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儿是被抬着回院的,可怜的丫头,像秋日里摇摇欲坠的树叶,满身淤青和刺目的勒痕看得沁兰触目惊心。为此,又受了红香一番怒视。
足足休息了两个时辰桂儿才幽幽转醒。
“小姐!”两眼圆睁,挣扎着要坐起,被红香一把摁了回去。桂儿拗头告诉沁兰:“小姐,醒来时一见不是自己院子,吓死我了。我担惊受怕装睡一天才敢醒!”
被崔红香用目光反复炙烤的滋味真不好受,她想制止桂儿,谁知她越说越兴奋,丝毫不见刚开始的虚弱,俨然一个有经验的戏剧演员。
“小姐,你不知道,我把老爷这儿、这儿。。。。。。”边说还边比划,激动地连红香都张大嘴。这是桂儿?她头上的伤不会很严重吧?
“。。。。。。这儿还有这儿,一通乱抓!指甲我都特地咬得尖尖的。老爷吓的哦,你是没看见他那个模样。只好叫来几个下人,想绑我!我左手一巴掌,右手又是一挠。谁让他们老是狗仗人势,看我不把他们收拾的。。。。。。呵呵呵。。。。。。哎?夫人,小姐,你们怎么这么看我啊?”
她二人对视一眼,皆汗颜。
一场变故,把桂儿这样未见世事的娇憨姑娘家变得如此彪悍。形势造人啊。
唉,我那纯良乖巧、人见人爱的丫鬟哪去了~~~~~~~红香扶额,感慨万千。
“看来在下来的正是时候。”没有通报就自来熟似的进到厅里,自个儿倒了杯茶,抿一口,啧啧称叹。“哎,还是三院里的茶清香。”来人不是冯二爷却是谁?
女眷的住处哪是随便进的,况且这里还有未出阁的小姐。可他却对这些规矩视若无睹,也不怕人误传。
“这是后头塘里的荷叶,采来撕成碎块,加滑石、白术,甘草各少许,放入水中,共煮一刻时左右,去渣取汁,放入少量白糖搅匀,冷却后饮用,可防暑降温。”沁兰施施然出房。
身量未足,削肩细腰,鸭蛋脸面,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文采精华,见之忘俗。
冯二爷眼睛一亮,露出整齐白牙,“原来三小姐对药理也有研究。”
“二爷说错了,我懂得不是药理,是茶道。”沁兰故作玄机。
“哦?说来听听。”茶道?这挺新鲜。
沁兰微笑,心知已成功挑起他的兴趣,那么,她就该乘胜追击了。“那沁兰底下说的话,可否用来抵二爷相助的利息?”
挑眉看她,不置可否。
“前面突然拨来好些丫鬟,个个能干。说是老爷答应送我们去后山,千叮万嘱要伺候好。大夫先前也来给桂儿换了上好的药。能让老爷回心转意,想必,都是二爷的功劳。”
冯二爷笑逐颜开道:“既然这样,那冯某就受之不恭了。”
沁兰遂正色,口齿清晰,“承月人都喜饮茶,但条件有限,制成的茶叶口感涩、有土味。四国中只有天墒的茶是一等,但价高量少。大官世族尚且难得,平常百姓就更别提了。此时如果因地制宜,另辟商机就大为可观。”
冯二爷会悟,指指茶盏:“就这个?”
嫣然一笑:“不止。”
“不止?”她这脑袋里究竟装了多少东西?令人叹才的诗词,细致缜密的计策、处变不惊的态度,现在还有一堆闻所未闻的想法。难怪二院会把她视为眼中钉心头刺。
早料及这种反应,她耐心解释:“承月四季分明,花木繁茂。春桃,夏荷,秋菊,冬梅。个个都可入茶。就地取物,既降低成本,减少每年国家支出,又能让百姓共享。于私于公,都是好事。”
这个丫头真的只有六岁?居然能想人所未想,分析丝丝入扣。他今天真是大开眼界。不过,商茶嘛,可不是说说这么容易的事。况且还要改变承月千百年来的饮茶习惯。
沁兰见他并未表态,了解不可急进,说话也留余地:“此事不是两言三语便能做成,二爷可仔细考虑,若觉可行,再商议。”
这个二爷,她可未错看,能有如斯谋略,无争之风,比不是会困于石家这个桎梏的。那么,他就是她要寻的第一人。
冯二爷应声点头,“也好,容我思量思量。”丝毫不去揣度,为何沁兰会选择和他合作来做这件日后足以使他们富可敌国的大事。似乎她能猜到他什么都是意料之中的事。
日光荏苒,转眼至秋。
一月足,此刻三院热闹重现,却都是为沁兰她们的离去做准备。
期间石老爷讨好的送丫鬟,送药材,继而送珠宝首饰,绫罗绸缎。现在两顶精致小轿早早停在石府门口口,众老爷夫人亲自相送,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沁兰在丫鬟搀扶下迈过门槛,身上是大夫人送的一套蝶戏水仙裙衫,一看便知出自官坊名手。
丫鬟撩起轿帘,沁兰坐入其中,抬手掀开右边挡窗,向门口众人挥手道别。
“起轿!”
轿起,队伍行进,门口众人回。崔红香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眼眶泪水盈盈。她是真舍不得。
另一个不断回望的是二小姐。她满目嫉恨,银齿深咬,手心掐出深深一瓣月牙印。
这些对在观看沿途风貌的沁兰来说都不重要。
石家的六年已经过去。从现在起到被令回府的这段,才至关紧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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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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