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繁星点点,周围是一片黑幽幽的沼泽,入眼处尽是繁茂的野草和芦苇,耳边是杂乱的虫鸣,吱叫个不停。
不远处是一片耀眼的火海,热浪滚滚,红艳逼人。
这样的景象,实在是……太少见了!云十一忍不住内心惊叹。
伸手拽了一根野草,含在嘴边,靠在背包上,翘起二郎腿,懒懒地欣赏着。
游弋正在替李云澈运功疗伤,尽管额前微汗点点,但仍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李云澈就没那么好运了。脸色惨白像纸,剑眉紧皱,英俊逼人的脸上满是痛苦。
本来她劝完他,看着越来越近,越来越旺盛的山火,忍不住紧张起来。
本想让李云澈赶紧站上另一块树皮,两人互撑大树枝,借力行走沼泽上。
谁知他突然伸手抱住自己,还一声不吭一把晕过去。
她喊了几声,没有反应!
看他脸色极差,嘴边还有暗红的血溢出,她暗自一惊:糟了!情况不妙……
她赶紧为他把脉——气息紊乱,五脏六腑都闹成一片,比她想象的还要糟。
眼看火舌慢慢靠近,热浪熏人,已经没时间了!
她臂力不够,根本无法抱住人高马大的他,身体甚至撑不住往后倒。
如果冒冒然把他摔在地上,可能他也活不了了。
如果两人一起上树皮,不行——重量太大肯定会下沉。
内心忙着坚定自己,本能地强撑着,手拼命地搂住李云澈,直到双手麻木。
直到最后,身子强忍着仍忍不住摇晃起来,她只好使用危急时刻最有用的一招——扯开嗓子大喊:“游弋!救命!”
就在她快要倒下前一秒,腰身被一只大手用力搂住,接着一阵天旋地转。
清冽如雪的气息在侧,竟是游弋回来了!
他一手环住李云澈肩膀,轻松地扶住他,一手搂着云倾月,声音如水击玉般清润:“十一,我来了。”
清柔淡定的语气,似乎能瞬间平复听者的焦急。
云十一惊魂未定,喘气道:“来了!快,他吐血晕过去了,很严重!”
大神啊,来得有点迟,但还是很及时。
乖乖,再过几秒钟,她可能会撑不下去——两人直接倒地——命丧沼泽——妈呀,太危险了!
她禁不住后怕,拍了拍胸口,吐了吐舌头。
游弋连忙点头,瞥见她吐舌头的可爱动作,墨玉般的黑眸幽光点点,带着一丝极难察觉的宠溺。
其实,当他发现山火突然喷发,他便抛傲日下地,立刻往回赶。
刚才离此地仍有一段距离,她惊慌的喊声传来,他心一急,立刻施展“云上飘”,风驰电掣地赶来。
幸好——很及时。
“他气血攻心,经脉混乱。山火到了,我先带你们过去,再给他运功疗伤。”说完,游弋把李云澈甩上肩上,一手搂紧云十一,飞身而起。
想起什么,她凑近游弋耳边,问道:“你手脚的伤还没好,怎么能一次带我们两个人过来?没事吗?”
他带傲日过去前说的话,她可是记得一清二楚。
游弋耳朵立刻炸红,眼神飘散,脚下踩踏动作有些缓,又立刻恢复速度,轻轻道:“山火靠近,顾不了那么多。有你做的树皮船,能借力,我会没事的。”
她轻轻软软的话语似乎像一道暖流,一把钻进耳朵,耳垂痒痒的,心上涟漪泛开。
云十一只感觉耳边风声呼呼,夜色中的沼泽野草快速地往后疾驰。
游弋一脚轻点树皮,往前一踢,树皮立刻飞奔出去。
又一脚,树皮弹出去更远。他带着两人,一阵飞腾,脚尖借力,飞过一段很长的距离。
夜色朦胧,云十一看不大清楚。
但耳旁风声呼啸,她能断定他们的速度极快,内心忍不住再一次惊叹古人功夫的精妙!
当他们飘然落地时,云十一发现他受箭伤的那只手又出血了,浅绿色的衣袖上血迹点点。
本想拉他重新包扎伤口,可他却坚持立刻为李云澈运功,说什么心脉虚弱,万万不能耽搁。
大概一个小时过去了,他们还在继续着。
傲日端站在他们身后,鹰眼中充满警惕,偶尔瞧四周观望,应该是在帮他们护卫。嘿嘿——这大家伙还挺好用的。
记得他们到这小绿洲时,傲日正用它巨大的身子在地上打滚,野草芦苇都是轻飘飘的,被它巨体一压,便直接扑倒成了原生态软垫。
来回几趟,十几平方的地方就被清理整顿出来。接着,它又马不停蹄地守卫站岗。真是一鹰多用啊!
云十一叼着野草,再次寻找嘀咕,那家伙又不见了。
唉——肯定又三妻四妾去了。一点为人宠物的自觉也没有,主人在此挨冷挨饿,它却自己逍遥快活去了。
跟人家忠心贴心的大飞鹰一比,距离立刻被强烈拉开。
突然,静谧的夜色中,咕咕……咕咕……一声又一声,一串接一串。
对了,晚餐还没吃呢!这山火来得又急又猛,大家忙着逃命,根本就没时间填肚子。
拿出背包里傲日带回来的野兔,云十一有些迟疑地看了看远处仍燃烧着的山火,强吞几下口水,最终决定:还是安全第一,不要生火。
这里是沼泽中的一点绿地,离岸边也不算很远,又没大树做遮掩,如果生火烧烤,火光点点,只怕会引来敌人的进一步杀机。
她还要留着小命救太祖爷爷呢,可不能来个出师未捷身先死,不然就太对不起欧阳家的列祖列宗了。
拿出剩下的四块饼干,她囫囵吞枣地吃了两块,又咕噜咕噜地喝了半瓶水。
虽然没有温饱之意,但总算消灭了那难受的饥饿感。
重新靠在背包上,一边望着夜空中的繁星,心里消化着这两三天所遇到的事。
直到一个高大的黑影优雅轻缓地靠近,她才反应过来。扔了口中的野草,轻问:“李云澈没事了?”
游弋点头,浓密的剑眉微蹙,“还需要休息几天,不宜再大痛大悲。”
额前的微汗已被夜风吹走,俊逸如仙的脸庞清淡,略带着一丝担忧。
云十一瞥了一眼平躺在野草软垫上的李云澈,他脸色仍是苍白,但神色不再痛苦,似乎睡熟过去。
她拿出背包里的小毛毯,给他披上。接着动作迅速地拿出纱布和药水,快速地给游弋重新包扎。
游弋低头,看着一双葱白小手在自己的手臂上来回忙着,温润深沉的眼睛忍不住偷偷打量着:飘柔的长发随意披着,自在而悠哉。
白皙的小脸神色认真,闪亮的眼眸清澈幽幽,如一湖碧水。
樱红小嘴紧抿着,没有一丝无奈和抱怨。
这个奇特的女孩,沉稳而聪慧,即便处境如此,却也能泰然处之。
如若是一般女子,无端受累,身处荒山野地,山火肆虐,危机四伏,恐怕不是战战兢兢地被吓晕就是哭哭啼啼地喊命苦。
即便是江湖女子,也不见得有她这般难得的冷静和过人的胆色。
这浑身沉稳的气场和自信光芒,惹人注目。而且,她时而冷静沉着,时而可爱,时而调皮……
“干嘛这样看着我?给,吃吧!”云十一递给他饼干和水,指了指一旁的野兔,补充道:“不能生火,烤不了。”
游弋没接,说道:“这两天都不能有大的动作。山火过后,李云浩必定让人查山,我们只能暂时避着。我可以用内功调节生息,不会饿肚子。这干粮……你留着自己用吧!”
云十一又暗自惊诧:这古人都是神人吗?内功竟还有如此功效!等救了太祖爷爷,一定找机会练练,就不怕饿肚子了。
不对——这明显违背了自然规律嘛!闪烁黑眸亮晶晶,好奇问道:“这样的调息有效期是多长啊?”
游弋微愣:“有效期?”这小家伙怎么总会说出一些稀奇古怪的词语,让人倍感新鲜。
“就是你可以撑多久不饿着。”云十一赶紧凑近解释道,心里实在好奇他的答案。两天?三天?
似乎没想过这个问题,也似乎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游弋仔细想想,俊美无暇的俊脸微侧,认真回答:“至少五天。”
什么?!五天?!还至少!
云十一觉得满眼直冒星星,打从心眼里佩服羡慕外加深深嫉妒。
这武林至尊的唯一徒弟怎么就这么厉害啊?!不知道有没有可能打破这个唯一呢?大神啊——大神!膜拜中……
云十一打起精神,也仔细想想,也认真回答:“我是至多五个时辰。”确实如此,最多就是十来个小时,肚皮就直接贴后背。
她还会轻微的低血糖,肚子太饿甚至还会头晕眼暗
不说吃的还好,现在这么一说,肚子又传来一阵阵的饥饿感。
她连忙起身,靠在大背包上,对游弋说:“早点睡,晚安!”
游弋优雅地点头,又打起坐来,很快也熟睡过去。
云十一闭着眼睛,把脑海里出现的美味食品狠狠地抹杀光,安抚空空的胃:“睡吧,睡吧,你总要学着自己长大……睡吧……”
不久,她也睡着了。远处的山火慢慢减弱下来,但风里带着的热浪暂时温暖了沼泽的低温,让她睡得很安稳。
直到半夜,森林大火逐渐消失,山风阵阵,冷意横生。风里带着沼泽地的潮湿,格外地阴冷。
游弋睁开眼,挥手让傲日去一旁休息,自己则慢慢走近那个靠在背包上熟睡的可人儿。
低头、伸手、皱眉、低喃:“怎么冷成这样……”想起她对嘀咕说过她天生怕冷……
傲日蹲在野草边,看着主子缓缓地坐下,小心地避开身上的伤口,然后把睡得像死猪一样的女人抱紧怀里,动作轻柔,如珍似宝。
主人这是怎么了?昨晚是那女的睡着靠在他身上,但今天她没有主动,倒是主人……他不是一向不喜欢别人靠近的吗?
惊讶地瞪眼看着,鹰眼瞪得又大又圆。游弋抬头,眼神微冷,暗含警惕。它立刻闭眼低头,乖巧地入睡。
云十一睡得糊里糊涂,迷蒙中似乎梦到自己躺在雪白的棉花被上,暖和舒适,鼻尖竟是好闻的清冽淡香,好像……香草雪糕的味道。
本能地往前凑,迷糊着,低低呓语:“好香……好好吃……”
游弋低头莞尔,笑意满怀,心情舒畅,似乎从没感觉如此轻松满足过——而这样的感觉来自于怀里的这个小女子。
深深凝视许久,低低说了一句怀里人儿没听到的话,红着耳根也闭眼睡了……
早上的空气十分清新,带着秋天早上特有的清冷,也带着沼泽湖水的湿意。
云十一在嘀咕的吵闹声中醒来,睁眼看了看,发现她正抱着背包睡着了。
奇怪——她昨晚不是靠在大背包上的吗?
“嘀咕!嘀咕!”小嘀咕嫩绿的身影拼命地绕着主人转,似乎很兴奋。
云十一没理它,看了看正打坐运功的两个早起帅哥,没打招呼打扰他们,径直走到波澜轻伏的湖边,掬水洗脸。
嘀咕知道主人怪它彻夜不归,生气不理它了,讨好地绕着云十一飞,串来串去,嘴上的嘀咕声不停,似乎在道歉解释。
云十一充耳不闻,小口地喝着凉水,
仔细地观察周围的环境。昨晚夜黑无月,周围都是黑压压一片,实在看不清什么。
这湖还算不小,野生动物也多,水鸟白鹭野鸭自在游弋,飞翔觅食。
但沼泽地实在大,一眼望不到边。
嘀咕沮丧地发现甜言蜜语对主人丝毫没有作用,低头沉默一番,拍打着翅膀又飞开了。
假装矜持的某人暗骂:坚持不懈这么基本的美德竟一点也不懂,怎么做人家的宠物啊!
嫉妒地看了一眼坚持岗位站在主人后面的傲日,忍不住冷哼:同样是鸟类,为何差距就这么大呢?
李云澈停止打坐,诚心地对云十一道谢又道歉,她无所谓地笑笑,开玩笑地说:“可惜我辛苦砍下的大树枝,英雄无用武之地啊!”
瞄了一眼浓烟阵阵的山谷,那两根精挑细选的大树枝肯定也被烧成灰了。
“改天本……我一定选最好的檀木,送给十一。昨晚要不是你极力相救,云澈早已命丧黄泉。你又一次救了我……”
最后许诺般说道:“你和弋的恩情,我李云澈记在心上。他日只要说上一声,必定万死不辞。”眼神坚定,用力地拍了拍胸口。
云十一点头说好,继续喝水,还是一副毫无所谓的样子。
她救人根本就没想过人家要如何如何地回报,救他们也是出自本心的人道善良。
见死不救的事情,她实在做不到。
李云澈见她如此,低头,叹气——平生第一次发现自己的承诺竟如此没吸引力,有些受挫。
游弋好笑地看着她,侧头对他小声劝说:“这小妮子救我们根本没想过任何回报。她还不知道成王殿下亲自许下的承诺代表什么,不必放在心上。”
暗暗打量那个如发光体一般的可人儿,内心忍不住补充:更有可能是,她根本不需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