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腾的人,瞬间少了一个。
莫君贤蹭地窜到药无痕身边,有些紧张地问道:“老头子你叹什么气?难道小师妹伤的很重?”
药无痕一巴掌就拍在了莫君贤脑袋上,骂道:“你这浪荡子!目无尊长也就罢了,为师不跟你计较,没想到你连保护自己的小师妹都做不到,你说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马上去城墙上撞死得了!”
紫竹在一旁吃吃的笑,上官星辰想笑而不敢笑,至于莫君贤则有些冤枉的摸了摸脑袋,腹诽道:小师妹要做的事,他拦得了吗?
骂罢,药无痕没再看莫君贤,神情再度转为凝重,看着凌婉容说道:“婉容,我曾经告诉过你——鹤涎香的解药,是需要用雄鹤的眼泪做药引的。你还记得吧?”
凌婉容抿了抿唇,轻轻点头。她当然记得,师父还告诉她,鹤涎香很有可能制不出解药。因为,雄鹤的眼睛现在几乎已经被毒草给毒瞎了,双眼干涩又哪里有眼泪可流?
“鹤涎香不比其他毒药,它发作之时,会让人心痛难忍、有肝肠寸断之感。”药无痕眼中微微有些懊恼之色,“当年我制这鹤涎香,是有感于雄鹤的痴情,所以才融合了雄鹤那种悲伤的心痛在毒药之中。所以,鹤涎香对五脏六腑及心脉,是有着很大损伤力的。”
凌婉容蹙了蹙眉,轻咳一声问道:“师父,是不是我的情况很棘手?”
药无痕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仿佛在透过她看另外一个人。凌婉容则微微转了头——她不是第一次感觉到药无痕这么看她。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药无痕应该喜欢凌傲天那位故去的四夫人,袁素茹。
“不是棘手。”药无痕似觉自己失态,收回视线沉声说道:“是除了得到雄鹤的眼泪之外,没有其他解决办法。”
凌婉容神色倒还平静,莫君贤却大为吃惊,脱口问道:“药王谷的秘制续命丸,不是可以压制鹤涎香的毒性吗?大不了,我一辈子呆在小师妹身边,为她制这秘制续命丸就是了!”
药无痕瞥了他一眼,冷哼道:“婉容自己不会制?还需要你来多管闲事?”
“那……”莫君贤一颗心揪紧了,老头子不会随口胡说的,只怕小师妹是……是不该在中了鹤涎香之后,又受了重伤。
凌婉容思忖了片刻,很平静地问道:“师父,我是不是只有三个月的命了?”
她不笨,她也想通了药无痕话中的意思。一定是她中了鹤涎香之毒后,又被陈聪以内力重伤,因此鹤涎香的毒直接侵入了心脉。鹤涎香本身就对心脉、五脏六腑有损伤,经如此强劲的内力一激,想必会比其他中毒者严重得多。
看来,有的时候人不该太过自信才是。她若不是太自信能反制陈聪,也不会冒着自己重伤的风险,去给陈聪下毒。也或者说,她不该如此不能忍。
“你若没有受陈聪那一掌,我可以保证鹤涎香虽不能解,但也不至于要了你的命。”药无痕摇头,微叹:“但现在,除非拿到雄鹤的眼泪做药引,否则你解不了鹤涎香之毒,的确只剩三个月的时间了。到时候,你会因心痛而亡,就仿佛雄鹤失去爱侣时那般心痛。”
“这都怪你!没事你制什么鹤涎香?”莫君贤此时就感觉到心痛了,他恨不能代小师妹受过!那只雄鹤只在雌鹤死时流过泪,但当时鹤涎香没制,根本没人在意这一点!而现在,雄鹤双眼近瞎,雌鹤又早已不在,怎么可能让雄鹤流泪?
换作平时,药无痕一定会大骂莫君贤是个不孝徒弟,但这一回他却什么也没说,略有些失神地站了起来,往房间外走去。
他嘴里喃喃地念着:“又来了……又来了……十八年前救不了她……十八年后救不了她的女儿……又来了……”
凌婉容突地站起,略提高声音叫道:“师父!”
药无痕脚步一顿,但未转身看她。
“师父,这是我肆意妄为而造成的,跟师父无关,师父不必自责。”凌婉容很认真地说道:“况且,还有三个月的时间不是吗?师父和师兄处理金川的事情,我会回药王谷,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雄鹤流泪。”
如果有催泪弹就好了,只是这里没有。万不得已,辣椒水洋葱什么的,也可以一试。就怕雄鹤的眼睛已经瞎了,根本流不出眼泪来,那她凌婉容的命……阎王怕是收定了。
药无痕点点头,继续往外走。
“还有,师父。”凌婉容又叫了一声,紧接着便要求道:“请师父替我保密,不要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情,以免容贤楼内人心大乱。”
这一次,药无痕彻底走出了房间,房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凌婉容看向上官星辰、莫君贤以及紫竹三人,郑重地说道:“现在知道这件事的,除了师父就只有你们三个了。我不许你们将此事告诉任何人,特别是你——上官星辰。”
“啊?我?”上官星辰还沉浸在无法置信中,突然被点到名则有些茫然。
凌婉容眼神一厉,语气沉沉地道:“你要是敢将这件事情,告诉上官谦、阎冷枫他们,我就将你母妃中毒的真相一起带走!”
上官星辰退后一步,被她凌厉的气势给吓到,紧接着他就慌忙摇手:“不会的,不会的,我保证不对任何人说起。”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凌婉容不客气的撵人,不想再有人在她耳边叽叽喳喳,惹她心烦。
三人都知道她心情不好,顿时也不再出声,一个个放轻脚步离开了房间。只在房门关上之后,三人的眼圈同时有些泛红了。而紫竹,则是第一个捂住嘴低泣着跑开的。
她不懂,小姐怎么会陷入这样的困境中?难道,真的是红颜薄命吗?
房间里,静静的只剩凌婉容一个人了。她吹灭了灯,摸索着走到床边,和衣躺了下去。
其实,她一直觉得,死没什么可怕的,不过是灵魂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而已。但现在死亡好像离自己很近了,她却发现心中有什么空落落的。
如果她真的只剩三个月的时间可以留在大安朝,她最放不下的是什么?
是凌云山庄?是龙脉?是师兄?是紫竹?还是……
步入寒冬的时节了,即使在深深的殿内,依然可以闻见淡淡的梅花香。上官谦就在这梅花香中,看着夜空那轮冷清的明月,独自立于窗前。
他的表情有些阴沉,和平日那温文尔雅的皇帝判若两人——在得到武林大会的全部消息后,他就一直站在这里,不言不语。
“我想见上官谦,麻烦你帮我通传一声。”淡淡的女子声音,顺着寒风的方向飘入上官谦的耳中,悦耳到了极致。
“啊,可是……皇上说了,今晚谁也不见,凌姑娘你还是……”那是张庭为难的声音,他当然已经知道凌婉容上次并没有失身,所以他还真不敢为了凌婉容而冒犯皇上。
谁知道上一次的事情,是不是皇上故意布疑阵的?万一凌婉容只是一颗棋子,那她在皇上心中还真不算什么。
不过,寒风中那女子却似乎并没有生气,依旧淡淡地道:“那好吧,我就在这里等他。”
上官谦狠狠一甩袍袖,转身离开窗前,大步走向殿门外。
夜晚的冬日很冷,而那个脸色微有些苍白的女子,浑身上下仅着了一身夏日长裙,在冷风中显得十分单薄。未施脂粉的素颜上,有些疲倦有些茫然,让人打心底里不忍。
这就是为什么凌婉容直呼皇帝名讳,张庭却忘了发怒的原因。任谁看了这样楚楚可怜的一张脸,都无法再苛责于她。
“守在外面,不许任何人进来,否则——杀无赦!”上官谦怒气冲冲地吼了一句,遂抓住凌婉容放在身前的手,转身就进了殿内。
“是,皇上。”张庭忙应了声,又替两人关上殿门,将呼呼寒风隔阻在门外。
上官谦在握住那只小手的第一刻,就在心里惊了惊:好凉!
他一直将凌婉容带到榻前,又将榻上的狐皮披风给她裹上了,才板着脸说道:“你这是做什么?为何不走密道?”
凌婉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直到上官谦眼里起了一丝疑惑,她才收回失神的目光,扯了扯唇角道:“我想告诉上官洪煜——我并非只能和他一人合作的。”
上官谦怔了怔,遂恍然大悟。
这次她和上官洪煜合作,没想到上官洪煜却用鹤涎香对付她,以她的心高气傲来说,自然是忍受不了的。她光明正大的来找他,上官洪煜一定会得到消息,她便可以警告上官洪煜一番。
至于那鹤涎香的毒……探子回报说,药王谷的秘制续命丸,可以一直压制鹤涎香,所以难怪她敢这么做。现在她不仅没被上官洪煜制住,反而是将陈聪给制住了。
“就算是为了演戏,也不用穿这么少。你忘记因为有雪雁虫的关系,你现在已经会有些怕冷了吗?”上官谦低下头,搓着她的手替她取暖,因此没注意到身前女子在一瞬间红了眼眶。
但就在上官谦抬头的前一刻,凌婉容伸手去揉双眼,嘴里咕哝道:“好困哦,大冷天的特别容易犯困呢。”
这一揉,泪意顿时消散,而她的心境也在最短时间内恢复正常。
“既然困了,就回去睡觉。”上官谦语气平常,只有最了解他的人才知道——他此刻的心情是苦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