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色淹没尘世,仿佛冰封住一切生命的痕迹,这样的黑暗,让于扬的脚步一顿,他抬头望着天空,天空连点星子都不曾出没,莫名的,让他有种古怪的难受。
灯红酒绿的夜店里,一踏进去,耳端就充斥着无边的喧嚣烦燥,疯狂摇摆的人群如同鬼魅,晃的他眼睛发晕,尖锐震耳的音乐声嘶力竭,总有一种不唱到生命衰竭就不会停止的错觉......
明明这是他常来的地方,于扬的心情却依然压抑,没有找到阿默,让他第一次开始讨厌这些人的醉生梦死,为什么他们都可以活的很自在,阿默却从来不明白呢,阿默,阿默,阿默......
这两个字一直在心头上刻念着,越是深刻,越是铭心入骨,他试过忘记,可是却怎么也忘不掉,再后来,他也顺其自然了。
走到常坐的座位前,压抑的心情顿时拨云见日,原来上帝还是长耳朵的,心里对从来不信的上帝表示了诚挚的感谢,他欢快的凑了上去,“阿默,原来你在这儿,怎么打你电话也不接?”
于扬常坐的位置很隐蔽也相对安静,但是视野却非常好,这是他找那个黑脸王硬要来的,只因为阿默经常要来这里做事,但阿默却非常讨厌吵闹,并且他知道阿默身体并不太好,便厚着脸皮要了下来,虽然他并没有这样对别人解释过,但是阿默偶尔看自己的眼神,让他明白自己确实做了件对的事。
不待人回话,他的目光在对面人身上转了一圈,顿时惊叫起来,“你的头发,阿默,你......”
沙发上斜斜的歪着个年轻人,有双幽深而冷漠的眼睛,看着人时,眼波微微流动,如同上好的月华流光,透着梦幻般的光晕,不由自主的吸引着看见的人,若隐若现的面容,在旋转的霓虹灯下,清清冷冷却充满了神秘的诱惑之意,短短的碎发削薄出些许寂寞。
只是单单看着,就有让人想靠近的冲动。
于扬扑过去抓住他肩膀,全身检查,以为他是不是又受了伤,“天哪,阿默,你怎么舍得!你怎么忍心!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对得起我......”
跟在他身后的两个小弟全身簌簌发抖,自己的这个少爷,实在是太好笑也太丢人了,只是他的丢人也只在阿默的面前才丢,他们怎么劝都没用,虽然见怪不怪,却觉得这时候的少爷特别搞笑,那样子,简直像是有人抢了他最心爱的宝贝一样。
对于扬牛皮糖似的个性毫无办法,文子默只得皱了皱眉头,不过他今天实在是不想说话,但看着这个牛皮糖唐僧般的喋喋不休,似乎他不解释清楚就决不罢休的样子,只得回了两个字,“剪了”。
“剪了”,于扬又尖叫起来,看到阿默又开始皱眉,忙放低了声音,“可是......阿默,你不知道你那头长发有多帅气吗!你不知道你长发飘飘的样子迷死了多少人吗!你不知道我两个弟弟曾经为了一亲你那‘香发’而大打出手吗,你......”
“麻烦。”
他留长发不是因为迷人,甚至于他很讨厌一个男人留长发,只是因为有一个人说喜欢,他才一直留着。
没有人问过他喜不喜欢,自然,他不想留了,就不留了。
愣愣的看着他吐出两个字,又干了杯中的酒,白晳的脸上一层薄薄的红晕,热热的呼吸带着特有的酒香扑面而来,于扬被蛊惑了,直直的盯着他,却见那幽深而冷漠的眸子里滑过的缕缕悲伤,尽管被水汽掩饰的极好,却仍然那么的绞痛着他的心。
“你失恋了?”
文子默身体僵了僵,瞬间便放松下来,轻咳了声推开他的手,给几人倒上酒,“乱说些什么。”
于扬深深的看着他,对一个太过关注,他所有的事情他都知道,“阿默,你曾经告诉过我,他最喜欢你的长发,所以你虽然讨厌麻烦,却仍然精心留着,你说过,哪一天结束了,你就剪了这三千烦恼丝,忘却过去......”
呵呵,文子默轻笑,“没想到你还记得”,只是,他哪里谈得上失恋,他明明只是凌家养的一个用来猎取利益的工具,也是用来给少爷挡灾的影子,以前他还敢想做少爷的影子,现在的他,却连多余的想法都不能有,自从昏倒后再醒来,他能做的,就是替少爷管着凌家地下的生意,然后为了这些生意,被派到最危险的地方,获取最大的利益......
“好了,别喝了,你明明不能喝酒”,于扬按住他的酒杯,“难过还有我。”
虎子和黄雀嘴角撇了撇,今天天上下红雨,少爷平常就以欺负人为乐,而且专门欺负阿默,现在忽然变的这么温柔,不知道少爷又在打什么坏主意,唉,可怜的阿默。
“于扬,要是真喝起来,你不一定喝得过我”,文子默说这句话的时候,是自信而苦涩的,在离开暗影以前,他喝酒确实相当的厉害,不同于别人的醉酒,他是越喝越清醒,训练杀人反而比平时更为凌厉莫测,只是自从退出暗影以后,他就很少碰酒了。
于扬抽出他手里的酒杯,也不嫌弃,一口喝尽,赢得两个跟班的鼓掌,更是神情飞扬,他抛了抛酒杯,心里莫名有些高兴,“哦,我记得上次让你来陪我,你明明说你不能喝”,于扬越靠越近,“难道阿默这么不给面子?”
文子默并不解释,只是再次满上,于扬闻到他身上那似有似无的清香,不觉骨头都有点酥了,看阿默喝的那么痛快,要不把他灌醉了,来个酒后乱......应该......再逼着阿默对他负责......越想越兴奋,全身的血液轰的热了起来,“那好,阿默,这次可得不醉不归,啊哈哈......”
“我去躺洗手间”,跟于扬连拼了五杯,文子默就轻掩着唇,匆匆离开。
“哈哈,阿默,你不是说你能喝吗,吐了可不算......”,于扬张狂的声音被淹没在门外,文子默有些跌跌撞撞的趴到洗手台前,一边打开了开关,一边不断呕吐。
吐到再无可吐,他才漱了口洗干净了手,水冲开了几缕血丝,淡的只是晃眼间,镜子里那个面色异样红晕的人,似乎好陌生。
洗过脸,在烘干机上烘干手,有些颤抖的从裤子口袋里掏出自己常吃的药,连倒了几次才倒出来,好不容易咽了下去,顺着墙滑坐在地,过了半晌都没有力气起来。
门砰的被踢开,凌乱不稳的脚步和呼吸逐渐靠近,,“不,不要......”
门又被关上,男子特有的磁性声音浅笑,“怕什么,这里又没人,就是来了人,也不会不识趣。”
“呜......可是......”
又是砰的声响,靠的最近的厕所门被踢开,脚步声拐进了厕所里,门又被踢上。
厕所的门,不堪重负的发出抗拒的声音,他不知道该不该动,只是等他们出来了,应该能很轻易的发现他。
有些好笑,事到如今他还想自欺欺人,还在期待,难道还要他跟那些天天捧着爱情要死要活的小女生们一样闹情绪?
疲惫的牵起一个弧度,他其实并不怎么意外,也不怎么难受,若说这世界上总有磨难,那也只是因为他的生活环境所逼,用于扬的话来说,你生长在那样的环境里,别说是个男人,就是来头母指,给他一点温暖,他都能把自己卖给一头猪。
两个不对等的个体,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都不适合在一起,更何况,他从来没有得到过那个男人,对方是他们这些暗影的主宰,虽然偏偏给了他一缕阳光。
后来他才发现,生活在黑暗中的人,根本就没有所谓的阳光,那些残忍的事情做起来,反而更加伤人,可他却偏偏把那么点点虚假的热当成了暖炉。
缓过来后有了点力气,他站直身体却没有再动,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听那人忽地吼道,“谁在外面?”
还是那样的高傲自信,知道他没有敌意,审视的看着他,女人却迅速拉开门,红着脸跑掉了,英俊邪气的眉眼,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听的还满意?”
“少爷好”,文子默恭敬的垂下了眼。
男人忽地靠近,抓住他的脖子,危险的看着他,“你把头发剪了。”
不明白他突然而来的暴怒,文子默被猛的摔到一边,摔的他眼前有些发黑,男人已经一脚踩到他胸口,狠狠的用力碾着,碾完又把人提起来摔下地,照着他拳打脚踢,“贱人,谁准许你剪了的,下贱的东西,还敢跟踪我!”
死死压抑住想反抗的冲动,已经隐痛了几天的心脏,似乎已经撑到了极限,很想解释说他没有跟踪,但是不住上涌的腥腻,让他紧紧闭上了嘴,不要在这个人面前示弱,他不能接受那个卑微到可怜的自己,他不需要同情,要怪只能怪自己,怪自己看了那么多悲欢离合,依然飞蛾扑火,怪自己不懂得放弃,怪自己太执着......
不能反抗,他只能默默忍耐着,只是天地变的越来越荒诞,隐隐间,似乎听到有人在怒喊,声音却越来越远......
急救室的门打开,护士拨掉仪器,暗暗可惜了一番,盖上了白布。
“病人送来的时间太迟了”,医生摘下口罩,对于扬表示不满,“像这种先天性心脏病人,烟酒都不能碰,何况还被人严重殴打,而且他发病时间应该是很久前就开始了,烧了这么多天,你们居然毫无所觉,现在送来已经太晚了......”
怒斥着家属的不满,却在见到于扬脸上那种悲怆欲绝的表情后,医生的愤怒慢慢消了下去,终是不忍,摇摇头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