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叔宝不会知道,他一手打造的“三剑客”却成了他的掘墓人。“三剑客”对于敢于谏“忠言”的大臣,一律以“莫须有”的罪名排斥到朝廷之外去,剩下他们一手遮天。
都说时穷节乃见,眼看国家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了,“三剑客”还在以各种花招 糊弄陈叔宝。
朝中正义人士都义愤填膺,有一人甚至以一己之力冲破“三剑客” 阻拦,直接冲到正搂着美女喝酒的陈叔宝面前,说了一句很解气的话:“隋军就要攻破长江天险了,皇上您再这样下去,就要成为亡国之君了。”然后向陈叔宝报告了前线的军事情况,并建议在京口(今江苏镇江市)和采石(今安徽当涂)派精锐部队和大型战舰进行重点防备。
这个人便是“护军将军”樊毅。
然而事实证明,忠言逆耳这句话一点都不假。昏庸的陈叔宝最终还是选择了继续“昏睡”,个中原因不言而喻,樊毅的提议遭到了“三剑客”的阻拦,关键时刻陈叔宝不听从奸臣的误国之言,那他就不是亡国之君了。
隋军方面轮到了第一路行军元帅杨广的表演了,他派“总管”贺若弼从广陵(今江苏扬州市)率大军强渡大江,目标直指南岸的军事重镇京口。结果贺若弼不负厚望,他故伎重演,以“瞒天过海”之计,乘陈军放松警惕时,成功渡江,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京口。与此同时,杨广的另一员大将韩擒虎从横江浦(今安徽和县东南)登陆成功,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袭击采石,结果同样没有悬念,采石守军连抵抗一下的过程都免了,直接竖起白旗开门把隋军带进城去。
京口失守,采石失守,长江防线全线崩溃。尽管“三剑客”想全力封锁前线失利的消息,但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后知后觉的陈叔宝终于强硬了一回,他说了生平唯一一句像男子汉的话:“隋军侵凌,进犯窃夺我南郊土地,犹如蜂螯毒虫侵入,应及时扫灭。朕当亲帅六师,肃清八方,京城内外一同戒严。”
翻译成白话就是:隋军竟然侵犯我们的边界之地,这就像带蝥的蜜蜂和百毒之虫一样,如果不及时消灭,后果不堪设想。这次我不能坐视不管,我要亲自挂帅领兵出征,消灭侵犯我们的敌人。从现在开始,全国上下进入一级战备状态。
应该说从陈叔宝的话里,我们看到了这么两点,一是他意识到了情况的严重性。隋军这次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如果不采取措施阻止的话,很可能会有亡国的危险。二是他想把这种严重性扼杀于“摇篮”中。亲自挂帅出征,对于陈叔宝来说,的确很需要胆量和勇气。
当然,说归说,做归做,要他挂帅出征那是逗你玩的,目的只是为了壮壮士气,他作为堂堂一国之君,岂能冒着生命危险去前线冲锋陷阵。当然,他不去,但还是来了个“五虎下天山”,派骠骑将军萧摩诃、护军将军樊毅、中领军鲁广达三个人去当统军都督,派司空司马难消和湘州(今湖南长沙)刺史施文庆去当大监军。
这统军都督三人都是良将,应该说陈叔宝的这个部署还是不昏的。而大监军就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施文庆就不用说了,属于“海水”类,看不顺眼的基本上都会被他淹死。而司马难消这个名字想必大家也不陌生,他便是当初公然反对杨坚的“革命三人组”中的成员,后来他眼看风向不对,便投靠了陈国。他属于“火焰”类,跟着他可以轰轰烈烈地大干一场。此时陈叔宝任命他为监军,大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用意。
与此同时,陈叔宝还提高了奖赏力度,鼓动全民皆兵参与到国家保卫战中来。
(5)亡国之君是这样炼成的
然而,陈叔宝的出兵令刚下,坏消息就一个又一个地传来。此时的第三路军杨素早已冲破陈慧纪的阻拦,到江夏和第二路军杨俊会合了,江夏已危在旦夕。
与此同时,杨广的两员大将突破陈国的长江防线后,贺若弼从北路,韩擒虎从南路,两路大军齐头并进,继续向陈国腹地深入。贺若弼很快攻克曲阿(今江苏丹阳),占据军事要地紫金山(今南京市区东);韩擒虎也一路势如破竹很快打到新林(今江苏江宁西)。如果说紫金山是陈国首都建康(今南京市)的北大门,那么新林便是建康的南大门。
两路隋军齐头并进,占据要点,已对建康形成包围之势。
统军都督萧摩诃也不是吃素的,他决定给隋军一点颜色瞧瞧,于是向陈叔宝打了一个“偷袭”的请战报告。
“敌人连胜,士气正旺,怎么偷袭?”陈叔宝问。
“敌人虽然连胜,却犯了孤军深入的兵法大忌。乘他们现在立足未稳,我们派兵去偷袭,必定能大获全胜。”萧摩诃道。
“容我考虑考虑。”陈叔宝说完这句话就找他的“三剑客”商量去了。“三剑客”不怕火烧眉头,就怕他人建功,自然反对,反对的理由是:朝中这些大将平常都不服从朝廷管理,现在这样的紧要关头,又怎么能完全相信他们呢?
是啊,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因此,陈叔宝自然没有批准萧摩诃的建议。
眼看萧摩诃“偷袭”的建议没有被采用,朝中另一位忠臣良将任忠,本着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原则,冒着掉脑袋的危险站出来,再献良计,具体策划如下。
策略:固守京城。
前提:京城兵多(拥有十万精兵)粮足(可以供城中军民吃上好几年)。
兵法:客军贵在速战,主军贵在长久坚守。
方案:防守反击,以退为进。
步骤:先不与他们正面交战,派兵绕到敌兵后面,切断对方归路,使敌兵首尾不能相连。然后兵分两路,一路精兵出其不意去偷袭长江以北的隋国军事要地六合。这样必然会使敌人以为渡江的将士已全军覆灭,军心动摇,士气受挫。另一路军马到淮南地区联合那里的土著居民,做出杀往徐州(今江苏徐州市)断绝隋军归路的姿态,这样北方的各路隋军不攻自退。
结论:只要坚持和敌人打长久的拉锯战,待到来年春暖江水上涨,上游周罗睺等各路军队相继增援时,便是隋军退兵之日。
应当说任忠的计谋很深很高很全面,对得起他名字中的“任”和“忠”。
然而,关键时刻,陈叔宝还是继续发扬“昏”和“庸”的传统本色,找到“三剑客”商量后,态度很明确:任你忠心一片,我也拒不采纳。
战事瞬息万变,两个英明的战略方案被陈叔宝“枪毙”后,陈国已错失了防守反击的最佳时期,等待他们的只能是灭亡。
隋军越来越近,战火也越烧越近,陈叔宝终于醒悟过来,他停止了酒色这项体力要求很高的运动,爱上了流泪这项新式运动。
光流泪显然是不能解决问题的,于是他边流着眼泪边对统军都督萧摩诃下达了反攻令。
反攻令,早不下晚不下,偏偏这个时候下,急得萧摩诃有流着眼泪唱情歌的冲动。现在祖国江山一片“红”,都不能明哲保身了,还能指望反攻么?
好在任忠还是继续他的责任和忠诚,又立马进行了劝谏:坚守不是万能的,但不坚守是万万不能的。意思就是告诉陈叔宝,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现在只有坚守才是唯一出路啊。
关键时刻,如果“三剑客”不出现,那“三剑客”就不是“三剑客”了,孔范同样向陈叔宝打了一个小报告:出击不是万能的,但不出击是万万不能的。
任忠PK孔范,陈叔宝毫不犹豫以实际行动站在了孔范一边。
接下来就看隋军和陈军的最后大决战吧,事实上对阵的双方是萧摩诃PK贺若弼。决战地点:紫金山。
古人云,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贺若弼早已在紫金山挖沟筑壕,就等着和陈军主力进行大决战,因此,这场大决战还没开打,就已经占据了“天时和地利”的优势。随后的进程告诉我们,贺若弼不但拥有天时地利,而且还拥有人和。
贺若弼率领的隋军一路纪律严明,秋毫无犯,拥有“人和”也在情理之中。
相反的是,由于陈叔宝不听从萧摩诃的偷袭方案,很快失去了天时和地利。尽管如此,萧摩诃并没有放弃心中的理想—力挽狂澜于既倒。然而,沉重的打击接连而至,陈叔宝很快把他“人和”的权力也剥夺了。
我们常开这样一句玩笑,朋友妻不可戏。事实证明,陈叔宝不信这一套,他不但戏,而且还明明白白大摇大摆地戏。萧摩诃带着大军开赴前线后,皇帝立马擦干眼泪,然后想啊想啊:萧将军这一去,定能旗开得胜,定能力挽狂澜,定能还我河山,定能……到时候我又能过上潇洒快乐的日子了,美酒,佳人……提到佳人,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然后突然发飙似的冲进萧府,直奔萧摩诃妻子的闺房里去了……再出来时,脸上光亮光亮的,如日月般灿烂无比。
本来就处在劣势死拼中的萧摩诃在决战前收到陈叔宝“寄来”的绿帽子,彻底懵了,彻底傻了,彻底崩溃了。因此,接下来的大决战已经没有悬念,无心恋战的萧摩诃哪里抵得住强悍的贺若弼,结果全线溃败,萧摩诃也成了阶下囚。
大决战这样毫无悬念地结束了。随后建康便如裸露的婴儿呈现在隋军面前,建康唯一的守将任忠这回没有再继续“愚忠”,对不厚道的陈叔宝来了个“不忠”,带着那些“效忠”于他的士兵打开了城门,把韩擒虎率领的隋军迎进了城里。
与其做无谓的抵抗,不如放军民一条生路,投降是最明智也是最无可奈何的选择。“光杆司令”陈叔宝并不寂寞,眼看已走投无路,却说了这样一句戏言:“锋刃之下,未可交当,我自有办法。”
他的办法简单实用,带着最宠爱的张贵妃和孔贵妃躲进水井,但终究难逃被擒的命运。从此,正史野史对陈叔宝的称呼就成了“陈后主”。
与陈后主的懦弱相比,只有十五岁的太子陈深的表现却强悍得多,他静静地端坐在太子宫殿,目视前方,一动不动,仿佛一座雕像,亦如一尊石佛。而太子舍人孔伯鱼屹立在他身后,同样一动不动,仿佛遗世独立一般。
气势汹汹的隋军到了殿门口,被陈深的举动所震慑,他们齐刷刷地站定,没有再贸然往里面闯。寂静,死一般的寂静,良久,太子陈深嘴角嚅动,说道:“各位一路辛苦了,请进,请进……”
隋军将士被他的气势所感染所折服,鱼贯而入后纷纷对他行礼致敬。此时此刻,依然挺拔如山的太子舍人孔伯鱼的眼中突然滚落出大颗大颗混浊的眼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又有什么比亡国之痛更令人痛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