱慈烨的身份,还是碍于某种情由刻意隐瞒,只听她接下道,“乃是四平街人,当日四平街闹尸患,是姥姥前来搭救了各位。”
刀疤鬼见愁道:“这事曹某一直铭记于心,想不到沈夫人也是苗族中人。”
沈珂雪道:“我母亲是苗人,父亲却是汉人,我一直跟随母亲长大,也算得是半个苗人吧!姥姥临离开四平街之时,发现了张大胆,虽知他已患尸毒,然毒浸尚微,心慈之下,才将他带回了苗族,希望能帮他清除体内的尸毒,救他一命。”
荷心道:“难道张大哥这半年多来一直身在苗族?”
沈珂雪点了点头。
刀疤鬼见愁道:“他既然一直身在苗族,怎么又会到了这里?看他今时的模样,想来体内的尸毒并未祛除干净。”
沈珂雪道:“姥姥为救他性命,实施了不少的手段。大约两个月前,张大胆突然尸性大发,咬伤几名苗族姊妹,逃出了苗族。当时姥姥正身在藏原采药,我们也是束手无策,待得姥姥多日后回来,才令我离族出来寻找。”
刀疤鬼见愁道:“僵尸乱行,恐有无辜殃及,曹某不明白夫人刚才为何不一举擒拿了他。”
沈珂雪道:“离族之时,姥姥曾叮告珂雪,张大胆虽还有尸毒未清,但也并非已是尸人,经得姥姥数月的调理,已然较先前好去不少。还有,姥姥已在他体内种下了蛊毒,如今他只懂得喝畜生的血,却不轻易攻击人,故此他尚不曾有过大危险。”
刀疤鬼见愁道:“那不知此时夫人有什么打算?”
沈珂雪道:“如果我们能抑制住他体内的尸毒月余,姥姥说人可能尚且有救。”
荷心道:“我这里有鸦王碾磨成的粉末,鸦王阴极,应当对张大哥有用。”
赶紧从身上掏出一叠黄色角包,看着似先前给那应三之物。
沈珂雪道:“恐怕还不行,姥姥说,要抑制住张大胆体内的尸毒,世间非龙鳞胆不可。”
荷心道:“龙鳞胆?这可就麻烦了。”
刀疤鬼见愁道:“龙鳞胆,那是何物?此物非常稀有么?”
荷心道:“龙鳞乃习术人彼此所传说之物,我师父南阳仙人道深见广,一生走北闯南,却从未真正见识过此物,故世间是否真存此物,抑或只是个传说,谁也不敢断言。”
刀疤鬼见愁道:“既是如此,此不是有和无一般。”
沈珂雪道:“那也不一定,听姥姥说,她当年就见过此物,只因龙鳞善于遁土,姥姥最终未能捉住它。”
荷心一喜道:“倘世间真有此物,那张大哥便有一线希望了。曹捕头,你可知这附近可有上百年的大墓?”
刀疤鬼见愁疑惑道:“姑娘问这做什么?”
荷心道:“传说龙鳞喜居古墓之中,我想要找到它,非得去古墓中不可。”
刀疤鬼见愁思量二三,道:“我乃京城之人,姑娘如此问我,实让曹某不知该如何回答。不过先前我曾听四平府的薛捕头讲起,说前朝有位姓马的将军曾在此一带平乱阵亡,前朝皇帝念他战功显赫,便将他厚葬于此,以慑贼军。”
荷心道:“那你可知他被葬在何处?”
刀疤鬼见愁道:“这我倒未曾听他说起,想来事过数百年,墓地亦早已不在了。”
荷心叹道:“难道张大哥真就没的救了?”
沈珂雪道:“你先毋要担心,我们再详加打听打听,相信一定可以找出什么线索的。”
这时那叫应三的捕头忽地上来说道:“曹哥,有一事,我不知当不当讲。”
刀疤鬼见愁看了荷、沈二人一眼,道:“什么事?”
应三道:“我若讲了,曹哥可不要责怪我。”
刀疤鬼见愁道:“罗里罗唆什么?有话还不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