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橙知道不能只从表象看许明央,能同时摆得平王导与徐薇,他绝对不是普通人。如此一来,要地址的举动便十分冒失了,苏橙从包里将名片递给他:“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就请联系我。”
许明央看了一眼她的名片,挑挑眉:“原来你是盛景的人。”
“许先生是同我们公司有业务往来吗?”
许明央又笑了笑,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你也是拍卖师?”
“不不,我离那个台子还颇有些距离呢。”苏橙不好意思地摇了摇手。
许明央又是一笑,眼中有些别样的意味:“我很期待你有那么一天。”这时他身旁快速走过来一个人:“许少,云董来了。”许明央点点头,摆手向苏橙告别。他手指轻轻从名片上划过,嘴角带起抹玩味的笑意,也许他会比想象中的要早联系她。
苏橙礼貌地看着许明央离开,丝毫没有发现端倪,再看徐薇那边,她已经向王导妥协,重新投入到工作中,也顾不上苏橙了。苏橙摆脱了一场无妄之灾,总算是吁了口气,赶紧与会所的经理联系上,由对方带她去看了场地。
这一家会所的优势十分明显,曾经同其他拍卖公司合作过,所有流程与相关的安保很熟悉,综合评价上来看,无疑得分最高。只要场地可以落实,就相当于完全了一项重要工作,苏橙的心也安定了许多。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冬天原本就黑的比较早,再加上天气也开始变天,苏橙决定赶紧走人。这家会所什么都不错,但是为了环境幽静选在了郊区。能够参与到此次拍卖会的绝不会是没车的人,却是苦了苏橙。
现在又到了打车的高峰期,一问才知道就算叫出租车进来,估计至少四十分钟之后了。苏橙记得进来的时候有个公交站牌,衡量了一下时间,决定干脆走出去算了。
但是没想到刚走了十分钟,雨就哗地开始下了,豆大的水珠砸在地上,比她想象中还要来得凶猛。苏橙狼狈地将皮包举在头顶上,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除了坑爹,她也想不到其他形容词。
正在她准备先回会所时,一辆黑色的辉腾停在她面前,车窗降下,许明央似笑非笑对她道:“上车,我送你一趟。”
苏橙今天穿的不算多,风雨已经将她浇了个透心凉,冻得瑟瑟发抖,但是毕竟对许明央不大熟,她迟疑了片刻。
许明央慧眼如炬,笑笑道:“正好有时间,方便去拿衣服吗?”
再拒绝下去就太过了,苏橙笑笑,也不再推托了,俯身上车。
就在这时,对面车道上一辆卡宴缓缓停在了一旁。裴周明冷冷地看着辉腾刚刚停车的位置,仿佛觉得苏橙离去的身影还印在视网膜上。他原本准备喊她,却没想到正准备开口,却被许明央抢先了。
她怎么和许明央认识的?还是说她是和许明央一起来的?不,不会,否则不会让他看到这一幕。裴周明略微觉得好受了些,但心里仍旧憋着一把火。这份怒火缘于何处他无从深究,只是感觉到内心有种压抑不下去的烦闷感。
过了好一会儿,裴周明才重新发动车,满脸阴鸷地进了会所。
徐薇刚刚才换好衣服结束工作,正笑眯眯地陪导演说话。自从许明央走后,她憋着一股气,总算把镜头都过了,又有心缓和关系,倒是迅速又让现场气氛一片和谐了。她见着裴周明进来,马上同其他人打了声招呼就过来了,整个人依偎在他里,软绵绵地抱怨:“以后这广告上了你可一定要看,我费可大的力气了,看,我的手都泡肿了。”
裴周明点头:“那你录了给我。”
“那是自然。我本来有个通告的,现在也延期了,今天晚上又空出来了,你想吃点什么?我们去丽锦还是新秀?”
裴周明心不在焉道:“你前段时间不是说想去吃泰国菜吗?今天去吧。”
徐薇笑着应了,心里却沉了沉。裴周明的父母都很忙,他小时候基本都是保姆带的,再大了一些就搬出去住了,所以他反而喜欢吃家常饭菜,又是中餐主义者,对于味道比较独特的口味向来敬谢不敏,这一次却主动提出去吃泰国菜……男人在某些时候愿意迁就女人,很有可能是他下意识觉得对不起她。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她打电话给他时还好啊,怎么一来就这样了?难道是和那个顾苏橙有关系?徐薇眼睛一转,但是仍旧笑眯眯地同裴周明道:“我平时在外面都吃腻了,要不今天回家,我煮一餐好不好?”
“是牛肉味的,还是酸菜味的?”裴周明打趣道。
徐薇所有心力都在维护她的外表上,对于做饭这样会伤害皮肤的事情她从来都不参与,手艺自然也谈不上多好,炒白菜能炒熟就不错了。对于这一点,裴周明心知肚明,也向来也不做期望。
徐薇不依地娇嗔,裴周明拍拍她:“还是去丽锦吧,家里什么都没有,否则就要去买菜了。”
一想到挑菜挑到手上脏兮兮的,不知道要做多少次手膜才补得回来,徐薇立即就作罢,反正她也只是讨一下裴周明喜欢罢了,哪儿会真的下厨。
“对了,你明天早上有时间吗?顺道送我去公司好吗?”徐薇又想到一件事情。
“可以啊,你的车呢?”
“都开了几年了,今天早上又在路上抛了锚,给安排回厂里检测去了,告诉我得要三四天时间才能好呢,要不怎么害得我迟到呢。”徐薇故意嘟着嘴生气。
裴周明笑笑。徐薇最近才走红,收入也才刚刚增加起来,但是平日的消费却不低,之前又有一屁股卡债要还,手紧也是正常的。裴周明道:“明天你去挑辆新车吧。”
“真的?”徐薇欣喜道。
“过段时间不就是你生日了吗。”
裴周明笑笑,“祝你生日快乐。”
徐薇眨着大眼睛,喜笑颜开地奉上一吻:“有你在,我当然很快乐。”
对于徐薇的那点儿小心机,裴周明完全没有放在心上。他不在意那一点钱,也不讨厌这点小把戏,他和徐薇在一起,说认真也认真,双方都还算专心扮演着恋人这个角色,说不认真也不认真,两人都知道这是一场小游戏罢了。
裴周明也知道,徐薇的那个圈子,十有八九觉得权势金钱比人更有魅力。他本人长得好看,不过锦上添花,长得难看,也不会有人嫌难以下咽。说到底,各取所需而已,至少徐薇没有脚踏两船。他对于她,其实没有过多的要求。
正如徐薇对他,也就逢场作戏罢了。
时间一久,等到大家都索然无味时,便会自然而然地会分开。
爱情二字,不过等同于笑话。
这场雨仿佛能将天下破了一般,苏橙看到车窗外的狂风暴雨,不由得庆幸许明央的出现。
许明央很擅长同人打交道,见多识广,什么都能说出道道来,但是又没有油滑到令人讨厌,两人一路上相谈甚欢,不多会儿就回到了市中心。
七点多的样子,正是最堵车的时候,苏橙脸色渐渐变得有些难看。自从上次折腾了一次后,她的胃就一直有些娇贵,今天忙了一天,中午不过匆匆塞了几口,现在饿的时间一久,胃又开始翻江倒海。
许明央注意到,关切地问道:“你脸色看起来很差,身体不大舒服吗?”
“就是胃有些不舒服。”苏橙勉强笑了笑,感觉手指都有些发冰。
许明央轻轻“喔”了声,打灯将车靠边停了下来,吩咐道:“你等我一会儿。”
还不等苏橙反应过来,许明央就匆匆下车。他也没有带伞,就那么冲到隔街的7—11,这场雨一直没有转小,等许明央重新回到车里时,头发都湿透了,一缕一缕往下滴着水珠,溢在早已透湿的肩头。许明央丝毫没有在意,往后理了理头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少了些温文,平添几分飒爽利落。
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塑料袋递给苏橙:“先吃点儿垫垫。”
里面有热好的牛奶,还有面包,苏橙握着铁罐,上面仍旧带着湿漉漉的余温。苏橙垂下头笑笑,心里也有潮湿的暖意:“许少,我每次见到你,似乎都在给你添麻烦,好尴尬。”
许明央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是吗,可上一次的事情我已经没什么印象了。”
他果然是个聪明人,而且十分体贴,婉转地表示了他不会好奇打探,苏橙顿时觉得一阵轻松。说出来虽然丢脸,但潭瀚仍旧是她心中的一块疤,哪怕刻意遗忘,但碰一碰还是会疼。她是个恋旧又记忆太好的人,像只蜗牛一样,不断负重前行。
“别聊了,先吃东西。”许明央示意道。
温热的牛奶和面包入腹,胃终于得到了慰藉,苏橙放松地长吁了口气。她额角还有层细密的冷汗,发丝贴在她的额角,像小孩子玩脱力了一般,蜿蜒出柔软的弧度。对于美女,许明央也见得不少,公司里面接触的哪一个不是,但是每一次都是光鲜亮丽的出场,能次次都这么狼狈的,还的确是没怎么见过。
许明央淡淡地笑开,看到岔路,问道:“再往哪边走?”
“停在路边就好,再往里面走就不好出来了。”苏橙指了一个方向。
“那里没关系,我知道怎么出来。”许明央很无所谓。
苏橙从他态度就知道这是本地人了,不由得笑他:“可是你的车要是停在楼下,这么窄被其他车蹭到怎么办。”
“我好多次出去的时候被人叫给宝马让位置,说你这辆帕萨特蹭到会赔不起别人。如果要是有人蹭到,他应该会以为这车不值钱,留下字条让我去找他的保险公司。”
苏橙闻言大笑:“你太坏了。”
许明央也笑了,他看过来一眼,突然道:“顾小姐,你应该多笑,你天生有种感染力,让人看到你笑的时候心情也会变好。”许明央的态度一点也不轻浮,甚至可以说是诚挚。他双眸很亮,即便是在晕暗的车厢中亦能熠熠生辉,像一汪在月光下的水。
从他的眸中有一种情绪呼之欲出,苏橙不禁有些犹豫,许明央觉察道,翘了翘嘴角:“已经到了。你快回家去吧,好好休息,衣服我改天再过来拿,否则这个天气,拿下来也都打湿了。”
苏橙点了点头,轻声道:“谢谢。”
许明央摆了摆手,并没有过分殷勤地下车护送她,苏橙看着辉腾离开,这才舒了口气。
毫无疑问,许明央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人,但是……苏橙无奈地笑着摇摇头。她已经被感情伤得伤痕累累,现在确实在没有余力再谈一场恋爱,她惟恐会伤筋动骨。
回到家,苏橙将自己摔回到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淡淡的绿色像青藤般弥漫着,这还是爸爸还在的时候,他抱着小小的她,一点一点画出来的,虽然经历了十余年的岁月,满是斑驳,但是苏橙也舍不得动一分一毫。
父亲是个心灵手巧的人,无论家里损坏了什么东西,只要他在,都能妥帖地弄好,母亲从来就没有动过手修理过任何东西,哪怕只是换个灯泡。他总说,他想要给她们母女更好的生活,因为母亲为了他放弃了太多。
那个年代,天南海北地两人,因为下乡而在一起,相识相爱,最后在返城之时,母亲毅然放弃回她的江南水乡,孤身一人远离父母亲友,辗转几地,最终来到北地。在她的印象中,母亲就算是与父亲拌嘴,也不会生气超过一天。
也许像父母这样,才是世界上最大的幸福。
生同衾,死同椁。
父母将爱情以一种完美的形态呈现在她面前,所以她太孤陋寡闻了,没有想到过,爱情还有其他形态,即有可能是娇柔的百合,也有可能是带刺的玫瑰,甚至是有毒的藤蔓。或者说,她是真喜欢上他了,喜欢上了一个人,就喜欢用千奇百怪的理由来为他开脱,来为自己找借口,乐观地认为自己有机会。
小四川那里请了新人,苏橙便业余开始照顾裴琳琅,说是照顾,其实也就是个玩伴,小姑娘个性还蛮不错,只有少女的娇嗔,却没有被宠坏的娇蛮。
大概是因为兄妹两个聚少离多的关系,裴琳琅在她哥面前其实挺局促。虽然她是个女孩子,家里不会要求的太多,但难免还是有比较,什么你哥当年就已经怎么怎么样之类的话。裴琳琅看起来开朗,内心其实很敏感,这次又是像打包送过来“寄养”一样,裴琳琅也不敢向裴周明开口要求什么。
裴周明也不是不知情,就是解决起来心有余而力不足,糙老爷们都有多少敏感思维。
不过有了苏橙帮忙,他轻松了许多,裴琳琅也乐得有人作伴。比如说,她嗜好鬼片但又不敢一个人看,这下子可开禁了。
每天晚上,两个女孩子蹲守着看鬼片,表情随着剧情而改变,偶尔有惊险,就一惊一乍地尖叫。有天晚上,兴许是剧情特别给力,裴周明在另一个房间都被连续受惊了好几次,不由得冷下脸,起身打裴琳琅的内线电话。
结果电话一响,尖叫便骤然响起,裴周明吓了一跳,正好一脚踢中了电脑电源……面对黑下来的屏幕,裴周明忍无可忍,推开裴琳琅的门。
房间里,两个女孩子都瑟瑟发抖,在屏幕起伏的光线下,像两只猫一样。裴琳琅已经整个都躲进被子里面了,苏橙还在挣扎,半张脸都埋在靠枕里,只露出一双大眼睛,眼角含着层水雾,像对浸在泉水中的龙眼核,清亮而又温婉。
裴周明突然觉得原本的一腹怒气,骤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但是旋即,他又微微皱眉侧开视线。
苏橙没有发现,语言混乱:“你,你……电话……和电影里面……”
即便如此,裴周明也听懂了,难怪两个人被吓得这么惨,应该是他打电话来的时候,电影里面的电话也响了。裴周明叹了口气,走过去揉了揉苏橙的头:“好了好了,没事的。”温暖的痕迹在头顶划过,苏橙微微一怔,裴周明又朝她笑笑,去将音量关小,没有音效的配合,仿佛这部几乎能吓破胆的电影,也显得不那么恐怖逼人。
苏橙却将头紧紧埋进枕头,这样才能掩饰住她脸庞飞起的红晕。
她想,也许她真的很贪心,像只希望被人抚摸的猫一般,不想让那温暖的掌心从头顶离开。
裴琳琅这才将头从被子里探出来,眼角还有没拭去的泪。她埋怨她哥道:“你知不知道你吓死我了。”
“那你知不知道你连累我毁了半个晚上的成果?”
裴周明又好气又好笑:“要看的也是你,怕的也是你,既然想看就不要怕,还连累苏橙陪你一起担惊受怕。”
“哎哟,我就知道不是在心疼我。”小姑娘故意揶揄道。
苏橙微微有些脸红。她有些享受这种将他们联系在一起的小点,但是裴周明却是笑着敲敲裴琳琅的额角,既没有否认,但是也没有承认:“就你事儿多。”
裴琳琅不依地打滚,拽着裴周明让他作陪:“那你陪我看完剩下的!”
裴周明一巴掌就拍她后脑勺上了,不过很轻,裴琳琅扁扁嘴,索性扑住裴周明,裴周明没办法,被裴琳琅紧紧按在正中间。苏橙在他左手边站了一会儿,咬咬下唇坐下了。可是她很紧张,不是因为电影,她根本没有注意到电影剧情进展到哪里了,她只知道她整个人都乱了,心在扑通扑通地跳着,属于他的皮肤热度,透过衣料传过来,引发一场暧昧的小风暴。
裴琳琅的房间里摆着一面镜子,从苏橙的角度,正好可以打量到裴周明。
剧情明明进行到高潮,尖叫和血腥乱飞,裴周明却干脆地睡着了。
苏橙哭笑不得,要不要这么霸气侧漏?
但是这么一来,她就能更加肆无忌惮地看着他,看着他如同雕塑般的侧颜……苏橙盖住脸,她明明刚刚那么沉溺于剧情,但现在所有的心思都在那一个人身上。
苏橙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等到电影放完,她都不知道结局是什么。
“我去煮点宵夜吧。”她简直是落荒而逃。
不过裴家兄妹都不是下厨的料,冰箱里面空荡好似被扫荡,勉强还有几枚鸡蛋和一点青菜,再其他的,竟然是泡面最多。
苏橙不由得摇头,抬手将泡面重新关进厨柜,取出来硕果仅存的一包挂面,煮了一锅鸡蛋青菜面,青菜被她先炒了炒,最后才煮进锅里。整碗面看起来十分清淡,又泛着一层淡淡的光泽。她虽然没有继承父亲的巧手,却显然拥有母亲对于厨艺的天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