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坚无言以对。他的夫人独孤氏给他的忠告也是:骑虎难下,好自为之。
被瘐季才和独孤夫人连将两“军”,杨坚终于下定决心:与其将来遭到宇文家族的迫害,不如“一黑到底”,铲除宇文家族势力,夺取皇位。
杨坚VS宇文家族。
这是一场强强对话,这是一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对话,本着先下手为强的原则,宇文家族率先出招了。
宇文家族第一个登场的是毕刺王宇文贤。他使出的招数是暗杀。过程很简单,就是花大量真金白银请刺客去暗杀杨坚。这无疑是最方便实用的招数了。
但对于戒备森严的杨坚来说,如果这个方式也能成功,那他就当不上超级牛人了。
结果毫无悬念,刺客刺杀失败,通过严刑逼供,宇文贤这个幕后指使浮出水面。最终宇文贤和他三个儿子都成了这次刺杀的“牺牲品”。
宇文家族小试牛刀,结果损兵折将。他们不灰心不气馁,接下来轮到家族里重量级人物赵王宇文招登场了。
话说宇文家族的五位亲王虽然被变相软禁,但每个人都至少还有自由权。赵王宇文招自然不甘心宇文家族的权势就这样被外人夺去,眼看宇文贤“暗招”不管用,他干脆放手一搏,出人意料地来了个明招。
他的招数普通实用:主动找到杨坚,表示自己想请他吃顿饭。
宴无好宴,宇文招摆下的是鸿门宴。
从当年项羽和刘邦上演的那场鸿门宴,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鸿门宴的过程虽然一波三折,惊心动魄,但结局没有什么悬念,一般是请客方不但浪费了精力,还赔了酒水钱。
那么,宇文招这次精心设计的鸿门宴结局又会怎样呢?
首先,宴请的客人要来赴宴。这个很容易理解,如果想请的人都不来,一切都是白搭,干脆一桌好菜好酒自己吃完,洗洗睡了。杨坚接到宇文招的邀请函,很爽快地赴约了,甚至丝毫没有怀疑宇文招请客的目的。
其次,陪同人员很关键很重要。陪同人员,说白了就是保镖。当年刘邦是带了张良和樊哙一文一武两员大将,才在项羽的大本营潇洒走了一回。此时,杨坚带的陪同人员只有一个—元胄。
元胄是北魏贵族元欣的儿子,从小就练就一身好本领。齐王宇文宪对他喜爱有加,让他做了贴身保镖。后来宇文宪无辜被杀,元胄成了无根的野草。就在他落魄的时候接到了杨坚抛来的橄榄枝,元胄感动之余选择了择杨坚这根“良木而栖”。杨坚掌权后,更是把他提升为贴身保镖。
因此,对于宇文招的请客,没有提防之心的杨坚谁也没有带,只带了个元胄这个最为贴身最为信任的保镖。
事实证明,杨坚这次看走了眼,却带对了人。元胄以自己的机智和勇猛,成为这次鸿门宴不可或缺的主角之一。
杨坚不设防,并不代表元胄也不设防,一到宇文招家,元胄就知道他们这趟来得太匆忙太唐突了,因为他发现气氛不太对劲。
宇文招只请杨坚入内,而元胄被挡在客厅之外。
内室有四位重量级人物:除了宇文招,还有宇文招的两个儿子宇文员和宇文贯,以及宇文招妃子的弟弟鲁封,清一色的宇文家族人物。元胄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杨坚却仿佛一点也没有察觉,从容就座。
此时杨坚越从容,宇文招越高兴,至少说明他还没有察觉潜在的危险。他拿起早就准备好的哈密瓜,切了一块大的给他吃,并且说这是来自西域的哈密瓜,色美味甜,滋养补身,胜过脑白金。
杨坚被他说得眼睛直发亮,也不客气,接过瓜就要大快朵颐。元胄凭直觉知道死神已离杨坚越来越近,只一步之遥了,当下也顾不得那么多,来了个怒闯内府。
“丞相,你妈喊你回家吃饭。”元胄急了,急中生智地喊道。
“丞相在我这里吃,你回去转告相母吧。”宇文招想乘杨坚吃瓜分散精力之际,痛下杀手,哪容元胄来捣乱,当下连呼带喝,要把元胄撵出去。
元胄却像是吃了铁砣一样,非但不走,而且还对杨坚怒目以示。宇文招也不好再用强,端一杯酒递给杨坚,说道:“略备薄酒,粗茶淡饭,不成敬意,请丞相来只为一聚,别无他意啊。”
“人生难得几回醉,今日不醉不归,来,喝。”杨坚看样子是真“醉”了。
两人都一干而尽,一杯酒下肚,宇文招就捂住肚子呕吐起来,然后称要上一趟洗手间。原来宇文招眼看元胄在身边,下不了手,想借故离开,然后叫埋伏好的刀斧手直接痛下杀手。
元胄早已心知肚明,哪容他乘机开溜,假装一个趔趄扶住宇文招,说道:“客人都还在,主人怎么能中途离席呢?”
宇文招被元胄有力的双手钳住动弹不了,只好苦笑点头连称是。
“我口渴啊。将军能帮我倒杯水么?”宇文招一计不成,马上又生一计。
“我是客人,不方便耶。”元胄直接拒绝了。
“那我自己去倒。”宇文招极力想脱身。
“你的下人都到哪里去了?”元胄淡淡地道。
就在两人纠缠不休时,一直身在云里雾里、对室内剑拔弩张的气氛毫无察觉的杨坚突然站起身来朝门口奔去。
“滕王来此,有失远迎。”杨坚还是发挥一贯的谦逊风格。
原来是宇文家族的另一位重量级成员滕王宇文迥到来,宇文迥见了杨坚,满脸堆笑:“丞相折杀下官了,在下来迟,恕罪恕罪。”
宇文招以东道主的身份把宇文迥引入坐席,元胄也不好再用强,他心里很是急啊,知道如果再在这里多停留,就永远也走不出这扇门了。
“丞相,你妈喊你回家吃饭。”元胄再次大喊,借机走近杨坚跟前,轻声道:“形势不妙,请丞相速速离开。”
“他们手上现在没有兵权了,不敢轻举妄动的。”杨坚大有将糊涂进行到底的英雄气概。
“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再过片刻,你我皆要死无葬身之地了。”元胄急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杨坚没有再跟他浪费口舌,拿起酒杯又对饮起来。
元胄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又听到室外有披甲衣动兵器的细碎声响,知道宇文招马上就要下毒手了。事不宜迟,元胄也顾不了这么多了,说了句:“丞相,你妈妈叫你回府处理紧急公务。”也不管杨坚答应不答应,一把拉起杨坚的手就往外飞跑。宇文招怎么能让煮熟的鸭子飞了呢,急忙起身想要强行留客。
“不劳大人远送了。”元胄用身体挡住门口,不让宇文招出去。
杨坚终于“醒”了,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向府门。直到杨坚脱离了危险区,元胄这才放开人质宇文招,迅速撤退。
最终,宇文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元胄护着杨坚扬长而去,只能发出一声悲壮的感叹:“曾经有一次好机会摆在我面前,我没有好好珍惜,等到失去的时候才追悔莫及,人生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
其实宇文招知道他没有如果了,他的一生只有这么一次可以杀死杨坚的机会,却没能把握住,现在攻守逆转,轮到杨坚反击了。
果然,没过几天,杨坚的索命帖就到了,赵王宇文招被捕处死,罪名是谋反。
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让天上的宇文招告诉你吧。
(4)造反没商量
宇文家族的势力被杨坚以铁腕政策打压得几乎一夜之间灰飞烟灭,杨坚还没来得及舒一口气,地方上的叛乱又让他高度警惕起来。
这时,反对他的地方势力主要有三股。
1.尉迟迥。
尉迟迥,鲜卑人,宇文泰时期被封为蜀地的 “宁国公”。后来升为相州(今河北临漳县邺镇东)总管。杨坚以“骗”的方式把宇文家族五王骗到京城后,先软禁,然后逼五王造反,最后借机一一处死。五王之后,杨坚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占据险要地理位置而且富可敌国的尉迟迥。
也许是除去五王太过顺利,杨坚觉得一个小小的尉迟迥不足为虑,便直接任命自己的亲信上柱国韦孝宽为相州总管,即日启程上任。原相州总管尉迟迥被革职,请他到京城另有他用。
理由看上去很美,却也很牵强。尉迟迥不是三岁小孩,不是杨坚想骗就能骗的,因此,他直接拒绝了杨坚的美意,公然打出了造反的旗帜。
本来想拿“新科状元”韦孝宽来祭旗,结果具有先知先觉本领的韦孝宽察觉到了尉迟迥的反意,连夜出逃才捡回一命。而被杨坚派去卧底的侯正破六韩裒(人名)和长史晋昶就没那么幸运了,他们很荣幸地成为了尉迟迥祭旗的工具。
接下来,尉迟迥开始大肆宣传革命口号:杨坚是靠皇太后才发迹的,他现在居丞相位,挟天子以令诸侯,谋反之心已昭然若揭。我身为国舅(宇文泰)的外甥,先帝把相州交给我镇守,让我担任至关重要的职务,是想让我维护朝廷的安全和稳定。如今国难当头,我们应该齐心协力,力挽狂澜,扶大厦之将倾才对,大家以为如何?
顿时,支持的声音响彻云霄。更令尉迟迥惊喜的是他的侄子尉迟勤放下青州(今山东青州)总管这个人人羡慕的铁饭碗,来支持他造反。两人同心,其力断金,叔侄齐心,其力更惊,很快,参加这场革命的人就突破了十万。
荣州(今河南汜水)刺史邵公胄、申州(今河南信阳)刺史李惠、东楚州(今江苏宿迁县南)刺史费也利进、潼州(今安徽泗县)刺史曹孝远也不甘寂寞,纷纷身先士卒地带头参加了这场革命。
有了侄子和四大刺史的支持,再加上十多万人的支持,尉迟迥的信心更足了,胆子更大了,计划也更详细了。制定了北联突厥南合陈国的战略构想,具体操作如下:派人给突厥送上大量金帛珠宝,并且承诺事成之后定当重谢;把自己的儿子送到陈国当人质,请求陈国发兵相助,并且承诺事成之后割地为谢。
拉住了突厥和陈国,接下来该动真格了。尉迟迥的革命军捷报频传,好消息不断传来:大将军石逊攻下建州(今山西晋城东北),韩长业攻破潞州(今山西长治市北),纥豆陵惠攻克钜鹿(今河北邢台市东南)和恒州(今河北石家庄市东北),上大将军宇文威攻破汴州(今山东临沂西),大将军檀让攻占曹州(今山东曹县西北)和亳州(今安徽亳县),席毗罗攻占昌虑(今山东滕县东南)和下邑(今安徽砀山县),李惠攻下永州(今河南信阳北)。
一时间祖国江山一片红,风景这边独好。正是在他的感应下,第二位扯大旗开始革命的人产生了。
2.王谦。
作为益州(今四川成都市)总管的王谦早就不满大丞相杨坚的窃国行为,此前更是传来风声说杨坚要用梁睿来对他取而代之,这让这个原本老实巴交的人坐立不安了,眼看尉迟迥在相州那边率领一帮人干得热火朝天,他也不甘寂寞,决定放开膀子大干一场。
他要出兵,他的部下立马给他献了一个三选一的计策。
上策:直攻散关,如果成功,就可以以最快的速度和杨坚直接面对面。
中策:出兵梁汉。步步为营,步步推进,靠实力去打天下。
下策:坐守剑南。这里进可攻退可守,就算得不了天下,也可以自立为一地之王。
王谦的选择是穿新鞋走老路,选择了中策。理由老掉牙齿:上策过于冒险,过于急,不成功便成仁;下策过于保守,过于缓,不思进取等于自取灭亡。只有中策稳扎稳打,徐徐推进,不急也不缓。
3.司马难消。
第三位起来革命的是勋州(今山西稷山县南)总管司马难消。司马难消和杨坚父亲杨忠是莫逆之交,他因为是河内(今河南汲县)人,本来在高洋手下打工,但无奈高洋这个老板为人太苛刻,司马难消便主动炒了他的鱿鱼,准备选择北周再就业,他原本以为“跳槽”到老板的死对头那里,“面试”这一关一定很难通过。但因为有杨忠的极力推荐,他不仅成功“转型”,而且还得到了北周皇帝的重用。更令他惊喜的是,他的女儿司马令姬成了北周“老板”周静帝的皇后。
杨坚是先皇的国丈,司马难消是新皇的国丈,同样是国丈,眼看杨坚正一步一步剥夺他的权力,眼看他这个国丈大有成为“国站”之势,心里极度不平衡的他决定抛开友情(杨忠的知遇之恩),选择亲情(支持女婿)。
想通了的司马难消,也不是省油的灯,随即宣布他管辖的九州八镇独立,不再与北周有任何瓜葛。
为了寻找一个强大的庇护伞作保护,他借鉴尉迟迥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的方式,把自己的儿子司马永作为人质送到陈国,换取“赞助商”陈国的出兵。
三位革命的先锋,相辅相成,目标直指“国贼”杨坚。
而杨坚也不是省油的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场精彩对抗的好戏马上就要上演了。
(5)智与勇的较量
看似焦头烂额的杨坚,其实很冷静,他在思考着这样一个问题:我的对手究竟是谁?
其实这个问题并不难,鉴于王谦和司马难消两人的个人才华和实力都有限,这三位革命者中,只有尉迟迥才是真正的对手。尉迟迥来势汹汹,来者不善,是心腹之患啊。
杨坚在确定尉迟迥为主攻的对象后,马上重心下移,和他进行了一场激烈的外围赛—人才争夺战。
争夺的焦点人物叫李穆。
李穆,字显庆,陇西成纪 (今甘肃秦安县北)人,大左辅、并州(今山西太原市西南)刺史。他和宇文泰是属于“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娼,一起分过赃”的那种铁哥们关系。后来因为对宇文泰还有过救命之恩,两人关系更是铁上加铁,享有宇文泰亲手颁发的“免死金牌”。
尉迟迥举事后,知道李穆是个“绩优股”,势力不可小视,于是马上派使者对他进行了说服。尉迟迥的想法是,李穆既然和宇文家族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特殊关系,那么现在自然不能容忍杨坚的擅权,使者一到,他定然会和自己一起参加革命。
然而,事实证明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因为使者一到并州,就被李穆捆了个“活桩”,接着他按古训“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原则,直接派人快马加鞭把说客送到杨坚那里去了。他的做法显然连傻子也清楚,坚决和尉迟迥划清阶级界线,坚决支持和拥护杨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