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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一夕话

陈登云把竹黄盒子递过去,卫作善摆了摆头道:“我有雪茄。抽一支吗?”立刻就从灰哔叽上装内袋里摸出了一只香港纹皮烟匣来,抽出一支很玲珑的雪茄,先拿在鼻子跟前闻了一下。

“谢谢你,我是抽纸烟的。”

“抽一支。真正的小吕宋,你闻,多香!”

“我没有那们大的瘾。也是你从香港撤退时带出来的吗?装潢果然不错。”

卫作善把雪茄吸燃,仍然把一个结实的身子在太师椅上摆好后,才说:“好说,香港带出来的,还留得到现在?这是,这是今年春上,在上海买的。本来买得不少,但多数都孝敬了院长,留下来的,就只够自己用了。”

“你起先说的,院长在上海已有了布置,是真的么?”小马插嘴问。

“岂但他,在上海有布置的人多哩!告诉你,说起来你又不信,有一天,我在永安买东西,忽然碰见一个人,是头个月在重庆才认得的,我晓得他是特工,他也晓得我是做啥子事的。那时,他同着一大群人,男男女女,好像都是机关里的什么人。他只同我淡淡打了个招呼,无意的说了句才到吗?嗯,你们再也想不到,当天夜里就有人钻到我那里来了。他格老子,动手倒骇了我一跳,我以为既是特工”

“同你打招呼的那个人吗?”小马莫名其妙地问。

虽然桌上就摆有一只烟灰缸,但卫作善的雪茄烟灰却一直是弹在脚下那幅考究的天津地毡上。陈登云只差明白告诉他了,但他还是那样不在意下的哈哈一笑说:“你没听清楚。前一个特工,是重庆的,我们这边的。后一个,是伪政府的,李士群的。嚇!特工真多,也真行!只要你眼睛眨一眨,一不留意,就着他舅子看出破绽来了。像你这样不机警的人么,不多心,一下码头只有着抓的。”

客厅门一响,原来是周安。

“你怎么回来了?原说你留在医院里的。”陈登云略为吃惊地问。

“我是特为回来报告小姐和先生的。”

小马道:“死了吗?”

“没有。检查过了,脑壳和肩膀都要开刀,医院里说,要先交手术费。”

还是小马在问:“交好多?”

“十万块!”

“咧个杂重庆一带人的口音,是“这个杂种”的省略句,这里表示惊叹之意。——原编者注,十万块!”卫作善火冒冒地跳了起来,几乎是直着脖子在叫:“起先的十万块,不是讲明,见啥都在内了?”

周安着两眼道:“医院里这样说的,我咋晓得!”

“叫他们开刀就是了。”小马把手一挥。

“医院里说的,要先交费。”

“他狗娘养的,敲老子钉锤!”卫作善简直约束不住自己,雪茄烟灰更其洒了一地毡。

陈登云抄着手靠在一张立背椅上,老不开腔。周安一口一声要十万块,并且说:“医院里限定九点以前送去,不然的话,不负责任。”小马只是说“开了刀再说”,而卫作善始终不愿当硄子石一种坚硬的卵石,这里意指单纯而傻头傻脑的人。——原编者注。

当卫作善正把小半段雪茄丢到屋角痰盒里,脸红筋涨的第三次说到“就碾死块把人,也不过花十万块罢咧!老子硬不出,叫他杂种莫开刀!”恰恰霍大夫起来诉说检查经过,周安不得要领,一路咕噜着开门出去了。

“还好,不至于有内伤。但是”

陈莉华很尖锐的声音已在过道中叫了起来:“陈登云,你来,我问你!开刀费到底拿不拿?”

应声而去的是小马,并不是陈登云。

霍大夫愕然道:“开刀费?”

“是三小姐的车夫赵少清。”

“凭你老先生裁判一下,”卫作善以请教的口气说,但是和平多了,已没有刚才的汹汹之势:“已经交过十万了,现在又另要开刀费十万,岂不是故意敲钉锤?”

“谁要?”

“自然是施密斯要的。”

“在他,这不算什么。”霍大夫有意思的笑了笑:“本来,目前物价涨得太凶,药品又不容易运来,开医院的确也有难于支持之苦。十万元的数目,就多也多得有限。作兴是钉锤,还算是很小的。如其你老兄遇着某一位大医生,他不敲你五六十万,那才怪哩!依我说,十万元既救活了人,又卖了三小姐的人情,作为请了几回客,也不算贵啦!”

卫作善道:“我并非不肯出,一二十万,倒不在这些人的意下!只是他妈的立逼下马,限定即刻就要,未免”

小马扶着陈莉华进来。

“就这样罢,还是叫你们车夫同我一道去。让我当面签支票,当面问清楚,该不会再有别啥子开销?妈的,碰到了鬼!现在连啥都贵了,开汽车真得当心!对不住,三小姐,今天真是”

陈莉华靠在沙发上一声不响,不但没有刚才当主人的迎人笑脸,而且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简直变成了很锋利的两把刀。

医生拒绝了再搭汽车回城。他说,由这里走回华西后坝的家,倒近些。

及至陈登云和小马周旋着送客出去之后,王嫂把手提箱又提进来,放在一只条桌上。

“还是一个踩倒爬!我才不卖他的人情哩!呸!还说他碰到了鬼!”陈莉华才舒了一口气说。

王嫂两手一拍道:“真是的,我们这儿倒从没看见过这样的暴发户!”

医生一面取纸烟,一面轻声笑道:“还没走远哩!”

“我怕他听见!撞了祸,又舍不得钱!我倒要劝我们小姐以后再别要客气了,有啥话,就给他喀杂两方争吵,一方要把对方的一切和盘托出,在四川语汇中,也有说:“给他端点出来!”“喀杂”形容刀砍斧切的声势。——原编者注出来!”

“还消你鼓励?”陈登云在门边说:“刚才不只差开了花了?好阵仗!”

“我要怪小马,”

“该怪我,但是也容我一言告禀,”

“不听你的,王王,啥时候了,开得饭了罢?霍大夫难得来的,去开一听鲍鱼,叫老邓加点小白菜在里头。”

“不必费事,有白兰地就行。”

已入夜了,客厅里反而更热起来。光穿一件衬衫,电扇开得唿唿响,头上还不住出汗。

陈莉华道:“你们看外面有没有月亮,今天是阴历初九罢?有月亮,我们就在外面乘凉,外面吃;这里头太热了,霍大夫是胖子,经不住热的。”

“我倒不怕热。不过外面空气好些。”

“把门外的电灯扭开也行,倒不一定要有月亮。你不怕着凉吗?这倒是问题。”

小马也说怕着凉,受了伤的,宁可热一点的好。医生保证不要紧,只是加一件外衣就得了。

王嫂同打杂的老吴来搬沙发和桌椅。

医生刚把他的病人一扶到外面洋灰宽走道上,立刻就觉凉风习习,通身皆爽。同时,那四下里的虫鸣蛙叫,也比在屋子里吵耳朵,但是比起电扇响声来,好听些。

天上是阴云密布,月亮看不见,不过到处都是明的,好像黄昏时候。倒是那一百瓦特的门灯,因为近来电力越发不足,反黯然无光了。

医生仰面说道:“明天必是阴天,不会放警报的了。”

“大夫,你由城里来,到底今天炸的哪儿?”

“是昭觉寺的空军医院。”

陈登云向三小姐笑道:“那伙人果然猜准了,在北门外!”

“哪伙人?”

“同我们在桤木沟躲警报的人。”

“不是躲了警报回来,又碰不上你们那鬼汽车了。噢,小马,我说的,霍大夫这回的医药费,我不出的。”

“自然,自然,通通由我送过去。”

“咋个由你送?你才大方喃!”

“倒不敢绷苏气,还不在他户头下一笔就划过了?所以我刚才不是向周安说,莫吵莫吵,在我号上去拿就完了;我不好明说;周安又不懂这个窍,反而把事情弄岔了。”

“并没弄岔,倒是叫得明明白白的好!”

“三小姐,你太爽快了,你不晓得各人有各人的脾气。卫作善这个人,别的都好,也够朋友,就只一点怪毛病:正当使的钱,总舍不得出手,每每都是,到头来使出几倍,又没话说。最好是,钱不由他亲手拿出来,便不感到那么心疼!”

“还是踩倒爬!”

医生哈哈笑道:“你们这句成都话真俏皮!骂了人是乌龟,人还莫名其妙。哈哈!”

陈登云道:“踩倒爬,并不是乌龟。”

“是什么呢?”

“我也莫名其妙,只晓得那意思是挖苦人,听不来好话,若是用强力估住他,他就百依百顺。不明白到底是个啥东西,必须用脚踩着它,它才会爬:踩得重,爬得快,”

“那不就是乌龟?”

“管它是啥,”小马道:“总之,踩倒爬现在太多了!说句真话,连我们那位大老板不也是吗?卫作善更是时来运来,几年里头发了国难财不算,还撩着竿儿爬了上去,居然爬到准要人的地位,要不是运气好的话,”

陈莉华抿着嘴一笑道:“好啰!大哥别说二哥,说起来都差不多。凭我看,你们的运气都好!”

“连我在内吗?”医生把眼一眯,调皮地问。

小马道:“运气好,我承认;发国难财,我也承认;不过,我们也还有点儿谱,哪能赶得上他,转瞬之间,不是处长便是局长了!但说起来哪个相信,前三年还只是一个汽车夫?”

医生插嘴道:“汽车夫么,难怪!车轮一转,钞票上万,喇叭一响,黄金千两,人家有过司机发财年的。三小姐把医生也算了进去,鄙人不胜荣幸之至,敢代敝界同人一鞠躬!二鞠躬!三”

“撞着背!油来了,打脏衣裳!”

众人愕然,一回头,原来是不常见的老吴,毛手毛脚地端了一张大掌盘。

陈登云连忙抱歉似的说:“车夫都不在,只好叫他来代劳。真是粗人!你就说请让一下不好吗?”

“王王呢?她来经由经由,一作经佑,意指伺候、服侍、照料。这是四川人的语汇。——原编者注一下也好呀!”

小马一面帮忙把掌盘里的五个大碗,一样一样端到圆桌上,一面笑着说:“晓得打招呼,已经对的,老吴比起我们号上的老杨就精灵多了!老吴,你抬过滑竿吗?”

老吴咧着一张缺了牙齿的大口道:“抬过的,从前还抬过三丁拐长途轿子哩。”

“那你一定还记得:‘天上明亮亮,地下水凼凼。’‘左手力大,右手让它一下。’”

“哈哈!你先生倒内行!这些都记不得,敢在路上写生意?”

陈莉华挥着手笑道:“老吴,走走,马先生故意挖苦你的。”

“挖苦我?为啥子要挖苦我?”

“因为你太笨。”陈登云道:“请大家让一下好了,为啥要喊‘撞着背,油来了!’不是活像抬滑竿的在打招呼?”

老吴还是老老实实的笑说:“抬过滑竿就抬过滑竿,也不算挖苦。”

王嫂送酒出来道:“这瓶酒快斟完了,再开一瓶吗?”

陈莉华说:“我不要白兰地。王王,还是把那瓶葡萄酒拿给我。”

“小马陪大夫喝白兰地,我和莉华喝葡萄酒。”

“你的白兰地快喝完了吗?我记得你二哥走时,剩下来还不到两打。”

“还有好几瓶,我同莉华都不大喝它。”

“专门留下来待客么?”医生按照外国人喝酒的方式,举起玻璃杯,只那么往嘴里一凑,一整杯便没事了:“吓吓还不错!老实说,在目下的成都,要喝一瓶洋酒虽不算怎么困难,可是要喝到这样陈这样好的,算来却没有几家了。”

小马也呷了一口,舔着嘴皮道:“有好的,比这更陈的还有,据我所知,”

老吴又端了一碗菜来。这回却喊着:“让一下,菜来了!”大概已受了老邓或者王嫂的指教。

陈莉华道:“大夫请点菜,这是鲍鱼,你喜欢的。”

“吓吓!还是日本鲍鱼啦!这比好的白兰地更名贵了!”

“据我所知,就连日本罐头也不算难找。”

“就拜托你给我们多找点来,白兰地同日本罐头,好不好?”陈莉华说:“让我们多请两回客。”

“是不是指的你们大老板那里?”霍大夫问。

“大老板家里当然有,哪能分得出来?你们真个要的话,找卫作善好了。他是专门运输这些禁止入口的东西的。”

医生一面吃喝,一面笑说:“这样的朋友,倒真该多交几位!”

陈登云道:“他这次到成都,到底为的啥子事?”

“据他说,是关于国际上一桩什么事,特为来找航空站地上几个洋人办交涉的。他不肯明说,我也不好多问。前天罢?已经在我号上支用过三百多万去了。”

陈登云又问:“他兑了好多来?”

“现的没有。但大老板有张拨款通知单,指明在老金户下拨八百万备用。”

“同老金对过吗?”

“在他走之前就对过了。”

陈莉华接着问:“你说老金他们到内江去了,现在该可告诉我,到底为啥要到内江去?”

“为啥吗?你可问霍大夫。”

陈莉华掉头去看霍大夫。从迷蒙的夜光中,从那活像菜油灯笼的电灯光中,只见他全副精神,正一齐用在筷子酒杯上。两颐上的肥肉,也恰活动得像墙外正在歌唱的虾蟆的肚子样。两只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看不出一点感情的表现。她忽然想起了桤木沟边那个姓先的胖子,不也是这副面孔吗?虽然那是一个光头,而这个的头上留有稀稀的一片自然鬈曲的短发。但是两道淡得不甚看得清楚的眉毛,和一条悬胆的大而带扁的鼻头,也几乎说不出好多差别。

她正在诧异两个脸型何以会如此相似时,陈登云已经说了起来:“哦!既是要问大夫,那就可想而知。不过,为啥要到内江去?难道内江有更好的产科医院吗?”

“并不是说到内江,我不过说今天大概宿在内江,是到重庆歌乐山去的。”

陈登云继续说:“我不是说过,就在成都好,医院设备虽是差点,医生手术到底可信,并且警报也少些。何苦一定要赶到重庆去?老金也太没主意了。”

“你莫怪老金。他一直到今天早晨放警报前,还没有打算走的,还叫我打电话给你约到傍晚来你这里作最后的商量。不想电话刚打后,胡处长又忽然来了一封信,告诉老金说,有两个无聊的新闻记者,正在向他打听爱娜的事情。从口气中听来,似乎怀的不是什么好意。设若事情弄穿,明白人倒没啥说的,只怕一些没有受过高等教育的愚人,随便乱说起来,不免损及盟友的颜面,大而影响抗战,小而也不利于我们的生意。胡处长的主意:爱娜最好是避一避,只要没有真实凭据,他就有对付的方法了。老金同我商量了好一会,大家的地方,一向都是公开的;成都只有这们宽,你能避到哪里?新闻记者的鼻子比搜山狗的还凶!”

“我们这里不好吗?”

“考虑过的。”医生已把他爱吃的东西收拾了不少到肚里,放下筷子,宽怀的靠在椅背上说道:“晓得你们这里连你们自己都要躲警报,何况文小姐的胆子比你三小姐还小!我主张到西门外产科医院,他们又鉴于‘七·二七’那天,西门外也不算安静地方。后来由我检查后,断定文小姐的时间尚早,金先生方决定趁着他到重庆的方便,这样,在预行警报时便走了,是九点零七分罢?我记得不十分准了。”

“路上该不会出什么事罢?”陈莉华皱起眉头,摆出一副担心的样子。

医生取出一张手巾,揩着脸上的油汗说,“不会的,凭我医生的经验说,胎盘稳固,只要没有大震动,倒不妨事。”

“我不担心这个。我想,日本飞机该不会轰炸汽车?”

陈登云摇摇头道:“哪个敢担保?七七抗战才起后,英大使的汽车也曾着过炸的。”

小马很有把握地说:“我敢说不会!上前年疲劳轰炸时,我几天当中都坐着汽车在小龙坎一带跑。司机都害怕起来,我便亲自开。自然啰,为了自己的生意,也只好冒险了。公路上只我一部小汽车,飞机就在头顶上飞来飞去,心里虽然有点怯,也只好麻着胆子。几天里头,还不是太平无事?说真话,那几天也当真对得住我,大老板之看得起我,也就是为了能冒险。我想,现在的日本飞机更其不像从前。好容易准备了又准备,才飞到后方来一回,哪能随随便便睬你公路上辆把小汽车!”

“这倒是确而又确的情形。”医生在陈登云手上接过一支三五牌,一面悠悠地吸着,一面颇像说教似地说道:“我曾经论说过,日本鬼子如其不打中国,它倒不失为一个远东强国;只要它真的一出手,那它就输定了。何以呢?”

陈登云笑道:“大夫,算了罢!你的医道,我不敢批评,自然是好的。你的大议论”

“怎吗?难道没说准吗?我自来就主张的日本必败论,现在不是一天一天的更接近了么?”

“不管接近不接近,我们总还没有反攻过。”

“何必等我们反攻!你只看看南洋的战局,再看看欧洲的战局,盟国的力量多强!希特勒还被打得只有招架之功,日本小鬼更何必说?我的消息:美国已在印度集中了十个军,只等雷多公路一通,立刻运来中国。十个军都是机械化了的,光说重坦克车,每一辆就重到八十吨,一上战场,那简直是一座小小的铁炮台。太重了,不能空运,只好从公路上走。像这样的武器,一进了中国,日本鬼子吃得消吗?”

陈莉华笑说:“大夫的消息,总是好听的。”

“你不信么?”

“今天他说的却有点根。”小马也点了一支纸烟,同时递了一支给陈莉华,一面说:“我也听见一个在盟军那里当翻译的讲来。美国造的新武器真不少,运到印度来的也多得很,若果专靠空运,就五十年也运不完。大夫,你还没听见说哩,又要修大飞机场了:云南十个,贵州十个,江西十个,湖北十个,我们四川更多,连扩大连新修的怕不有几十百把个!五哥,你留心,这又是一笔好生意啦!我算来,别的不说,光是纸烟这一项,就不菲!”

“你们说得好热闹,”陈莉华弹着烟灰说:“若果是真的,报上也该有新闻。啊!陈登云,今天的报,又没送来吗?”

“没有看见哩,等我问问华老汉。”

“真可恶,一有警报,就该他们送报的躲懒了!”

“没啥看头,下午我同卫作善打从牛市口过时,在报贩子手上买过一份,大概撩在汽车上了。也没啥看头,还不是外国事情一大篇,啰啰唆唆的人名,叽里咕噜的地名,记也记不得,弄也弄不清楚。此外,就是衡阳、宜昌、洞庭湖一带战事,差不多还是几天前的那些话,看不出啥名堂。”

陈莉华问:“有没有你们刚才所说的那些?”

“敢有!这都是军事秘密呀!”

陈登云也笑了起来说:“确是没看头。就像今天有人说过的样,日本飞机来后,报上老是那几句‘弹落荒郊,我方毫无损失’的话。前方战事消息也是的,我们一直在打胜仗,但我们总因了战略关系,又自动退却了,说多了,实在叫人生厌。”

医生又是一个哈哈:“还不是为了军事秘密?所以我们只好拉长耳朵听别人的嘴动。”

“我看报,就历来不看这些,我只喜欢看地方新闻,倒有趣,一件事情也还说得有头有尾的,再不像大家说的那些啥子重要新闻,东一下,西一下,就是真的,你也看不出一个头绪来呀!”

小马笑道:“三小姐,莫怪我说,就因为你们爱看这类新闻,一些记者才钻头觅缝的到处打听别人的阴私;管人家受得了受不了,哔里巴拉就给你登了出来,爱娜不就为了这个才跑了吗?”

“所以我赞成严厉的检察制度。”

“怎么的,大夫?”陈登云诧异地道:“你不是主张过应该照美国一样的言论自由吗?”

陈莉华哈哈一笑道:“我晓得大夫为啥改变了他的主张,”

一个人影从大门那面一拐一拐地走了过来,并且一路咳着。

“是华老汉么?”陈登云大声问:“有啥事吗?”

“司厅长差了包车来接霍先生。说是跑了一大转才找到这里。说是请霍先生跟倒就去。”

“噢!简直忘记了!”医生连忙站起来:“都要怪你们这里太舒服,每一次来,总要呆上大半天!劳驾把我的家伙,帽子,衣服,是的,全在客厅里。”

陈登云说:“听说司厅长有调动的消息,不晓得确不确。”

小马问:“是司厅长病了吗?卫作善还打算明天去他公馆找他,说有事同他商量哩。”

“是他太太,害了几天感冒,本约定今天上午去复诊。调动的话,他那里倒没听见。你们听来的,一准确实。调什么职务,可知道吗?”

“说是调啥子专卖局的局长。”

“嗯!说不定有点影子。卫作善这回来,鬼鬼祟祟的,我就有点怀疑。不过,他和我们的大老板好像没有多大关系,这块肥肉怎么会落在他嘴里?倒有点莫名其妙!”

医生一面穿上衣,一面笑说:“这是各人的官运亨通,我想,倒没有什么。”

“这样说,你又不算是科学的医生了。在民国年间作官,还能讲啥子运气不运气,没有上头的条子,凭你运气再亨通,还不是空事?就说我们所晓得的一个参议员,论资格、论地位、论年龄,哪样赶得过我陈登云,但是别人今日却红了起来了,这也是运气吗?”

“老实的,五哥,你也有内线的,为啥不弄个参议员来当当,见官高一级,又不负啥子责任,岂不好?”

“我不想!”

医生把他职业上应该吩咐的话,向他病人仔细交代过后。便把提箱取到手上。

“大夫,你准定后天来呀!莫在别处耽搁下去,就忘了!你晓得我的车夫在医院里,没人来找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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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莫清玥,本是现代的孤女,如今是王府小郡主,时而懒,时而黠,时而冒出大堆爱心,时而冷酷无情。在家永远随意札着流苏髪,发际斜插简单的木簪子,一袭白衫永远干净清朗,时而一壶茶,一把琴自娱自乐,时而欺负自己的亲亲小哥,“作威作福”,王府人称“恶魔假少爷”。在外一身月白色的长袍,一把软剑,一壶酒,领着小童,逛着帝都各大繁华之处,人称“逍遥世子”。“与其留一个不定时炸弹在自己身边,还不如现在就拔了!”黑暗中,她看着躺在地上的小男孩,冷声叙述。“不要以为没有人不知道,这天下还没有不透风的墙!”昏黄的光线下,她看着跪在地上的美妇,绝美的容颜闪着残忍的神色。“世上没有我得不到的,只是看我有无兴趣罢了!”傲世山巅,她和他一起煮酒焚琴,霍尔,她放言。———————————————————————————————他,莫萧若,凤天皇朝第三子,野心勃勃,腹黑狡诈,总是无害的表情现于世人,唯有她,一眼望尽他的本质——“笑面狐狸假慈悲!”他,玄渊,凤天皇朝丞相的小公子,温柔似水,语若清风,令人心旷神怡,唯有她,能够触动他的灵魂,“你的笑容令我心疼!”他,风吟尘,一代医仙的嫡传弟子,悬壶济世,清灵出尘,嘴畔永远挂着淡淡的笑意,暖如人心。朝饮木兰之堕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故丰神如玉兮,形相清癯,丰姿隽爽,萧疏轩举,湛然若神。“看闲庭花开花落,望天边云卷云舒,一把剑,一壶酒,一世逍遥,可好?”他,景霜寒,一身傲世功夫,不屑武林盟主之位,逍遥恣意,没有表情的脸,不知碎了多少名门千金的心,只有她,看得到他的无奈,“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楚行风,楚臣皇朝的太子殿下,嚣张傲慢,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直到遇见她,才明白这世间的女妆亦不逊色男儿!他,江一刀,武林侠客,憎恶分明。一身风风火火,却被她的凉水所熄灭,“本公子最恨的就是火!”还有他他他……——————————————————————————————世间红尘繁华如锦,这江山谁主沉浮?这江湖谁堪笑傲?凤箫声动,玉壶光转,谁醉清玥?———————————————————————————————本文女主强悍,美男多多,各个风味不同,喜欢的就把收藏和票票给来吧,结局绝对完美!明蓝的旧文《战国殇》战国时期,尚在萌芽的爱情被扼杀摇篮中的殇情明蓝的新文,短篇小言《十年过》她用十年爱他;他用十年还她!
  • 回到大明当才子

    回到大明当才子

    总之一句话,张大少爷确实是一位非常非常难得的好人,谦谦君子,绝对算得上大明朝的道德楷模!当然了,不遭人妒是庸才,张大少爷兼张大探花再是好人,总有一批心胸狭窄、心理变态、居心叵测、缺乏教养的宵小鼠辈对他是百般诋毁、万般污蔑——至少建奴们和包衣奴才们就没一个能看张大少爷顺眼的。为什么呢?因为咱们的张大少爷活生生的毁了大清天朝入主中原!赤果果的毁了康乾盛世!恶狠狠的毁了被包衣奴才无比吹捧大清十二帝啊!
  • 东宫有本难念的经

    东宫有本难念的经

    宝庆十九年春,大佑国皇太子大婚,大将军之女入主东宫。一个不是淑女的将门千金遭遇一个不是文韬武略的中庸太子,到底是佳偶天成,还是冤家路窄?成婚一年不足,太子忽然休妻。迷影重重,生死茫茫,这样一来,还是不是大团圆结局?
  • 我们三个都是穿越来的

    我们三个都是穿越来的

    我是因为看了很多的穿越小说,也很想穿越。谁想我想想就能穿越,穿越就穿越吧,居然穿成怀孕九月的待产产妇,开玩笑嘛!人家在二十一世纪还是黄花一枚呢。这也可以接受,可是明明是丞相之女,堂堂四皇子的正牌王妃怎么会居住在这么一个几十平米得破落小院子里,她怎么混的,亏她还一身绝世武功,再是医毒双绝。哎。没关系,既然让我继承了这么多优越条件,一个王爷算得了什么?生下一对龙凤胎,居然都是穿过来的,神啊,你对我太好了吧?且看我们母子三人在古代风生水起笑料百出的古代生活吧。片段一在我走出大门时,突然转身对着轩辕心安说道:“王爷,若是哪天不幸你爱上了我,我定会让你生不如死的。”然后魅惑地一笑,潇洒地走了出去。片段二当我对着铜镜里的美人自恋地哼出不着调地歌时。“别哼了,难听死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接着一声尖叫紧跟着另一声尖叫。我用上轻功躲进了被子里.~~~"我和你一样是二十一世纪来的。”“你好,娘亲,哥哥,以后要多多指教。”来自两个婴儿的嘴里,我摸摸额头,没高烧啊。片段三“小鱼儿,我可是你孩子的爹,况且我没有写休书,你还是我的王妃。我会对你好的。”安王爷霸道地说道。“你们认识他吗?他说是你们的爹?”我问着脚边的两个孩子。“不认识,”女孩说道。“我们的爹不是埋在土里了吗?怎么他一点也不脏?”男孩问道。那个男人满头黑线。“对不起,我们不认识你。”说完拉着孩子转身就走。片段四“爹爹,这是我娘,你看漂亮吧?”南宫心乐拉着一个白衣帅哥进来问道。我无语中。“爹爹,你看我娘亲厉害吧?“南宫心馨拉着另外一个妖精似地男人走了进来。我想晕。“这才是我们的爹。”“才不是呢,这个才是”两人开始吵起来了。“我才是你们的爹。”安王爷气急地吼道。“滚一边去。”两个小孩同时说道。屋里顿时混乱之中。转头,回屋睡觉去了。推荐完结文《别哭黛玉》完结文《穿越之无泪潇湘》新文,《极品花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