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她已经忍不住低垂着脑袋,开始搅动手指,“对不起,还没,求求您了,能不能先欠着?等手术后我再……”
“医院从来没有这个先例,况且我们只是个小医院,那么多的钱,谁说的也不算。”医生说着,向前走了一步,高大的白色身躯向她压过来。
“不过……”她看到他粗糙的皮肤越来越近,却还是强忍着胸口翻腾的恶心感,楼欢欢,不准逃跑,你早已经有觉悟了,不是吗?
“身为主刀大夫,我还是有一些特权的,这就要看你怎么做了,呵呵……”他的手抚上她的下巴,那令人恶心的触摸,一再的刺激着她的胃,就在她认为自己快要忍不住的时候,忽然……
一个拐杖……拎了过来?啊,拐杖?
她惊讶的看着医生破口大骂的跌倒在她的面前,出现在他身后的是……李禹生,穿着病号服却依然难掩俊美,一只脚着地,一只手扶着墙壁,就那么自然的,站在走廊的拐角处。
“跟我走!”李禹生一边说着,一边又用拐杖戳了那医生两下才肯罢手,这才拉着她离开了那个地方。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拄着拐杖的人竟然也可以走的这么迅速,快到,让她只能一直看着他的背影,像孩子一样跟在他身后。
或许就连她自己也没有发觉,在被他拉走的一霎,她的嘴角,荡漾着的是,惊喜交加的微笑。
“你很缺钱?”走出医院,他停在后院人烟稀少的一棵大树下,回头看她,温柔的双眸洋溢着怒气。
她转过头,沉默不语。
或许是沉默这一举动激怒了他,他看着她,表情很冷,声音很轻,“任何一个女孩,都不应该为了钱这种微不足道的原因糟蹋自己。”
她第一次发现一个人的愤怒竟然可以这么平淡,但却这么有魄力。她暗暗咬紧下唇,泪水第一次那么不受控制的涌上来,盈满了双眶,然后一直冲破阻碍,滑下脸颊。“可现在我还有别的办法吗?”
那年,楼欢欢,十九岁。
十九岁,所有女孩子花季正茂的年代,欢声笑语的承欢于父母膝下,享受着所有独生子女应该享受的一切优待。
他们没有忧愁,没有烦恼,没有挫折,没有痛苦……
然而,楼欢欢却与她们截然相反。
六年前,她的父母离婚,她自愿跟随母亲离开了那个几乎快要无米下锅的家。母亲将家里所有的财产家电,还有房子都留给了父亲,只带了她和衣物,一身清爽的走出那个地狱。
她有一个嗜赌,嗜酒如命,酒后将家暴当饭吃的父亲,所以,离开那天,她没有丝毫的留恋,甚至可以说是庆幸的。离婚后,父亲从未支付过一分的抚养费,爷爷奶奶家对她亦是不闻不问,当她从未存在过。
但她却从未因此觉得伤心,因为她有一个比谁都要疼她的姥姥,还有一个肯为她付出生命都不在乎的母亲。正因如此,她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然而,就在她以为自己平淡而又幸福的生活将会无止境的延续下去的时候,厄运却没有放过她的意思。
离婚后两年半,姥姥因为腰椎管狭窄的手术中失血过多,造成深度昏迷,成为植物人。妈妈在悲伤过度和极度操劳中倒下,并被检查出患有直肠癌,需要手术切除。一瞬间,她的世界崩塌了。
在当时他们家里所有的钱都已经用来替姥姥做手术,存折上早已分文不剩。年仅十九岁的她曾求助于远在异地的舅舅,结果却毫无回音,因此,她只得辍学,一边在医院照顾姥姥和妈妈,晚上去酒吧兼职赚钱支付昂贵的住院费。
看着姥姥苍老沉睡的模样,妈妈日渐苍老的容颜。楼欢欢只能强装笑颜,告诉母亲,我很好,我不累,不要为我担心。
其实,她怎么会不累,又怎么会不痛,她只不过是一个十九岁的少女,纤细的肩膀挑不起这么沉重的悲伤和痛苦。天知道,她是多么的希望得病的是自己,躺在床上的也是自己,但,没有人会比她更深刻的体会这种痛苦。
看着生命中至亲至爱的人一步步离你远去,渐渐走向你永远也无法企及的远方。你想要抓住她的手,却因为金钱这种微不足道的原因,无能为力。你知道她是多么的不甘心,多么的不服气吗?但是,她却又真的是无能为力……
然而,就在这时,厄运再次向她袭来。
就在姥姥变成植物人后不久,有人找上她,告诉她,她的爸爸失踪了,而在失踪前,他曾借了三十万的高利贷,现在他们找不到人,自然瞄上了年轻而且长得不差的她,并且一再扬言不快还钱,就搅到让她姥姥和妈妈在这个医院住不下去。
有人曾说,上帝关上了门,就一定会为你开一扇窗。
但是,此时此刻,她的窗在哪里?为什么她看到的只有周身的黑暗,漫无边际。
是她被上帝抛弃了?还是,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上帝?
如果此时此刻出卖肉体可以换来母亲的医药费,她会毫不犹豫的答应。所以,在那个医生企图对她出手的时候,她没有逃跑,亦没有拒绝。
她已经没有余力去想明天,只要能救妈妈,只要能挽救她至亲至爱的这两个人,无论是谁都好,求求你,帮帮她!
直到现在,她已经记不清那天最后,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只记得,她好像靠着他一直哭,哭到睡着,然后,不知什么时候,回到了病房。
也许是累得久了,哭得久了,压抑的久了,那一觉,她好像睡了很久很久,睁开眼,她看到母亲睡在旁边的床上,嘴上带着氧气罩,仪器上显示着她平稳的心跳和脉搏。
这是……
“医生说手术很成功,而且先前的医院诊断有误,切片显示这只是良性肿瘤,切除后应该就不会有太大的影响了,你的姥姥现在也已经安排到这家医院的特护病房,直到她恢复意识的那一天,她都会得到最好的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