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古琴泻出一腔柔情,让沁兰眼前浮现与之相配的回廊曲径,给人不能一眼望穿的折回。
每一曲,都是一段暗生幽谷的兰蕙。
每一曲,都是点点珠落玉盘的雅静。
渐渐,琴声成了一种深藏不露的语言,墨般浓郁的音色里,是万事无惧的不屑强悍,是隐忍、深重的高贵。
弦上开花,弦上流水,弦上鸟鸣,弦上寒霜。
沁兰沙哑的嗓子低低和着曲调,慢慢放进心事,一切的缅怀都沉寂在这样的孤独清吟。
过去的韶光偷偷在记忆里发白、消逝,大口大口的腐蚀心里最柔弱之处。
于是想起那首不愿记名的歌曲。
因为喜爱那几句词,所以怎么都觉得名字俗气。
歌里这样唱道:起初不经意的你,和少年不经世的我,红尘中的情缘只因那生命匆匆不语的胶着。想是人世间的错,或前世流传的因果。终生的所有也不惜获取刹那阴阳的交流。来易来去难去,数十载的人世游。分易分聚难聚,爱与恨的千古愁。本应属于你的心,它依然护紧我胸口。为只为那尘世转变的面孔后的翻云覆雨手。于是不愿走的你,要告别已不见的我。至今世间仍有隐约的耳语跟随我俩的传说。。。。。。
歌里说什么?
说看淡人间,不诉钟情,不叹离殇。。。。。。
想着,也不着琴调地哼了。
直到琴声戛然而止,沁兰才察觉脸上一片湿冷。
不知不觉,尽是泪。
原以为是抚琴者听见了不满生怒,毕竟是自己失礼了。
但不消片刻,她听出了重新起调的曲目竟与自己哼唱的不差分毫。音韵流泻宛如手抚锦缎,溢出暗香。
沁兰猜想,抚琴者定有一派静远和润的气度,一派道骨仙风的飘然。不然,如何在几弦天地间跌宕生姿、百媚横生?
流水放灯那晚之后,浥梅的毒真正开始发作。
每到这时,身体再细微的疼痛都被无限扩大,尤其是心口。
那种突突的胀痛感说不清是情绪渲染还是旧伤使然。
因为病情,每四个时辰一次的施针缩为三个时辰。
从最初的羞赧,到现在的坦然。现在沁兰几乎能在大夫跨进门那刻就褪下上衣,裸露光洁的后背。
那些针刺的钻心,除了能逼下眼角残存的液体,还能逼出她愈来愈强烈的求生欲。
一用力,血涌出,男子拔出毫针,揞上点药粉,扯上薄被为她盖上。
身后女子上前拨开沁兰黏在脸上的湿发,取出嘴里咬碎的布卷。
不管她先前多么努力压抑齿缝中逸出的痛苦呻吟,现在都已陷入了厚重浓烈的沉眠。
女子望着她,眼里有深不见底的悲伤。
“不想她死就什么也别说。”擦肩过,他冷声提醒。
女子迟疑片刻,点头。搂过沁兰不盈一握的腰肢,提气扶之去药浴。
地上有些湿,冷不防脚下打滑,直直向后倒去。
女子不怕自己摔着,反而紧紧护着沁兰。现在的她,可半点磕碰都受不得。
手上一空,后背没有预料中的撞击。
只见男子飞掠而来,接过沁兰,又一手拉住了女子。
衣衫半掩,香肩锁骨。
只消一眼,他便像眼里进了污秽的东西,随即一甩手,沁兰的衣袂在空中划过妖娆的姿势。
“噗咚”,半人高的水花溅起。
反观他,除了那扇还在晃动的门,没有任何迹象说明就在刚才这里还有第三个人的气息。
女子没回过神,待反应过来一声娇喝,“你!”
忙不迭把沁兰托起,帮她清理漫进耳鼻的液体。长吁一口气,幸亏是药浴。
反复查看无碍后,才放下纱帘,在水里慢慢褪下她的湿衣。
“真不懂怜香惜玉!”她有些置气,不禁小声埋怨。
一室氤氲雾气,隐约能看见光裸后背那对突兀的蝴蝶骨,蒸腾中沁兰脸颊有了些许润色,肤如凝脂。
她瘦多了,没有以前的饱满和张扬,一双眸子顾盼神飞,现在却瑕尘蒙珠。岁月静淌,不为人知的创伤使她褪去少年红妆,日趋沉寂。
曾多少次问自己,如果当时来得及,能否换来她止步生死关外,好过现在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
非今昔,难欢颜。
大概,他不许自己表明身份,也是同样的顾虑。
毕竟,自己亲自提了凌迟的匕首,将她逼到不可退的悬崖峭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