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擦亮,老梁头便叫上邻居狗剩他爸,一道上了山。
一个有个憨傻的孙子,一个有个得病的儿子,两个老头同病相怜,关系倒是最好。
沿着昨夜追踪的路线,依稀可以看到菜地里踩出的凌乱脚印,及至到了山脚下,灌木丛生,痕迹才一下子少了起来。
但老梁头不愧是村里唯一的猎人,几十年的捕猎生涯,经验丰富,总能眼尖的找到人走过的痕迹,甚至还能区分出哪些树枝是人撞断的,哪些又是野猪拱断的。
这一路追踪,足足在山林里走了一个多小时。
到了这个地方,痕迹算是彻底断了,老梁头前后左右四个方向转了转,脸沉如水。
狗剩他爸有腰间盘突出,走了这么久山路,也有些支撑不住了,指着前方道:“老梁,再往前就是夹子沟了,东西南北十里都不见人烟,那女娃子该不会迷了路,一头扎进那里面了吧。”
老梁头心里也是差不多的看法,觉得心烦,低声骂道:“这姑娘不知天高地厚,死了也活该。”
话是这么说,好歹是一条人命,要是因为自己,进山迷了路,又被野狼给叼走了,那老梁头还真怕女人死了之后,做鬼缠着自己。
“你还行不行?”老梁头看了一眼老伙计,闷声问道。
狗剩他爸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腰,算作回答。
老梁头道:“那你在这儿歇歇,等会儿自己下山,我一个人去追。”
狗剩他爸想想老梁头对这片山林的熟悉,便也点头同意。
见老梁头迟疑一下,选了个方向追踪下去,狗剩他爸不免摇头,感慨一句:“作孽啊。”
原地坐了小半个小时,歇足了力气,狗剩他爸才晃晃悠悠的下山,老梁头这是怕作孽,不找到不罢休了,天不擦黑,绝不可能下山。
回到村里,怕憨牙子没饭吃,狗剩他爸特意把憨牙子叫到自己家里来。
对于老梁头的去向,憨牙子也不多问,和自己的孙子在院子里玩了一下午泥蛋子。
及至天黑透,狗剩他爸才听到隔壁的动静,披着棉袄出了门。
到老梁头家一看,人果然是回来了。
“怎么样,找到人没?”狗剩他爸问道。
老梁头奔波了一天,脸色都有些发青,摇摇头,从兜里摸出一条腈纶围巾来。
狗剩他爸眼尖,看到咖啡色围巾上有一块暗红,脸色微变,忙接过,道:“怎么还有血?”
老梁头摇头表示不知。
“那这是那女娃子的围巾吗?”狗剩他爸摸了摸血迹,已经干了,应该有一段时间了。
老梁头轻叹一声,双目有些茫然,半晌才点点头。
狗剩他爸心下也有些慌张,如果女人死了,虽然不是他们亲手干的,但也算是因为他们而死的,昨夜撵人的队伍里,可是也有他,便问道:“现在怎么办?”
“我明天还进山,让憨牙子先在你家待两天。”老梁头闷声道。
狗剩他爸点点头,把围巾放在老梁头身边,扶着腰慢慢离去。
第二天,老梁头又上了山,而这一去,就足足去了快三天。
这天晚上七点多钟,老梁头才着家,脚步轻浮,以他这个年纪,山上奔波了三天两夜,也有些吃不消,脸上的皱纹都好像密集了一些。
院门开着,老梁头也没多想,闷头进了门。
刚一进门,老梁头就看到堂屋门口坐了道人影,见到自己,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谁!”
老梁头警觉的喊了一声,等来人走进了,才发现是一个没见过的年轻小伙子。
这人也是二十出头,脸上白白净净,戴着一副眼镜,文质彬彬的,迎上前来,立刻问道:“大爷,雪尘在哪儿,您找到了吗?”
老梁头狐疑的盯着年轻人,反问道:“你说谁?”
年轻人急声道:“苏雪尘,就是几天前来村里的一个女孩子,打算进山拍摄风景的。”
老梁头心头跳了跳,但脸上却没有太多表情,道:“我不认识,你找人,去别家找去,别来我家。”
说着,老梁头就动手把年轻人往门外推。
“大爷,我求你了,你告诉我雪尘在哪儿好不好。”年轻人也急了。
他叫陈蔚彬,是苏雪尘的同事,这回出来,他和苏雪尘有不同的任务,本来约定好,等各自事情完了,就在M县会合,一道回去的。
可昨天陈蔚彬到了M县,却没有见到苏雪尘,给苏雪尘打电话,也一直接不通。
苦等了一天,陈蔚彬实在等不下去了,天一亮,按着苏雪尘的行程,立刻进了山,一路颠簸折腾,半下午的时候才到村里。
刚到村里的时候,陈蔚彬就碰到几个小孩,随口问了问,惊喜的得知,几天前有一个城里女人来过,很漂亮,还带了好多吃的,可不就是苏雪尘。
可当陈蔚彬询问村里的大人,苏雪尘去哪儿的时候,却听到了截然不同的说法,有人说根本没见过苏雪尘来村里,而有些人更是直呼不知道,扭头就走。
一路问下来,陈蔚彬立刻感到不对劲了,见村里大人遮遮掩掩,趁机抓住几个小孩儿,用零食哄骗,才问出一些情况来,知道苏雪尘去了老梁头家,后来进了山,老梁头也跟着上山找人去了。
所以陈蔚彬才在老梁头家里一坐几个小时,等着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的老梁头,可谁想到,好不容易把人等回来了,老梁头却还是装糊涂说不认识。
陈蔚彬壮小伙子,可不是柔弱的苏雪尘,着急之下,反手推开老梁头,大声道:“你骗人,你一定知道雪尘的下落,我警告你,你现在赶紧告诉我,不然我就要报警了。”
干坐这几个小时,陈蔚彬也想了,孩子不会骗人,苏雪尘肯定是来过村里,可村里大人缄口不提,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苏雪尘出了意外,这一下午,若不是要等老梁头,着急之下,陈蔚彬恨不得都上山找人去了。
老梁头绷着脸,如猫头鹰般的昏黄眼珠死死盯着陈蔚彬,道:“你少吓唬我,人我没见过,你要耍横,去别处耍去,老头子可不怕你。”
他紧紧攥着腰间的柴刀,暗有威胁之意。
陈蔚彬呆呆的看着老梁头,半晌,噗通一声,突地跪在了地上,喊道:“大爷,我求你了,你就告诉我雪尘去哪儿了吧,她还年轻,今年才二十四啊!”
话说着,陈蔚彬却是泪如雨下,一日一夜的担心,化作泪水,一下子爆发了出来。
老梁头浑身好像绷着一张弓,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起来。
“我说了,没见过。”
甩下一句话,老梁头扭头就出了院门。
憨牙子在狗剩他爸家,好几天了,狗剩他爸那么抠门儿,也不知道吃好没有。
……
漆黑的夜里,郑平趴在苏雪尘的怀里,夜风呼啸,明显的感觉到苏雪尘在发抖。
“你看,这是我去布达拉宫的时候,正赶上朝圣的队伍,坐着人家的牛车上的山。”苏雪尘也没睡,拿着手机,给郑平讲解照片的来历。
月色朦胧,树林里,些许光亮,都能给人慰藉,让人觉得安全感。
郑平偏头去看,照片上,是个包着头巾,满身风霜的女孩子,恰好前面的牛尾巴甩了过来,差点儿打在苏雪尘的脸上,也不知道是谁,抓拍到了苏雪尘惊呼躲避的样子。
看的出来,照片上应该没拍多久,照片上的苏雪尘一如现在般漂亮。
也没理会郑平是否明白自己在说什么,走了一整天,苏雪尘也只是想找个说话的对象而已,继续道:“后来我还去了珠峰,你看,这就是在大本营拍的照片。可惜了,本来我们还商量着要登顶的,可惜我身体太弱,起了高原反应,就错过了。”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一定要去爬一下珠峰,站在世界之巅。”苏雪尘幽幽的道。
郑平看向照片,照片上露出半个白顶,中间站着一个张开双臂,戴着眼镜,白白净净的年轻人,也不知道是谁。
这时,苏雪尘突地嗯了一声,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
郑平也是暗暗摇头,可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下午的时候,走了大半天的苏雪尘,怕郑平饿到了,所以沿途一直在搜寻郑平能吃的东西。
苏雪尘倒是知道,这个年龄段的郑平,吃竹子也不合适,便把目标锁定那些野生水果什么的。
可初冬的山里,一派凋敝,哪有什么水果,走了一路,才发现一株浆果树,鲜红的小果子,也认不出是什么果子来。
而为了采摘这果子,苏雪尘脚下一空,直接翻滚摔在了地上,把右脚给扭了,肿的老高,眼见着就不能走路。
勉强撑着又走了一会儿,苏雪尘也实在扛不住,这才停下来休息,如今恐怕是脚腕又疼了。
“给,不许贪吃,只给两个啊。”苏雪尘从兜里摸出剩余的果子,往郑平嘴里塞了两个。
怕找不到多余吃的,苏雪尘也是节省着,一次只给喂几个。
郑平也不矫情,苏雪尘拼着扭脚给自己摘的,不好吃也要吃。
果子酸酸甜甜的,也就是望梅止渴,指望这几个小果子填饱肚子,明显不现实。
可就算是这样,苏雪尘自己也没有吃几个,几乎全给了郑平。
正嚼着果子,郑平敏锐的察觉到,空气中不知何时瓢来淡淡的腥臭气息,还有什么物体爬过枯枝败叶的细微沙沙声。
或许成了动物,郑平的听觉嗅觉,比人类强上许多倍。
前世郑平还看过一篇报道,说大熊猫的嗅觉比警犬还要来的灵敏。
好似有一种本能,告诉郑平,有危险在接近。
“怎么了?”苏雪尘也察觉到怀中郑平的异样。
郑平一把挣脱了苏雪尘,跳下了地,警惕的看着前方。
前方五六米开外,一条近一米长,浑身褐红色花纹,有着三角头的蝮蛇停了下来,蛇信缓缓吐了出来,发出嘶嘶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