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之乐
在《庄子》外篇《秋水》结尾处有篇寓言: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
庄子曰:“倏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惠子曰:“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鱼也,子之不知鱼之乐,全矣。”庄子曰:“请循其本。子曰:‘汝安知鱼乐’云者,既已知吾知之而问我。我知之濠上也。”这段文字虽短却蕴涵着深刻丰富的含义,展现了庄惠两人的思想差异以及两种不同的思维模式和人生观。
首先,来说庄子这则寓言体现的思想。在庄子看来,在得道的境界中,天人、万物是合一的。所以庄子说“倏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并非从一般认识意义上说的,而是一种潜意识的直觉,是作为存在者与存在的合一,是在这种境界中对宇宙万物的直接体验。鱼的“出游从容”是直接领会得来的,“鱼之乐”也是直接显现在心境中的。并非由观察鱼之“出游从容”而推出“鱼之乐”。至于是否有这种境界可能是另一个问题,但其实我们在日常生活中偶尔也会有这种体验,即在某一时刻感到万物都在心中、我们在一瞬间与世界合为一体。这种体验不是任何知识能够说明的,也是不需要知识说明的,它切实存在并独立着,这种存在:不能用语言表达、不能用逻辑说明,只有亲身经历才能“知道”。
其次,体现出庄子“独与天地精神往来而不拘泥于万物,不谴是非以与世俗处”的人生态度。庄子作为得道之人并非离世独居、不与人处,在《庄子》中,庄子与人交往的记载绝非罕见。
在这则寓言中虽然庄惠二人观点不一,但并非在辩论,也没有试图说服对方,而更像在陈述各自的观点:庄子认为鱼是乐的,这不需要去证明、不需要靠认识去把握,只需涤除玄览、以道观之即可;而惠子则认为鱼乐与否是难以知道的,除非人能为鱼。在这里,庄子的意图并非要指责惠子不承认鱼乐,也不是要证明鱼乐是如何可知的,仅仅是要告诉惠子有这样一种境界,在这种境界中可以直接领会万物、与天地精神相往来。在庄子的思想中,人生境界是有高低之分的。庄子追求的是对道的体会,他要防止丧己于物、失性于俗;而在庄子看来,惠子只关注具体的事物而不去体会万物背后的“大道”,与人辩论不是要宣扬“大道”,而只是通过言辞来驳倒别人,只能使人口服而不能使人心服,这显然与庄子的追求相违背。
最后,我们该如何看待这场辩论的输赢呢?其实站在客观、公正的立场来看庄、惠的观点,两人是没有输赢也不需要问输赢的。庄、惠显然有不同的人生观,因而有不同的看待事物方式并因此而对事物有不同的看法是正常的。
天和地一样高,山和海一样低
哲学真的没有用吗?近代中国哲学大师冯友兰先生曾借用庄子之言为哲学辩护说:哲学有“无用之用之大用”!冯先生的意思是说,哲学虽然不能解决生活中的具体问题,但是却可以解决人生的根本问题,可以从中找到人安身立命的根本。从这个意义上说,可能没有什么学问比哲学更“有用”了,因为它是人对自身的诘问,可以说寄托了人生存的终极意义。说了这么多,似乎和题目没有什么关系,其实,明白了这个道理,对于我们理解像题目这样“诡异”的问题,是有帮助的,也能明白这些看似无稽的问题对哲学家而言意味着什么,对我们而言又意味着什么。
题目是对一句文言文的白话翻译,原文是“天与地卑,山与泽平”,这是庄子对他的好朋友惠施的观点的转述。
惠施是中国战国时期的一位政治家、辩客和哲学家。他同庄子是好朋友,常常在一起讨论问题,《庄子》中的很多篇章都有他的出现。“天与地卑,山与泽平”,从地平线处看,天和地是连接在一起的,所以它们一样高,而山上的湖泊和山不也是一样高的吗。“日方中方睨,物方生方死”,则是万物都处在一个矛盾变化之中,一个矛盾的解决正是另一个矛盾的产生,就像太阳,当它到了正中的时候也意味着不再是正中的开始,而一个物体的产生,正伴随着另一个物体的消失。“大同而与小同异,此之谓小同异;万物毕同毕异,此之谓大同异”,如果从常识看到物体有的相同,有的不同,这是“小同异”,如果从道德角度看到万物或者都相同,或者都不相同,这就是“大同异”。“南方无穷而有穷”,南方就概念上来说是没有穷尽的,但是在地理上又是有穷尽的。“今日适越而昔来”,今天去越国,但是昨天已经回来,这无法理解。“连环可解也”,连环本来是无法解开,但是如果直接敲碎,也可以看成是一种解法。“我知天下之中央,燕之北,越之南也”,这条一般被看成是对地球的球体形状的猜测,如果地球是球体,那燕北和越南就是可以接壤的,而球体又无所谓中心之说,任何一点都可以是中心,或者有人认为此是说惠施反对中央之说,认为根本没有中心,任何地方都可以是中心,但是也并不代表他已经意识到地球是球形了。“泛爱万物,天地一体也”,这句是对上面九个命题的总结,如果以道观之,万物本就是一体的。如上所言,由于资料的缺乏,这些解释当中,很多都是一种猜测,不一定是惠施的原意,而且历代对这十点的不同解释也各不相同,挂一漏万在所难免,只是供读者参考。
白马不是马
白马不是马,这话乍一看上去似乎让人摸不着头脑,白马怎么能不是马呢?对于一般人,说“白马是马”就如同说“张三是人”一样,清楚明白,准确无误。怎么可能“白马非马”呢?公孙龙是先秦时期名家(逻辑学)的代表人物,十分擅长辩论,他就是用这种看似有违常识的论断,来说明一个逻辑命题。让我们看看公孙龙是怎么说的。
公孙龙的理由主要有三个,第一,“马这个词,是用来称呼形体的,白这个词,是用来称呼颜色的。称呼颜色的不是称呼形体的,二者泾渭分明,所以白马不是马。”第二,“如果你想要一匹马,黄马、黑马都可以;如果你想要一匹白马,黄马、黑马就都不可以算数。”这样,显然白马不等于马。第三,有白马是有马,但有白马不是有黄马,这证明马和黄马是不同的。既然黄马不是马,同理可得白马非马。
其实公孙龙的理由包含着三个理由,第一个理由主要是说明定义颜色的概念和定义形体的概念不能混淆,也就是说“白”和“马”是具有不同属性的两个概念,所以“白马”强调的是具有白色颜色的马,而“马”可以是任何一种颜色的马,这两者是不同的。第二个理由很容易理解,我们可以说“张三是人”而不能说“人是张三”,这是因为“人”和“张三”这两个概念包含的范围是不同的。因此,“白马”也不等于“马”。第三个理由则是运用反证法,因为如果白马等于马,那黄马等于马也是成立的,而得出的结论就是白马等于黄马。这显然是违背常识的,所以白马不等于马。
公孙龙“白马非马”命题的主要意义在于指出:人们不论是通过写文章还是通过言说的方式来表达某种意思,都要讲究一点逻辑,如果犯了逻辑错误,就有可能引发误会。白是一种颜色,马是一种动物,这是两种性质,两种性质之和(白马)与一种性质(马)之间肯定不能画等号,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在有些情况下,人们根据生活常识,能够从这些不符合逻辑的言语中理解到说话者的本意;但是,如果常识不足或者没有常识的情况下,逻辑的表达就显得非常重要了,是一定要注意的。
当然,“白马非马”被批评为诡辩论也不是没有理由的,主要在于怎么理解“非”这个字的意义。如果把“非”理解为“不属于”、“不是”,那么这个命题很显然是违背常识的,在逻辑上也很难得到合理的解释。但如果把“非”理解为“不等于”,那就没有问题了。
不管怎么理解,都不会影响“白马非马”这个命题的魅力,而哲学常识的魅力也正是可以有很多种理解的可能,每个命题都是开放的,存在着多种解读,哲学就是在这不同解读的争论中前进的。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
“人心”与“道心”的关系是中国哲学探讨的主题之一,特别是在宋明理学中,关于“人心”、“道心”的问题几乎成为核心。而“人心惟危,道心惟微”这一命题则出自中国最古老的著作——《尚书》,其原文是“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从字面上理解,它的意思是道义之心微而难明,众人之心危而难安,只有精一而不杂,才能持中而不偏,这是一种道德修养的方法。
虽然这一命题在宋明理学中显得比较突出,但最早将其明确引入哲学的则是隋末儒者,文中子王通。在《文中子中说·问易》中,他首次提出: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言道之难进也。”这里王通基本上继承了《尚书》
中的原意,正是因为,“人心”容易被外界所诱惑而把持不定,而“道心”则常常隐而不显,在现实中宣讲“道”是很困难的。因此,王通紧接着就提出君子应该反思各种可能的过失并且预防它们,保持自我在道德良知中的一种警惕。于是,这自然引发了两个问题,那就是“人心”与“道心”的区别,以及二者如何统一。
其实无论是“人心”还是“道心”,其发源都是“心”。
“心”在中国哲学中的意义多指人的知觉与思考能力,并且是人一切行为的主导因素。“心”的价值取向直接决定了人作为道德主体的实现程度。因此,也就有了“人心”与“道心”之说。这里的“人心”可以理解为人们与外在事物接触的感性知觉,而道心则可以理解为人们对事物的理性分析能力,特别是在伦理价值层面上的分析和认识。这其实解释了人们在认识世界并形成价值判断时的两种倾向:一种是出于“饥寒痛痒”等诸多直观感觉而形成的价值,另一种是出于“是非善恶”等义理而形成的价值。
对于个体的人而言,外在事物不仅是直观的,而且是丰富的,这些事物对感官的刺激所引发的欲望也较为直接和强烈。因此,人心就往往被这些直观感觉所迷惑,从而导向一种对欲望的执迷。
在这个意义上,我们才说人心具有危险性。这种危险性并不是针对他人而言,而是针对自身而言。一旦欲望充斥于人心,人就失去了理性的判断能力,更失去了正确的伦理价值取向,人性就会被迷失。因此,人生活于世间,就必须重视“惟微”的道心,即价值理性与道德良知。说“道心惟微”,就是因为关于是非善恶的义理并不是那么直观与明显的,它们往往要依靠人自身不断地反省、总结,并且克服欲望的引诱才能真正体会到。可见,相对于人心而言,道心是必须经由伦理教化与自我的道德修养才可以实现的,但它是稳定且持久的。在大多数中国哲学家看来,这才是人性的真正体现。因此,以“道心”来控制“人心”,使作为身之主宰的“心”居于安而免于危,就成为中国哲学在现实中的一个主要作用。
和实生物
如今“和”字当头,处处可见“和谐”的标语。其实不仅在古希腊哲学中有关于“和”的理论,和谐思想在中国传统文化中也由来已久,“尚中贵和”是中华民族文化的内核和本质特征。现在从源头上来理解“和”的本义,探讨“和实生物”思想的含义,我想是很有意义的一件事情。
“和实生物同则不继”本是西周末年由史伯提出的一种关于世界起源的朴素辩证法观点,意思是指和谐、融合才能产生、发展万物。但“和”这个概念却是中国传统文化中最重要的哲学概念之一,对整个中华民族产生了深远影响。
中国古代哲学以“和而不同”表达“和谐”的本质,具有两层含义:一是主张多样,二是主张平衡。这种和谐秩序是整体的、动态的和谐,正是这种整体的、动态的和谐,推动了事物的变化发展,推动了中国社会历史的进步与发展。
作为中华民族精神主干的儒释道三家都有丰富的“和”的思想。例如,儒家以推己及人、推人及邦(国)、推人及物及宇宙的递进式道德思维,形成了以“和”为核心的价值观。孔子吸收殷周“尚中贵和”的文化传统与春秋时期的中道思想,首次提出中庸理论。
孔子的中庸理论是以天人合一的仁学为核心,主张居中不倚,执两用中,无过无不及。
佛家主张“长养慈心,勿伤物命”,“万念归一,清心涤虑”,“少欲而知足,知足而长乐”。以此来劝诫和规范人们的行为。其“和”的思想的出发点是理欲关系、身心关系,追求的是人自身内部的和谐,突出人性、人格、人的价值、人的自我觉悟,表现为人的内在世界的和谐与平衡。
以老子为代表的道家哲学,认为和谐的机理在于事物之间相互对立、相互斗争又相互依存、统一,即依“道”而行。《易传》提出“一阴一阳之谓道”,阴阳的矛盾运动即构成了道自身的规定。道家思想的核心是“道”,而“道”的重要特征即是“和”。《道德经》中说“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意思是事物的矛盾双方是对立统一的,经过矛盾运动和斗争达到和谐统一,并且可以互相转化。继承老子思想的庄子也提出:“与人和者,谓之人乐;与天和者,谓之天乐。”要与自然和谐相处,以达到“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的境界,实现人与自然万物的共存并生、协调发展。
此外,传统中国的许多思想家或学派也都阐述了“和谐”思想。如墨家提倡“兼爱”、“非攻”,法家主张建立一套法制体系,维护社会的秩序稳定等。可见,和谐绝不是一时的时尚,而是中国传统文化的根本精神,也是中华文明的精髓。
阿基里斯追不上乌龟
阿基里斯是希腊传说中跑得最快的英雄,他怎么会追不上一只乌龟呢?
可这却是公元前5世纪的古希腊哲学家芝诺提出的著名悖论。他是这样论证的:如果乌龟在前阿基里斯在后同时起跑,阿基里斯要追上乌龟,必须首先到达乌龟的起点处,但当他到达乌龟起点处时,乌龟却已跑到另一地点,而当阿基里斯到达这一地点时,乌龟已到达另一新地点。如此类推下去,以至无穷。阿基里斯永远也别想追上乌龟。在这里,芝诺借助推理的方法,提出了时间和空间可以无限分割的问题。他推理的前提是:在有限的时间内要通过无穷个点是不可能的。他的推理过程是:阿基里斯要追上乌龟,首先必须到达乌龟的起点处A,而当阿基里斯赶到A点时,乌龟已向前跑了一段路S1,到了B点;当阿基里斯跑完S1这段路程到达B点时,乌龟又向前跑了一段路S2到达C点;当阿基里斯赶到C点时,乌龟又向前跑了一段路S3到达D点,如此下去,虽然S2比S1小,S3比S2小,但总是还有一段距离存在。Sn会越来越小,但由于时空是无限可分的,所以总有比Sn更小的Sn+Sn+1存在,那么点与点的距离虽然不断缩小,但永远不会重合。所以,阿基里斯虽然健步如飞,日行千里,但在他前面却永远有着新的Sn+x等待着他去超越,阿基里斯永远也别想追上乌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