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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说出那个词(2)

死在语言里

2010-12-23

也许

也许

我已变成了一条鱼

一条偏离自己河道的鱼

也许

我在变质的河汊里呆的太久,身体发僵

像很多人在鱼贩的水箱

或腥臭的案板上看到的那样

也许

我的理想就是我的痛苦

它们纷纷在我的鳞片上呐喊并被稀释

也许

我以自己为食

发烧的欲望

使我的身体和精神中毒

2010-12-23

来自天堂的刀子

那么硬,冷

埋在虚无而茫然的新闻里

国家,教育,理想,孩子

诱惑每一个真诚而困惑的人

这是一个出卖阳光的国度

谁来关心黑魆魆的灵魂和眼泪

这时候

在街头、路口或乡村

人们把头缩进比冬天更冷的黑暗里

2010-12-24

寻找

山羊和祖先的步履

在草尖上行走

我理解 一块石头

要抚摸声音的冲动

采石匠走过阳光

面对淋漓的岩层

一边抽烟,一边

遗失自己

我沿着纤细的溪水

下到山谷

看它们长大成河流

远方,城镇,海岛一样

正走过群山的尾脉

2010-12-24

命运

雨后的桃树

残红满地

草在折断自己

为了不向风低头

偷牛的人丢失了月亮

满地找他的绳子

谷仓里种子发出糜烂的酵香

农民向鸡施舍最后一把麦子

2010-12-24

与兔子单练

每天,身体的某个部位

兔子伸出一只耳朵

神秘地,像猎人一样 等待

我坐进扶手椅,然后,

我们互相射击,用笔或眼睛

如果我是一只兔子

或兔子不是兔子,而是人

我想,我们会是

很铁的哥们,甚至弟兄

我们刀一样的语言,在刺中对手的同时

也击中自己,以飞翔或痛苦的方式

我喂养它,用词语和水

让它把心底的秘密说出

必要时,我们对坐单练

看谁用最快的速度,杀死对方

我不知道,坐在椅子里的

是兔子还是原来的我

2010-12-27

河流

河流还是去年的老样子

缀满唇吻的信件前往预定的终点

我在筏子上

被飞行的山鹰的目光击穿

我的手,随着它飞动的方向

挥出坚硬的手势 那一刻,

水流发出岩石的呐喊

如果我顺流直下

我将比一条鱼拥有更活泼的生命

时间的沙盘,谁会在乎一个苍白的逗点我挥起长篙

牵动河水千百年的寂寞和辛酸

何妨 招魂一样,

唤回远去的帆

让他带走我体内多余的力

或者,让风在我的体内激发闪电

2010-12-28

静夜思

无边的夜

给我黑色的光和

自由的呼吸

月光照着我

也照着大地

一样的洁白、空寂

静坐于窗前

风吹动干枯的枝桠

摆来摆去

2010-12-29

自拟

黑夜的影子被阳光带走

我在清晨的枝头第一个

睁开眼睛,河口上的雾还未走远,稀释了部分光芒

声音的原野开始辽阔,吸引我。就像被捕获的兽

透过笼子的缝隙,舔舐自由的空气,

骤然间消瘦了自己。闪念如电光石火

我滚动坚硬的橡实,向洞口爬去

眼前没有任何人类的影子

2010-12-29

夹边沟

时间的弃儿,

注定荒废于榛莽

泪水算什么

血算什么

如果生命只剩下锁链

而饥饿,是伏在心底的兽

悄悄地吞噬了知识和尊严

自由的风,总是隔着栅栏

推一推,似乎走的更远

当语言被套上囚服

接受乌鸦的审判

只有沙砾,这温柔的弟兄

守住原初的秘密

2010-12-29

看风

我转过头去看一场风,其实

转与不转都一样

那些落叶会跑来告密

风更大了,刚才只是微微的嘘气

在我和风之间,说不上好

也说不上坏,日子不分好坏

都得打起精神过,像我

还有多余的心情来看风

看风中的人,侧着身子

穿过广场

2010-12-30

时光之瓣

活着是件辛苦事。一转眼

我就老了,就喜欢抬头

看天,看树,看树上的鸟窝

想把自己缩小,放进其中的一枚蛋里

睁开眼,身上没有羽毛

却能感受到阳光在外面打转

或者,就站在巢边

枝叶落满飞鸟,翅膀收敛

让出天空的辽阔,圆满,在时间之外的蛋中

2010-12-30

随性而至

月亮的洁白清凉着幽深的树林

暮霭的灰

渗入紫花的苜蓿,一片野地,默默地

承受着生长的快乐和痛苦

大路上肆虐的车灯,与几只不安分的鸟

我行我素,采石匠走下山岗,他没注意到

随性而至的一阵风,改变了野草的姿态

背后的山脉,有了更苍茫的胸怀

仿佛要拥抱整个原野

2010-12-30

岩上草

大山还在沉默,演绎已经展开

青草在刺破岩层时,炫示出清醒的力

它来自于前世的一颗草籽,一个家族,

是野火燃烧后留下的精魂

雨水之后,它开始加速度,放弃文雅和美丽

生命的气息,从水到水,火到火

从而拥有更辽远的宽度

青涩的容颜在风中,比坡前的花儿更动人

幸福经由岩层绵亘而至,刹那间

让心灵青春起来

并彻悟自己原初的追寻

2010-12-31

一个人在暮色中漫步

我喜欢一个人在暮色中漫步

当生命之树错过花开,

只能在季节的变换中渐渐凋落繁华

而无法再生一树新绿

就把悲哀交给夕阳吧,她会无私地容纳你

就像此刻,我站在金色的渡头

等待,落日将我和河水一点一点覆盖

2010-12-31

雨水及其他

你的呼吸很轻,但很执着

嘈杂的大地,渐渐

宁寂,像水面上的花沉入水底

触摸着,凝视着,

仿佛这就是接近天空的捷径了

那么多收敛的蝴蝶的翅膀

暴露了山岗和草丛默然的秘密

石头飞过,清醇的花草的气息

击退阴霾,成为以后大地的姿势

盛开是一种天意,记住

青草从不缺少坚强和意志,

它们,连同雨水,宛若重逢的故人

已经在我的心头汹涌

2010-12-31

罂粟花

那些曾经吸满夜色的罂粟花

少女般漫山遍野,开放是一种姿态,

它们的颜色在改变,内心将风雨酿成汁液

苦涩的甜蜜,开出娇艳的花

红透了山谷、河水及每一条支流

它们,连同知更鸟的啼声

展开在黎明和午后

在我与它们之间,是一片透明的开阔地

生长着荞麦和小米

这是我们的命运被波及和反抗的秘密

2010-12-31

午夜,平静如约而来

平静总是在午夜如约而来

不再谈论世事的对错,所有的话

该与不该,都在风里成为流言

相信眼睛,会穿透时间的真相

接纳未来的风风雨雨,车马匆匆而过

无所谓隐与不隐,都放下一颗淡然的心

不怕名字在草丛间迷失,风破门而入

它举起的衣袂像一面旗帜,使我无法停驻

2010-12-31

晨露

夜色并不是全部

河流的慵懒里隐藏着幸福

清晨的野菊花弥漫山岗,

心事在晨曦中透露几分凝重

露水是坦然的,它们的奔跑或静默

有让人喜悦的细节和理由

耽溺于阳光的丰满是危险的

我必须回首,恍惚中

它们浸入我的目光、泪水

和血液,让尘世的光芒无法穿透

2010-12-31

情境

成阵的雨水,考验着世界的耐心

伸出的耳朵,倾听,少女的歌唱,

这来自天堂的声音

风用加大音量的呼喊

停不住任意奔走的云

枝头的花儿打开灯饰,等待

迎接蝴蝶或蜜蜂的小小爪痕

它们的眸子里,有着透明的闪电

激情是骨节里过剩的磷

仿佛要把整个世界点燃

2010-12-31

夜歌

夜的歌声响起来

风中谁的声音亮丽如水

在浸泡时空的镜子里

蝴蝶用执着的翅膀

推开一重重黑暗的门

像激动的少女翕动的嘴唇

一闭一合,柔弱,令人怜惜

但它的后面是茫无际涯的夜色,是宇宙

原初的质地,它的无畏,将我感动,乃至震撼

此刻,我身体里的冰开始融化

流入爱的岩层,而扔掉的小木枪生根发芽。

后来,我被灌满了风,奔跑如飞,轻越在花间草丛

我的手,和它的微笑

一起为午夜盛开的玫瑰顶礼

2010-12-31

坐标

真实是一种品质,所有的风都吹向风,

为了天空的辽阔,一群鸽子悄然飞过

它们在打开自己,同时打开了一门艺术

在它们的下方,

是攘攘的尘世和奔走的人群;

在它们的上方,

是慢下来的蓝色和川流不息的云。

2010-12-31

说出那个词

月光会在寂寞的时候到来

撒下满地白银,我在怀里、衣服里、身体里寻找

属于我的白色金属。风吹过来,后面是否

跟着一个忧伤或愤懑的人?

这是夜晚,月亮很远,

不要把沉重的句子留在原野

要说出那个词,说出,就意味着

你已走过那些黑暗

2010-1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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