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借记忆,沁兰很快绕过几个所谓禁地,借着日落人少的机会把九华寺走了个遍,脑中也勾画出大概布局。
寺院门面虽小,又因长时间无人管理、修葺而墙皮剥落,但其实内里别有洞天。整个后院纵深展开,院落空间时宽时窄,随房屋错落而变幻。各殿、堂、阁也一应俱全,大到佛殿、法堂,小到经阁、斋堂和僧房。无一不是照着大寺院的规格,只是缩小型号。
最让人过目不忘的,是那个题着“歇”字的石亭。
绕它左右揣摩半天才知道它特别在哪处。
整个石亭由大块石头砌成,而关键也就是石头。
石柱、石台、石凳、石顶等等等等,里面所有东西最明显处就是:它们的切面整齐平滑。看过刀切豆腐吗?就是那种光滑。可它们是石头啊,大块大块,真真的石头啊。
再看那字,光一个苍劲就不用说了。注意的是,这字没有半点篆刻打磨的痕迹。也就是说,很有可能是直接用利器“写”上去的。
而这两点,更有可能出自一人之手。
除了惊叹,沁兰还明白一点。
在这个世界上,冯二爷无意中被她发现的本事已经是小菜中的小菜。真正的高手现在正大隐于江湖。
“高手。。。。。。”嘴里不禁呢喃出声。
“施主好眼力。”身旁站了一个人,水泥色僧袍,手绕佛珠,正是那日一直敲钟鸣佛,视若无人的那个。
沁兰不接话。他兀自往下讲:“这出自师祖玄苦大师之手,至今已有三千多年。大师以手削石,以指刻字。谨以此提醒来访者,世事牵绊,束缚其中。繁琐未尽时,能歇,便可顾往昔,思前路。一切自然明朗。”
沁兰点点头,记下这几句。眼光流转,思绪瞬间跳去另一方。
唔。。。。。。这里要是再有点。。。。。。对,就这样。
“这位师傅,这里一片荒芜,怎么不种些花草树木?”
还沉静在悲天悯人中的和尚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破了功,张目结舌。沁兰的跳跃思维他还真跟不上。
“呃,这个,咳咳,这里已经荒废久了。寺中现在就几位僧人,没人懂怎样摆弄花草。再者,种植花草也是一笔开销,寺里。。。。。。”说着说着窘迫起来。
原来,连吃斋念佛、不问世事的和尚也会为三斗米折腰啊。
“这个不用愁。呐,这里、这里、还有那里,以及厢房前那块,都是我的了。我负责在这些地方种植。”他们出地,她出银子。一拍即合嘛。
和尚犹豫,“这。。。。。。施主,请容我请示高僧。”
沁兰奇怪了,“怎么你们寺里的事还要他做主?”
和尚又恢复了看破世事的高深表情,丢给她一句就走了:“高僧和我们主持是师兄弟。”
装什么高姿态嘛,刚才不知道是谁,一副囊中羞涩的窘样。沁兰瘪瘪嘴。
啧啧,原来这个寺里真的有主持,那他得有多懒多无能才能把寺院折腾成这样啊。
用了晚膳没一会,那个和尚就来回话。
尽管他低着头、耷拉着眼皮也没有让沁兰忽视他嘴角的抽搐。
“高僧说了。这里、这里还有那里,以及厢房前那块,都归施主。而且既然施主如此乐善好施,连他厢房前那块也一并拿去种了吧。他喜欢的种类会列张单子送来,请施主照单采购。另,寺里的地给您使用得收租,价钱就在单子反面。请施主每月底扣除原料开销、工钱等,再付钱。”后面是一连串的阿弥陀佛。
这次受到惊吓的是沁兰。感情这个高僧出家前行过商?算盘这么个敲法,岂不是坐着给寺院添福利。
现在她才真的同情这个可怜的和尚。
要他用那样一副深远莫测的姿态,正儿八经地重复出以上惊世骇俗的一段文字,简直是种亵渎。
任务完成,和尚以逃也似的速度迅速消失。
她猜,应该是去佛主前忏悔了。
这件事真是,太阿弥陀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