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清瑶对着那副画像,眉目较好的清丽女子,在她的印象当中,娘亲温婉柔顺,慈爱贤淑。当年,她也是向往的,紧了紧手中的绣帕,她该用性命,以平天下。
抬眸看了看对弈的二人,恰好慕容承佑对上她的眼眸,微微一笑。他在用最简单的方式,让她活下去。
可是他并不知道,唐清瑶甘心情愿为他而死,为天下而亡。
唐天衡一声轻咳打断他的思路,棋盘上白子赢面已定,这可不像是慕容承佑的水平。“承佑,你是在哄我高兴吗?”还是在哄他的女儿?
慕容承佑躬身作揖,谦谦有礼,“是我心不在焉,技不如人。”满心杂念,动不动偷偷瞄一眼身旁的女子,能下好棋才怪。
唐清瑶已经收了严肃苍凉的神情,笑嘻嘻的凑到他跟前,“你也不过如此啊,没有很厉害。”他眼神里的光亮,仿佛能看透她的内心,慌忙别开目光,叫嚷着肚子饿。
唐天衡和慕容承佑擦身而过的时候,轻声说了句“辛苦你了”。他云淡风轻的笑,为她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
三皇子难得在唐家用膳,四人围桌而食,气氛也算是愉快。只不过,面上挂着欢快笑容大喊肚子饿的唐清瑶食不知味。亲人的笑容近在眼前,冰凉染血的尸体回荡在脑海里。
慕容承佑叫她的那刻,她盯着一锅鸡汤发呆走神,猛然惊醒。不管是在座的哪一位都能看出她的异常,只是三缄其口,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继续用膳。
唐天衡和唐涛要去军营,而唐清瑶就跟着慕容承佑回府,两道脱俗高贵的身影穿梭在街道,“陪我去景山一趟吧,我不想回去。”
“好。”慕容承佑简单有力的一字了断,继而冷淡的保持沉默。
景山山林清秀,地势高耸,蜿蜒的小道并肩而行,不多时他们便到达山顶。唐清瑶不禁失笑,前天她正是被慕容承佑从这儿绑下山的,时隔一天,她居然又来了。
“你想清楚,是要从这里跳下去,还是跟我回府。”慕容承佑沉声道,异常的冷静,“你死了一了百了,把痛苦留给活着的人,可真残忍。”
她残忍,她冷血,唐清瑶笑着往前走,她做事从来不会后悔。经过这两天的相处,她重新填补了记忆的空缺,慕容承佑一定是君临天下的君王。转身明朗的微笑,“如果上天让我背负一辈子的孤独,那我宁愿现在就去死。我死了,至少你们都能好好的,用我换天下苍生,换你们的一世无恙,很值得。”
清风扬起她的秀发,随风飘扬,唐清瑶容色平淡。从她知道自己重生那一刻起,就没有打算活到最后,她能够选择的就是比他们先走一步。山下是万丈深渊,是碎石滚滚,是粉身碎骨。活着背负一生的罪孽,她太辛苦。
“你去死,我不会阻止你。”慕容承佑闭上眼睛,嘴角挂着冷笑,“唐清瑶,你就是一个不敢面对现实的逃兵。你把所有的包袱压在肩上,带着它们一块去死,天下就能太平了吗?你爱的人就能一辈子生活的开心。”他犀利的扫视她苍白的脸,“没有你唐清瑶,又有谁能够畅快一生?”
是吗?可都是因为她造成的,因为一句预言:得唐清瑶者得天下。慕容承誉费尽心思娶了她,利用唐家,覆灭唐家,逼死生父亲弟,她恨自己阻止不了,她在惩罚,为慕容承誉受罚赎罪。
依稀记得模糊的画面,上一世,她是说想要赎罪来着?那个人到底是谁?应该是所有人吧。
慕容承佑一动不动的锁住她,不敢眨眼睛,但是他没有再一次上前,或许逼她承认是最好的方法,“唐清瑶,你到底为了什么要寻死?”
如果是以前,唐三小姐肯定能够丢出一句,“我跟你不熟,才不要告诉你”,之类的话,可是朝夕相对两天,她咬住唇瓣说不出,她再傻也知道谁对自己是真心的,就像保护妹妹一样。
再看看逼得她无路可退的慕容承誉?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江山,在她质问他的时候,他的回答是,“江山为重。”果然她真的没那么重要,果然他还是会走哪一步。
她不得不承认,即使慕容承誉再人渣,再无情无义,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曾经二十年她很爱很爱他。即便是现在,她还是忘不了,当年的俊秀皇子翻墙而进,带着糖葫芦走到她的面前,温声细语:“给你的,傻丫头。”
重生归来,她忘记了和慕容承佑相处的一切,和慕容承誉相处的记忆却深深的刻在脑海里。爱与恨的挣扎和纠缠,她快疯了,就像是活生生的人被扯成两半,鲜血淋漓。
精致的妆容哭的不成样子,黑发夹杂着泪花,慕容承佑上前把人搂在怀里,身后的山崖仅有一步之遥。“唐清瑶,如果我早知道,你会因为慕容承誉痛不欲生,我一定早就取代他的位置。”
清冷如慕容承佑,像这样表示最深的感触是极少的。他或许还没有分清,复杂的情绪是什么,但怀里的人他不想放走。“你要是敢往后退,那我们就一起掉下去,粉身碎骨。”
世上最美的承诺,不是我爱你一辈子,而是我愿意和你同生共死。
泪花满面的唐清瑶神志不清,耳边只听到他这句话,吓傻了推着他往内走,慕容承佑在毫无心理
准备的情况下,重心不稳的往后倒,顺带着把怀里的人一起拖倒。
粉白色的小人儿稳稳的靠在银衣俊男的胸前,还没从生离死别中回过神,冰山皇子坚硬的胸膛撞得她脑袋发懵。再看看人肉垫子,慕容承佑居然是闭着眼睛的。使劲的捏他的俊脸,“喂,你没事吧,你可不要死啊,你死了我要怎么办?”
她的原意是慕容承佑一死,她就不知道自己是该活着还是去死了,可这话在当事人的耳朵里明显是不一样的。慕容承佑立刻睁开眼睛,犹如朝阳灿烂。
“你到底有没有事情?装死吓唬谁啊?”唐清瑶挣扎着要从他怀里蹿出来,某人哪里肯放,她只好一拳捶上去,然后她就更逃不开某人的怀抱。
万丈悬崖的上方,景山的山顶,属于唐清瑶小姐的秘密基地,两人就这么紧紧的抱着。唐清瑶靠在他的胸前能感受到他加速的心跳,蹭一下涨红了脸。
显然慕容承佑的脸皮非常的厚,他挑眉将视线落在她的身上,饶有兴致的的打趣,“脸红什么,反正这儿就我们两个人。”
哪有人就这么在地上抱着不放的,唐清瑶力道小小的一拳两拳的朝某人挥,就她的力气,慕容承佑一点都不在乎,软软的拳头就像打在云朵上。天上的浮云飘荡,地上的人影憧憧,一向就洁癖的他搂住她纤细的腰肢,佳人在怀,哪里会顾念那么多。
银色衣袍沾满尘土,尤其是背后一片黑泥,英俊非凡潇洒自若的三皇子,未见狼狈之色,站立于高山之巅。
唐清瑶手忙脚乱的替他弹去尘埃,泥印子非常的醒目,想象力丰富的莫不是要以为他们两遇上了劫匪,一阵忙乱下来,自己灰头土脸的,粉白色的合欢花枯萎的毫无生机。
慕容承佑悠远的目光,放眼远处,眼中的情绪不明。疲惫不堪的女子蹲在他的脚边发傻,眼眶红红,掩不去的泪痕,瞪他一会儿,无奈的摆弄手指,心绪不宁。
“不就抱了你一会儿吗?真小气。”慕容承佑言不由衷的贬低她的行为。他一向不近女色,刚刚抱着她的感觉可真好,就连衣袖上还流连着一层女儿香。
他的样子活像个主人,安慰着流浪的阿猫阿狗,唐清瑶的火气冲破了心底的防线,甩手指着他的鼻子,“慕容承佑,滚回去抱你的猫猫狗狗。”她最讨厌有毛的动物,每次都躲得远远的。
她炸毛的发怒,当事人保持平静,怒火遇上冰山,势均力敌。冷冽如慕容承佑,眼下观赏她声情并茂的控诉,山上四周空旷,声音悠远而咫尺。
唐清瑶双手叉腰,骂了一阵口干舌燥,谁让慕容承佑说抱着她和抱着阿猫阿狗一模一样。她是个活生生的人,才不是带毛的讨厌动物。
“骂完了?”慕容承佑终于适时的开动尊口,“渴了吧?”
唐清瑶不太相信他的善解人意,果不其然慕容承佑见了她气喘吁吁,嗓音沙哑,非常愉快的温柔微笑,顿了顿,“可惜,这儿没水喝。”要不是她嗓子干得说不出话,一定接着骂上个三天三夜。
“你说不出话,轮到我说了。”慕容承佑摇了摇折扇,平铺在地上,拉她坐了上去。衣服都是泥
土,还装什么爱干净?再说了一把扇子,坐两个人,真是太物尽其用。“你藏在心里多少事”
他,没有明说,但是唐清瑶清楚得很,他的潜意思就是要知道一切真相。他的眼睛仿佛有摄人心魄的能力,半晌之后,慕容承佑释然一笑。
两人分担,总比一个人扛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