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霏正是和公仪璟曾传过一段风流韵事的,夕国沐尚书家的千金,现任夕国太子妃的闺名。
可见得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坊间传闻未必都失真。这位传说中的月公子,终于在第三日悠悠转醒。
她把那碗乌漆麻黑的药放在床榻边的案几上,和公仪璟幽深的目光对视,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日临走时在他身上一番折腾,显出的又是真颜。现下虽用特制的药膏盖住了眉心的朱砂痣,但她确实没把握,他到底能不能认出她。
她看着他的目光渐渐露出些忐忑,在如此忐忑里,他的双眸却一直平静如水,如同前世记忆里的那样,深邃,让人难以琢磨。
“多谢公子相救!”
到底还是他先开了腔,她不由得松了口气。
“这次你伤得颇重,用了不少上好的药材,你看……”她的神色有些为难。
这几日把他身上摸了个遍,一张银票也没有见着。她这次出来,身上带的银票本就不多,又带着一只狗崽上路。一路光高价找羊奶就用掉了不少,因他不招人待见,这几日的药金、诊金都不能走寨子里的公帐,都是由她私人垫付。她现下这个状况,养个把猫儿狗儿的是没多大问题,养他这个还需要吃药花钱的大活人,就很成问题。
公仪璟果真是传说中知情识趣的风月公子,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和田玉的扳指,放在塌边的案几上。
“此次出门匆忙,未带足银两,这只扳指劳烦公子差人拿去当了,抵了这几日的药费诊金。”
她看着案几上质地细腻的扳指暗喜,正想拿起,他的话又悠悠传了过来。
“剩下的就当是房费,在下还需在此休养些时日。”
不带这么大喘气的!她仿佛看到那一锭锭的银子长着翅膀从她手中往外飞,面上还需维持着笑,“那这些日子,我定当吩咐手下好好照顾公子!”
“不需劳烦寨主特意派人前来!”公仪璟脸上是客气疏离的笑,不知又从哪里摸出一管一指宽的物件,递到她面前:“把这个用火点燃了,放上天去,我的人自会寻来。”
她接了过来,寒暄了几句就拿着扳指离开了。走到空旷处,把东西用火点了,一股亮光窜上了天,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寨门口就跌跌撞撞地撞进来一位如玉的姑娘。
姑娘名唤鸾镜,眉心也长着一颗朱砂痣,不但博得了她的好感,也撼动了酥饼那颗捍卫先来后到的心,忙前忙后的安排厢房,甚是殷勤。
鸾镜是个随和勤快的姑娘,日日对大伙笑脸相迎不算,样样亲力亲为,对公仪璟的饮食起居照顾得无微不至,半分都未叨扰到寨子里的人。
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了大半个月,山寨里平静得如同一般的住家。许是过惯了厮杀的日子,这样的平静让她心中总是惴惴。隐隐觉得有个极大的麻烦,如孕妇腹中胎儿,正在茁壮成长,会在足月的某一日,毫无预警地向她砸来……
平日里的饭菜,都是酥饼送到房里。酥饼几次委婉表示如此这般,容易树立她不随和、孤傲的寨主形象。长此以往下去,十分不利于寨中的安定团结。
于是,这日她便接纳了酥饼的谏言,在晚饭时去了大厅和大伙一起用餐。二当家见她前来,慌忙让出主位。她谢过之后入座。贴身侍从酥饼也跟着坐在她身边,那个上菜添酒的好座位。
许是见她头一次来大厅吃饭,大伙略有些兴奋。兴致一高,酒就喝得多了些。酒劲一散,身热心燥,便有人蹿腾着要去怡红楼。
“二当家,都半个多月了,兄弟们都憋坏了,今晚就放兄弟们下山乐呵乐呵吧?”
柳青青抬眼一瞧,正是那日撕开美人衣裳的‘禽兽’,听酥饼闲时说起过,此人是二当家的远房亲戚,名唤梅有财。因姓不好,怕天天喊着坏了财运,就让大伙去掉姓,直呼他有财。
二当家碍于她在场,怕逾越坏了规矩,便佯装生气地斥责道:“刚从花妈妈那刮了几两银子,就着急还到她手里?没看到寨主坐在这儿么?要下山,得问问寨主准不准!”
谁还没个需要?!她挥了挥手准了,“去吧!”
“谢谢寨主!”有财心急地站起,对她躬了躬身,手一挥,招起了一众正热血沸腾的男儿。二当家象征性地略等了等,也按耐不住起身跟了过去。
原来热闹的大厅,瞬时有些冷清。
柳青青拿起酒杯,浅浅地抿了一口,余光往旁略略一扫,酥饼定定而坐,面色如常地夹菜喝酒。
酥饼果真脱俗,这帮粗莽武夫当真不同!心下对酥饼的欣赏不由得又多了几分。她提壶满杯,正要和酥饼碰个杯,有财又从门口跑了回来,不甘心地蹿腾酥饼。
“酥饼,一起去吧!都在寨子里憋了这些日子,你不闷?上回怡红楼那车姑娘里,你不是还夸过那个头戴红花的水灵么?花妈妈把人赎回去大半个月了,想来也调教得差不多了。今晚你花几两银子,做那姑娘头夜的梳拢客,岂不快活?”
酥饼不为所动,“不去!”
有财不死心,继续劝:“为啥不去?上回你不是也分着银子了?白放着也不能生出银子!”
酥饼很是坚定地摇了摇头,“不去!银子老子要存起来,留着娶媳妇!”
“娶媳妇?你傻了吧!娶媳妇得花多少聘礼钱?娶回来的媳妇还不一定水灵!”有财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在酥饼面前晃,“看到没有?就这么一锭银子,我今晚就能搂着怡红院最水灵的姑娘睡觉!”说完把银子揣进怀里,用手勾了勾酥饼的肩膀。“走吧!和兄弟们一起抱花魁去!今晚你就能做新郎,入洞房!”
“不去!”酥饼放下杯子,拨开有财的手,“花银子去怡红楼,不过睡个一夜两夜的!不如憋个几年,娶个媳妇回来天天睡,来得划算!”
柳青青被口中的酒呛了一下,撩起眼角,用眼风鄙视了酥饼一回。众人却觉得酥饼所言甚是有理,纷纷从门口折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