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哲出了门漫无目的往前走,恨恨的踢着路边的雪,几个打雪仗的孩子看他疯魔的样子,都躲得远远的。
忽来一阵旋风正好卷起他踢开的雪沙,灌进他敞开的大衣领。他打了一个冷颤,烦躁的抖了抖衣服,恶狠狠的扣上扣子。
洛雪落下一小段距离,紧紧的跟在胡哲身后。一些被踢散夹带着尘土的雪粒子,顺风形成狂乱的白烟扑在洛雪的身上,脸上。
放晴不久的天空,聚聚散散的云飘来荡去。井湖边靠近烈士陵园一面的平地,被跳舞的人清理出来。
广场大妈最爱的筷子兄弟在音箱里尽情释放着属于她们的火热。
“我种下一颗种子,终于长出了果实,今天是个伟大日子……”
胡哲突然紧盯面前吵闹的方形音箱,咆哮着:“去你姥姥的伟大日子,伟大的倒霉日子!”疯狂的一脚将音箱踢进了井湖。
“噗通!”周围的一切声音与动作戛然而止。冰水混合的湖面涟漪散开后复如平镜,倒映着被湖水蒸腾的雾气,缠绕着湖边的背景与天空。
眨眼间,胡哲一把掏出十多张的红色纸币,狠狠的砸向人群。
洛雪看着自己落空的手,终究还是晚了一步没能拉住他。
跳舞的人群还惊呆在胡哲刚刚的举动里没反应过来,就见阴沉着脸发丝凌乱的胡哲,身边一个白色羽绒服上粘了雪土微微气喘的呆萌小姑娘,哑巴一样不停的作揖道歉。
本想前来理论责备的音箱主人,或许是感受到胡哲身上压抑的气场被震慑住,迟疑间接过了被大家捡起来散落的钞票。“有钱就任性?这孩子有病吧?”在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得了赔偿的人群如鸟兽般散去。
胡哲终于安静下来,他背对洛雪一动不动立在那里,对着井湖喃喃着:“呵呵,有钱任性?学商,学建筑,赚钱,然后更有钱,更任性,呵呵,有钱真好!”讽刺的轻笑之后,闭起眼长久的沉默。
今天突发这些不受控制的事情,让刚满十八岁的他丧失了平常的冷静和理智,心中有许多杂乱无章的想法与凌乱的念头急需梳理。
发泄过后的胡哲有了一瞬间的无力感,他知道雪儿就在自己身后,自从在损友的提醒下发现自己对雪儿的不同之后,他一直谨守着自己的本心,并默默努力实现着自己给未来的安排。
洛雪从没见过这样的胡哲,平常的他虽嚣张霸道,对人却还算温和有礼。他甚至总是不放弃任何机会,爱板着面孔教训自己,却从未有过今天这样接二连三的失控怒吼,发疯,还精神病般自言自语。
洛雪第一次有些紧张的拉了拉胡哲的衣袖,见胡哲依旧不动不理自己,被睫毛遮住大半的瞳眸显现了前所未有过的慌乱,很久不曾流过的泪,不由自主的从脸庞滑落,她又拉了一下无反应的胡哲,因哭泣变了的声调怯怯的呼唤:“哥——”
胡哲在自己的混乱中听到雪儿忍住的哭腔,猛然回头。洛雪一抽一动的肩膀,撑着被泪水染湿更加脏兮兮的羽绒服,耷拉着颤动的脑袋,半个下巴缩进衣领。
他翻了翻自己的衣兜,没找到纸巾。遂抬起雪儿的下巴,用略显僵硬的冰凉手指轻擦她的脸,定定的看着花猫脸上不停的溢着清泉,冷硬的语气中带着心疼:“哭什么,我没事!”
洛雪仰头盯着恢复正常的胡哲好一会儿,瞪大的双眼泄漏了被睫毛遮挡的情绪。战勇在电话里透露的信息她听了个大概,知道手续可能很快就办好。
她明白胡哲有和自己不同的路要走,也不觉的像陆晴晴说的那样自己是一个自私的人,阻碍胡哲的发展。只是分别来的太快,快得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哥,今天早上晴晴说办理你们出国的手续,我以为会好久,至少要到你高三才走的。我没有想瞒你!”
洛雪抽搭着身子有些语无伦次:“我搬学校去,想先适应自己一个人,我怕一看见你就难过,我怕和你分开,我也舍不得你离开的,可是……”
“嗯,我知道!”胡哲边答边轻拍着雪儿的背。他前跨半步,有些犹豫,最后还是情不自禁,用弯曲的胳膊将雪儿拢在自己胸前。
胡哲知道爸妈很久前就想送他出国去商学院修习,以适应将来集团公司的发展需要。这一次的安排应该是再也无可改变和抗争了。
“雪儿,跟我一起出国,我们曾经互相承诺过再也不分开,直到对方娶妻或者嫁人的,你忘了么?”胡哲似乎想说服雪儿也同时说服自己。
胡哲清楚雪儿一直守在古井镇的原因。
去年雪儿参加比赛,一位国画大师慧眼识珠,曾提出让她跟在身边来进行重点培养,那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机会,可雪儿最后却拒绝了大师的提议。
她一直在等待,等待多年杳无音讯的父母,给她一个“为何被死亡”的答案和一个抛弃她的原因。
“雪儿,就算等到一个解释又怎样,我爸不是也托人托关系找过他们么?你有我,有红云姑姑,有胡爸爸,胡妈妈就够了。”胡哲收了收自己的手臂,将洛雪完全抱入怀中。
“我们一起出国,我偷偷的学医,你就继续进修你的画艺!”似还觉得理由不够充分,胡哲继续道:“钱的事你不用担心,而且我知道你也并不缺钱。”
洛雪由于特殊的经历,比一般的孩子懂事的早,两年前她就靠在几家画室寄卖作品赚取着稳定的收入,现在少说也有了小几万的积累。
日常生活消费被胡家和红云姑姑包揽,当年妈妈留给她的银行卡里还有十万的存款她都没动过。
洛雪的心也有那么一丝动摇,想着自己有胡哲陪伴也不缺吃穿的幸福生活。她倚着胡哲的臂弯,静静的汲取着对方的身体传递过来的温暖。
“哥,你是因为我当初高烧才发誓学医的吧?你还是先学些对集团发展有用的专业好不好?否则胡爸爸胡妈妈真的会很伤心的!”
她没有正面回答胡哲,想起胡妈妈的托付,在胡哲的怀里发出闷闷的声音。
“嗯好,都听你的!”胡哲紧紧的拥着雪儿,一秒钟都不想放开。
两个人的感情与亲近超过一般家庭的亲兄妹,就如同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一般,一旦分开谁都会极度的不适应。
十六年里,只有胡家先搬去东江市那一次短暂分开过五个月。结果胡哲一场闹剧,一个高烧不退,一个摔断了腿。
胡哲一直认为,致远叔就算相信了眉心有朱砂痣的人会带来厄运的传说。但当初雪儿的高烧不醒才是导火索。毕竟雪儿的眉心痣是黑色的啊。
从那次意外后,胡哲很少调皮胡闹,他觉得反而是自己给雪儿带来的厄运。今天他虽也任性的砸了雪儿的手机,还出来发疯,但却并没有像以前那样犯浑,拼命反抗父母的安排……
洛雪背包里的电话声打断了他们的思绪。
胡哲探手拿出电话,接起电话的胡哲一低头看见雪儿哆嗦着,嘴唇也冻的发紫,赶紧“嗯啊好!”简短作答便挂了电话。双手急促的捉住洛雪的肩膀:“雪儿,怎么了,雪儿?哪里不舒服?”
“哥,没事,冷!”洛雪冷的发抖。
胡哲才注意到她下身只穿了一条单薄的绒裤,应该是心急穿了羽绒服就跑了出来。
胡哲用眼皮贴了贴洛雪的额头后,压低她的帽子,一个公主抱将洛雪护在怀里,风一样快速跑向大院停车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