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婆去浒(音xu许)湾卖柿子。
艾婆住在临川石街,石街在抚河边上,浒湾也在抚河边上。但浒湾在那边,石街在这边。艾婆去浒湾要走四、五里路,到王家渡过渡。过了渡,就到抚河那边了。那边也不是浒湾,要到浒湾,还要走十三、四里路。这样算起来,从石街到浒湾,有十七、八里路。
这个数倒转来,就是艾婆的年纪了。
艾婆是个七、八十岁的老人。
这么大的年纪挑了柿子去浒湾卖,就很惹人注意了。一路上都有人认得艾婆,他们知道艾婆去哪里,但还是明知故问,都说:“艾婆你去哪里呀?”
“浒湾。”艾婆说。
打招呼的人就说“艾婆你身体真好,七、八十岁了,还能走这么远的路。”
“现在不行了,早几年,我还走到过抚州。”艾婆说。
“现在让你去抚州,你也走得到。”打招呼的人说。
“老了,走不到了。”艾婆说。
不是所有打招呼的人都这么说,也有人会跟艾婆说:“艾婆你也是,儿子在抚州当教授,赚几千块钱一月,你还去浒湾卖什么柿子。”
“我喜欢哩。”艾婆说。
艾婆确实喜欢,艾婆一年要去好多好多次浒湾,尤其是柿子熟了的时候,艾婆去得更勤了。艾婆挑着担子晃悠悠往浒湾去,那担子也不是什么真正的箩筐,它只是两只篮子,前面一只,后面一只,一只篮里放几十个柿子,最多十几斤。隔几天,又有柿子熟了,艾婆又放在篮子里,挑了去卖。没有柿子的时候,艾婆也会担些薯呀芋头什么的去浒湾。艾婆其实不是要去浒湾卖什么东西,她只是喜欢往浒湾去,在路上走走,在浒湾看看,艾婆觉得比坐在家里有意思。但那些薯烂便宜,芋头也便宜,艾婆又挑不了多少,有时候一天卖下来,刚好够来回过渡的钱。别人也是明白这些的,便有人说艾婆你何苦哩,在家歇着不好吗,又卖不到几个钱,还不够过渡哩。这样点明了,艾婆就不好意思了。再担着薯和芋头出来,艾婆就有些不自在了,那情形好像她肩上挑的东西是偷来的。卖柿子就不同了,熟透了的柿子不卖就会烂,而且柿子比较值钱。这样,艾婆去卖柿子时,就有点理直气壮了。
现在,艾婆就理直气壮地挑着柿子走在河堤上。
走了不久,一个扎两只辨子的十一、二岁的小女孩追了上来。艾婆认得小女孩,一个村的,叫艾子。艾子也挑着两只篮子,里面放着柿子。明显,艾子也是去浒湾卖柿子。艾婆在她走到跟前时说艾子你不要去学堂呀。艾子说不要,今天星期天。艾子说着走到艾婆前头去了,还说艾婆快走呀。艾婆说我老了,哪走得你那样快。这里说艾子快,艾子就更快了,晃晃悠悠挑着柿子往前去了。那走,跟跑一样。
艾婆年轻时也是这个样子,艾婆现在在后面看着她,觉得那就是自己。
艾婆那时候也叫艾子,艾子贪玩,从石街出来,就是堤,那堤在秋天也是树木葱茏,而且花开遍地。艾子那样小,就晓得赏风景,艾子总是放下担子坐下来。一条河玉带一样飘向远方,到了远方,一条河就好像被烟雾笼罩着,迷迷蒙蒙。出太阳的时候,到处还迷弥着淡淡的雾,迷人得很。艾子后来读了两年书,先生跟艾子说过,古人曾用“千里风烟卷画开”来形容抚河。艾子想这千里风烟的景色,就是她见过的这种景致吧。由于贪玩,艾子总在路上担搁了好多时间,为了赶时间,艾子有时候只好挑着柿子往浒湾跑,弄得两只篮子像秋千一样晃着。一担柿子晃到浒湾,总有好多烂了,少卖了好多钱。为此,艾子回家总是挨骂。一次,艾子跑急了,跌倒了,两只篮里的柿子差不多全烂了。艾子吓坏了,不敢回家,坐在堤上发一会儿呆又哭一会儿。天快黑了,一个老太婆走近艾子,问她说天晚了,小女崽你回家呀。艾子说我的柿子全跌烂了,我不敢回家。老太婆心好,给了艾子一块钱。艾子抹了一下眼泪,就笑了,然后往家里跑。过了渡,艾子就看见来接她回家的大人,艾子把钱递给大人,跟他们说我今天卖到一块钱。大人接过钱,问艾子说你篮子哩。艾子便想起忘了拿篮子回来了,吓得她赶紧往回跑。
这事艾婆一直没忘掉,走在堤上,艾婆经常会想起这事,艾婆想这事想了总有几百回了吧。
想着走着,艾婆就到王家渡了。
过渡的船还在岸边拢着,艾子坐在船上,见艾婆来了,艾子说艾婆我们等你过渡哩。撑船的是个后生,见艾婆来了,赶紧过来牵着艾婆,还说艾婆你又去浒湾呀。艾婆说去卖柿子。说着,就到船上了。后生要开船了,跟大家说老人和孩子坐好,开船了。艾婆说坐好了。又说小王你跟你爷爷的爷爷一个样,我从你爷爷的爷爷开始就在这儿过渡,那时候我还小,只有艾子这么大,你爷爷的爷爷那时候也有我这么老了,但还能撑船,我来过渡,他总是牵着我上船。开船时也总要交代老人和孩子坐好,有时候我们身上忘了放钱,他也让我们过渡。一转眼,我就老了,像当年你爷爷的爷爷一样老了,日子快呀。艾婆又说先前是你爷爷的爷爷在这里撑船,接着是你爷爷的父亲撑船,再是你爷爷和你父亲撑船,现在又是你撑船。想起来,就是昨天一样。艾子坐在艾婆边上,艾子说艾婆,以后呢,谁撑船?艾婆说以后小王的儿子撑船。说着话船就拢岸了,撑船的小王牵了艾婆上岸,然后又要牵艾子,但艾子不要牵,小王才牵着艾婆上岸,艾子就跟在后面了。
两个人上了岸,一起往堤上走,上了堤,艾子跟艾婆说我先走了。说着,走快了,走到艾婆前面去了。
艾婆跟在后面,看着前面的艾子,艾婆仍觉得那就是自己。
过了渡到浒湾还有十三、四里,仍沿着堤走。十三、四里说远也不远,走走看看,就近了。离浒湾一近,艾子就看见浒湾的好几个码头。那时候公路不发达,从抚州到浒湾,多半坐船走水路。同样,从浒湾去南城南丰,也得坐船。有船就有停船的码头,浒湾的码头有好几个,其中最大的码头边有一幢大屋,那屋向河,屋上有两个字。艾子不认得字,但艾子知道那是“浒湾”两个字。一天艾子走在堤上,一个人问艾子问说浒(音hu虎)湾还有多远。艾子没听说过浒(hu)湾这个地方,艾子摇头。但后来,艾子明白浒(hu)就是浒湾。浒湾有很多小学,小艾十一、二岁了,还没读书。她到浒湾来卖柿子,总会到那些小学去,听学生们朗朗的读书声。其中前书铺街有一所小学,艾子 去得最多。一天艾子走近学校,听到学生们拖长声音读道:“百亩中庭半是苔,门前白道水萦回,爱闲能有几人来。小院回廊春寂寂,山桃溪杏两三栽,为谁零落为谁开。”一个先生,在学生们念完了后说,这首词是王安石作的,王安石是临川人,但他的老师杜子野是我们浒湾人。杜子野是位饱学先生,在我们许湾和临川交界的蛤蟆山建龙甲 科书院,专心读书。他教了很多学生,王安石就是他的一个学生。王安石这首词,写的就是当时的浒湾。王安石后来做了宋朝的宰相,他为了感谢他的老师,把蛤蟆山改为下马山。他每次走到下马山下,都要牵马步行。艾子完全吸吲了,艾子也想读书,想知道这些。艾子回家后就跟大人说她要读书。艾子的大人没有答应。大人跟艾子说女孩子不要读书。艾子告诉大人,说浒湾的学堂里有好多读书的女孩子。大人还是没让艾子读。艾子读不到书,就天天去浒湾。没有柿子卖,也去。去了,就站在教室门口,看那些孩子读书。多去了几次,艾子就让一个先生注意上了,先生问艾子说你总是站在这里,你是不是想读书呀。艾子点头。先生说你让你大人带你来读呀。子艾说我大人不让我读。先生说你住哪里呀。艾子说我住在石街。先生说那么远呀。艾子说不远。过了渡就到了。先生说哪天我去跟你大人说一次,让他们给你读书。一天先生真去了艾子家,先生很会说话,艾子的大人居然被先生说通了。后来,艾子就天天去浒湾上学,早上出去,晚上归来。艾子就是在读了书后知道浒(hu)湾就是浒(音xu许)湾的。一天一个学生问先生,说为什么总有人把我们浒(音xu许)湾叫成浒(hu)湾呀?先生说浒(音xu许)湾原本是叫浒(hu)湾的,这个浒(hu)字是水浒(hu)的浒(hu),水边的意思,我们浒(音xu许)湾就在河边上。但有一次乾隆皇帝下江南到了我们浒湾。乾隆皇帝当时是坐船来的,码头上有浒(hu)湾两个字。乾隆皇帝脱口而出把浒(hu)湾念成了浒(音xu许)湾。皇帝是金口玉牙,他说出口的字别人不能更改,这样,别人也只有这样念了。艾子听了,明白了。艾子说这样呀,难怪有一天一个人问我浒(hu)湾有多远,我都不知道浒(hu)是哪里,你说我傻不傻。
艾子在浒湾小学只读了两年就没读了,这年日本兵攻占了金溪。日本兵往浒湾方向进发时,被浒湾民团拦住了,两军在黄石岭打了一仗。黄石岭在浒湾去金溪的路上,也就是石街对面不远的地方。艾子在晚上听到噼噼啪啪的枪声。艾子和大人,都躲在屋里墙脚下。到天亮时,有人告诉艾子,日本兵把浒湾民团打败了,浒湾城里都是日本兵。艾子就不能再上学了。到半年后艾子再去学校时,看见她读书的那所学校被烧了。
艾婆每次去浒湾,都会想起这些。好多回,艾婆觉得这些事发生在昨天一样。一天走着,一个人问艾婆,那个人说浒(hu)湾还有多远呀?艾婆听了,觉得自己回到了十一、二岁了。艾婆摇摇头,跟那个说我没听过浒(hu)湾这个地方。但说过后艾婆觉得不对劲了,听过嘛。很小就听过,艾婆于是改了口,跟那人说:“叫浒湾,不叫浒(hu)湾。那人说这字明明念浒(hu)嘛,水浒的浒。艾婆说这字原本念浒(hu),但以前乾隆皇帝下江南,把这个浒(hu)字念成浒了,皇帝金口玉牙,不能改的,我们这儿就叫浒湾了。
艾婆这样走着想着,十三、四里路不是太远,晃晃悠悠就到了。
走在浒湾街上,艾婆的感觉总是很好。她不时地叫一声卖柿子。浒湾街上有人认得艾婆,跟她说又来卖王冻冻呀。王冻冻就是柿子,这是浒湾的土活。读书人,不这么叫,叫柿子。艾婆不知为什么,也喜欢学读书人的叫法,把王冻冻叫柿子。不时地有人来买柿子,问艾婆几多钱一个。艾婆说一块钱五个。问的人说一块钱六个卖不卖?艾婆不是斤斤计较的人,是老人来买的话,艾婆就卖。在浒湾,很多人都知道艾婆好说话。一些老人来卖柿子,也不问价,只拿一块钱给艾婆。艾婆晓得是熟客,拿六个柿子给人家。
现在,艾婆走到前书铺街了。一个老人,递一块钱给艾婆。艾婆想也没想,给了老人六个柿子。接着一个年轻人来了,艾婆也给了他六个柿子。年轻人骑着摩托来,衣服穿得很整齐。艾婆喜欢说话,问年轻人说你不是浒湾人吧。年轻人说不是,我是抚州来的。艾婆说到浒湾来做什么呢,走亲戚吗?年轻人说不是,我来看浒湾的书铺街,古时候浒湾的印刷业很发达,明末清初的时候最鼎盛,那时候浒湾印的书远销江南各省,最远的,销到朝鲜越南。艾婆说你是个读书人吧,你说的不错,以前我们浒湾前书铺街后书铺街还有李家巷都是书铺,这些书铺前面卖书,后面是印书的作坊。我那时候在前书铺街口的小学读书,下了课,我总往书铺街跑。在那些书铺里一本一本翻着书看,有时候也跑到后面去看他们印书。艾婆说着,又让自己变成艾子了。艾子记得,以前她往书铺街跑,先生从不责骂,若往河边跑,先生就会打板子了。先生有时候也会带艾子他们到书铺街玩。先生总跟艾子说“临川才子金溪书”这句话。先生说临川和浒湾交界,那儿出了很多才子,王安石汤显祖晏殊晏几道等等多得很。但先生又告诉艾子,这些临川才子最喜欢到浒湾来买书,王安石汤显祖晏殊晏几道都到过浒湾,他们是读了浒湾的书才变成才子的。他们写了书,也拿到浒来刊印。王安石的《临川集》就在浒湾刊印过。先生说着,随手从书铺上拿起一本《临川集》,并翻到一篇《伤仲永》的文章,跟艾子说金溪以前有个方仲永,从小就有诗名,五岁时写过“大海四四方,乌龙盘中央,若遇天才手,飞出好文章。”这样的好诗。王安石回乡省亲闻说此事后很高兴,特意到金溪看望他,鼓励他好好学习。但方仲永后来不求上进,也不读书,变成了一个平常的人。王安石听说,非常难过,写了这篇《伤仲永》。艾子那时候还看不懂先生手里的文章,但这个故事她记住了。艾子那时候每天都往书铺街跑,前书铺街,后书铺街,还有李家巷,都会去。再远一些,艾子会到宋家园去,那儿有一个戏楼。一天戏楼里演汤显祖的《牡丹亭》,有几句唱词,艾子一直记得: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艾子后来还在前书铺街的书铺里看见《牡丹亭》这本书,尽管看得半懂不懂,艾子还是买了下来。
不知为什么,艾婆只要一走到书铺街,就会看到自己年轻时的影子。这也是艾婆为什么老喜欢到浒湾来,到了浒湾又喜欢来书铺街的原因。现在,艾婆就回到了从前,她眼里,只有自己的影子,而忘了那个跟他说话的年轻人。那年轻人,开始还听艾婆说得好好的,但突然间艾婆不说了,眼里一片迷蒙。年轻人便迷惑地看看艾婆,起身往书铺街去,去钻书铺街那些大大小小的巷子了。
过了一会,艾婆也走在那些巷子里,在巷子里卖柿子。
那个艾子,也在巷子里卖柿子。艾子后来看见艾婆了。艾子说艾婆你也在巷子里卖柿子呀。艾子说浒湾的巷子真多呀。艾子说我都要在巷子里迷路了。艾婆笑笑,艾婆说浒湾的巷子有前书铺街后书铺街李家巷占家塘仁里街 共九条大巷子,每条大巷子又有横横直直的九条小巷子,一共有九九八十一条巷子。艾子说这么多呀,难怪我都蹿不来了。艾子说蹿不来,但还是蹿走了,倾刻间转过一个巷子不见人影了。
艾婆便一个人走在巷子里,还喊:“卖柿子。”
一个女孩,从巷子里出来了。艾婆以为是艾子,便喊艾子,说你这鬼丫头怎么又蹿出来了。但喊过,艾婆发现那不是艾子。艾子挑着两只篮子,这女孩没挑篮子,只打一把花伞。但这女孩确实像艾子,如果把这女孩的伞拿走,在她肩上放两只篮子,那这女孩活脱脱就是子艾了。
那个到浒湾来玩的年轻人,这时候站在女孩的前面,艾婆往年轻人跟前走过时,听到年轻人念道:
撑着油纸伞,独自
彷徨的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着
一个丁香一样地
结着愁怨的姑娘
艾婆听过这首诗,艾婆还是艾子时,也打着伞在巷子里走过。艾子打的伞是浒湾冯大生油纸伞,浒湾除了书出名,还有冯大生的油纸伞出名,苏州杭州都有人到浒湾来买伞。这伞淡淡的红浅浅的绿,十分好看。不管是晴天雨天,浒湾大大小小的巷子里,来来去去总飘着许多红的蓝的绿的伞。艾子看着那些伞就喜欢,后来也赖大人买了一把。一天打着伞在巷 子里走着,看到一个读书模样的年轻人也念着丁香什么的。艾子当时要赶去上学,打着伞走了。但丁香什么的几句,艾子一直记着。艾婆没想到过去了好几十年,这个年轻人又念着这样的诗。艾婆有些好奇了,跟年轻人说:“你在念诗吧,这诗我听过。”
年轻人说:“这是戴舒望的诗,你真的听过吗?”
艾婆说:“我年轻的时候打着伞在巷子里走,一个先生在我后面念这首诗,我一直记着。”
年轻人说:“你以前一定是一个丁香一样的姑娘。”
艾婆还是不懂。
说着话时,那打伞的女孩走近了,艾婆问着她说:“你打的是浒湾冯大生的油纸伞吧?”
女孩说:“冯大生油纸伞,冯大生油纸伞是什么伞?”
艾婆说:“以前我们浒湾最出名的伞。”
女孩说:“我们浒湾不是书出名吗,油面也出名,还有伞出名吗?”
艾婆说:“有,早先冯大生的伞卖到苏州杭州,到处都有人打我们浒湾的伞。“
女孩一脸的惊奇。
下午三、四点钟,艾婆才卖完柿子。走出小巷,艾婆又走上了河堤。
艾婆要回家了。
下午起了些风,吹得堤上的芦苇在艾婆跟前欢快地跳舞。抚河里吹起了白白的浪,哗哗作响。河的尽头看不分明了,一片烟波。这景至让艾婆想起了“烟波古浒湾,诗书满人家”这句话。这话也是先生说给艾婆听的。艾婆只读了两年书,艾婆觉得这两年书读得太有味了,像吃到甜甜的柿子,甜到了心里。
走了大约半个小时,艾婆看见一个女孩坐在堤上哭。女孩也是十一、二岁的样子,哭得满面泪水。艾婆走过去问女孩哭做什么。女孩哭着说大人给我打油的十块钱掉了。艾婆说找呀。女孩说找了。艾婆说再找。女孩说找不到了,这么大的风,钱不知吹到哪里去了。艾婆说这怎么办呢。艾婆说着时,从身上拿了十块钱来,艾婆说我给你十块钱吧,你去打油,然后回家。女孩就不哭了,抹一抹眼泪,女孩脸上有了笑意。
艾婆也笑,挑着空篮子走了。
过了王家渡,就到傍晚了。秋天,白天短,迷迷蒙蒙天就快要黑了。有两个人,从前面走了来。艾婆见了,问一声:“你们做什么去?”
两个人说:“去找艾子。”
艾婆说:“找我呀?”
两个人说:“找艾子。”
艾婆说:“我是艾子呀。”
两个人就笑,跟艾婆说:“艾婆,你老糊涂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