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语气听着很平静,却只有了解太后的人才知道,这种语气代表她所说的事——绝无转圜余地。
上官谦脸上早已没了笑容,他就知道今日的谈话会不欢而散,只是他没想到母后会把话说的这么死。
“母后也说看人不能看表面,虽然婉容如今名声的确不好,可母后又岂能以表面现象断定她是个十恶不赦之人?儿臣与她相处许久,三番四次、甚至在母后中毒时许诺纳她为妃,她却都严词拒绝。儿臣欣赏她的洁身自好特立独行,也相信若能得到她真心相待,她必会成为儿臣的贤内助。”他缓缓说着,心中则更加坚定了要和凌婉容在一起的决心。
他是皇帝,他不过是想喜欢一名女子,有何不可?事事都听母后的,母后就不能听他一次?他绝对不相信,自己的眼光会错、直觉会错!
他的婉容,非池中之物,也非蛇蝎女子!
“若哀家坚决不答应呢?皇儿莫非要为了一个凌婉容,和哀家作对不成?”太后眼中精芒一闪,凌婉容若真是有这本事,她还真不能让凌婉容进宫了。
今天皇儿可以为了凌婉容违逆她这个母后,明天皇儿就可以为了凌婉容违逆天下人,更可以为了凌婉容断送整个大安江山!试问,她身为太后,如何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上官谦怔了怔,顿时心烦意乱起来,起身拱手道:“母后,儿臣还有政务在身,儿臣先行告退。”
说罢,他转身大步走出了德寿宫。与其和母后吵闹,不如让事实说话,反正在婉容结束外头的一切之前,他也不能和她正大光明厮守在一起。
上官谦走的很快,出门时连桂嬷嬷也没理会,桂嬷嬷大概知道他和太后有些不愉快,因此只低声说了句‘恭送皇上’,并没有像平日那般交谈。
不一会儿,上官谦便走到了冷宫旁边的大树前,脸色阴沉地坐下了。他自然是敬爱母后的,只是这种被约束的窒息感,让他愉悦不起来。
偏生这一次,还是为了他唯一喜欢的女子。
“……嗯,就是这样,记住千万不可让我爹知道,不然我爹一定会告诉皇上的。”
就在上官谦独自寻求宁静时,墙后传来细细的交谈声,上官谦缓缓抬起了头,这声音是……
冷宫里原来住的都是上官谦去世的父皇、崇显皇留下的妃子,不过崇显皇去世之后,这些妃子也被暗地给处置了。
上官谦登基五年的时间里,虽没有特宠爱哪个妃子,却也没有特厌恶哪个妃子,便没有妃子被打入冷宫之事发生。于是冷宫就一直空着,无人居住。
就宫里人来说,除了必须前来打扫的太监宫女之外,没人愿意靠近冷宫。即使是各宫的宫女太监,要是被宫里的主子发现她们到了冷宫,那也是要挨罚的。因为在皇宫中,冷宫是不吉利的,充满了晦气。
唯有上官谦不信这邪,他每次心有郁结了,偏生喜欢到这冷宫附近坐坐。刚开始阎冷枫还劝一两句,久而久之没发生什么事,阎冷枫便也跟着他从冷宫这边跃进跃出了。
“娘娘放心,奴婢一定不会办砸差事的,那奴婢就先走了,娘娘赶快回宫去吧,免得被人发现了。”此时,墙后又传来了低低的清脆女声,一听便知道声音的主人是个小宫女。
上官谦黑眸一眯,辰妃和她的贴身宫女彩凤——在这偏僻的冷宫外围角落,密谋什么?不能让林步赢知道、也不能让他这个皇帝知道,会是什么事?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墙后逐渐地没了人声,看来辰妃和彩凤都已经先后离开了。
上官谦从地上起了身,拍拍龙袍上的泥土,俊脸依旧是阴沉沉的。他倒要看看,辰妃在搞什么鬼!要是辰妃吃里扒外,别怪他不给林步赢这个面子!
三两下褪去了龙袍,上官谦从一直用来藏物的树洞中拿出了微服所用的便衣,很快便替自己套上了。接着,他踏着无声的步子跟随那小宫女彩凤而去。
依上官谦的判断,彩凤长期呆在皇宫,又是辰妃的贴身宫女,必然不可能像贼人那般飞檐走壁出宫,而会拿着辰妃的腰牌出宫。所以,他只需要等在皇宫大门口,等着彩凤出来、再跟踪她就知道辰妃的意图了。
果然不出上官谦所料,他在宫门外的角落里没等多一会儿,彩凤便从宫门口出来了。只见她左右顾盼了一会儿,急匆匆地低头往城南方向去了。
上官谦一直保持着距离,跟踪在彩凤身后。以他的武功来说,跟踪彩凤简直就是大材小用,所以他丝毫不费力气,且逐渐地面有不耐之色了。
幸好,彩凤一路掩人耳目地走到城南一家小酒馆之后终于停了下来。她四面看了看,低头便钻入了小酒馆之内。
上官谦思忖了片刻,遂从小酒馆侧面而入,不费吹灰之力便寻到了正与一名灰衣人在房内交谈的彩凤。他凝聚内力侧耳倾听,顿时将两人谈话的内容听了个一清二楚。
“娘娘的意思,是要将藏宝图的消息散到其他三国去?”灰衣人的声音,隐隐透着一丝迟疑,看来是良心未泯,晓得这么做无疑等同于卖国。
彩凤听出了他的意思,连忙澄清道:“陈聪,娘娘对皇上绝无二心,娘娘这么做不过是为了让那凌婉容头痛罢了。你也看见过凌婉容的真相貌了,要是你不帮娘娘对付她,恐怕她会施计迷惑皇上,将来凌驾于娘娘之上的。”
上官谦心中冷哼,辰妃做事就是这么不经大脑,幸好今日被他知晓了,不然别国奸细趁虚而入,只怕藏宝图的事就不止是大安朝的事,而是整个天下的事了。
这时,那名‘陈聪’的灰衣人又道:“娘娘其实不必心急的,此事就算我们不传扬出去,有心人也会知道。娘娘恐怕还不知道,此次藏宝图消息之所以传遍大安,正是那三贤王上官洪煜所为。”
“什么?”彩凤惊呼一声,满脸不敢置信。这么说来,三贤王有造反之嫌了?可是她家娘娘,在进宫之前和三贤王关系很好啊,要不是进宫……人人都说娘娘会成为三王妃的。
上官谦俊眼眯了起来,这陈聪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连这等事情也知道?就连他这个皇帝,也是费了一番功夫才让暗卫在近些日子查到——三王之中,贤王意图造反之事的。
“凤儿,你回去告诉娘娘,就说此事不消我们去做,自然有人会去做。至于三贤王的事,你千万不要告诉娘娘。”陈聪叮嘱彩凤道,言语中似乎透着对彩凤的关心。
不过,听他对彩凤的亲昵称呼,不难理解这样的人为何会给辰妃卖命。恐怕,是因为彩凤伺候辰妃的关系吧?英雄心中,果然都有一个难过的情关。
“不行,我怎么能欺骗娘娘呢?”彩凤用力摇头,显然不理解陈聪的良苦用心。
陈聪急了,伸手就抓住她肩膀说道:“凤儿,娘娘口风不紧,万一走漏消息便会招致杀身之祸的。如果凤儿真的为了娘娘着想,就不应该告诉娘娘。”
微微一顿,他似觉自己失态,忙松了手,轻咳一声后道:“本来这事我也不能随便透露给别人知道的,但我相信凤儿会守口如瓶,不至于给我引来什么麻烦,对吧?”
彩凤怔了怔,当明白他的意思后,脸颊上便飞上两朵红云。她稍稍低头,绞着手道:“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你放心吧,我会守口如瓶,不跟娘娘提起的。”
“嗯,那就这样吧。现在京城很乱,凌婉容这一出面,恐怕会引出不少觊觎藏宝图之辈。凤儿自己要小心,没事最好不要出宫。”陈聪言语中有着担心,因为他接下来会四处奔走,恐怕没时间照顾这只小凤儿了。
“我知道了,你也要小心,我先走了。”彩凤有些不舍地看了面前男人一眼,转身低头走出了房间。
上官谦原本要下去阻止那陈聪将消息传出去的,但听完陈聪和彩凤的全部对话,他又改变了主意。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陈聪不简单,应该是有其他的身份。不过,他感觉不到陈聪的戾气,所以他判断这是名忠实的奴仆,至于效忠的对象是谁,恐怕就有待商榷了。
这个陈聪,他会让阎冷枫好好查一查的。
念头一定,上官谦悄然离去,片刻后便出现在了往凌云山庄而去的路上。本来按照计划,他是要下午才会出宫的,不过现在既然出来了,他不介意顺道看看凌云山庄的好戏。
阎冷枫或许是半信半疑的态度,而他却是全然相信——今日凌云山庄必会出事!
果然,上官谦刚到凌云山庄外,便见老百姓已经将凌云山庄大门口给围住了。他挤进人群中,白扇半遮住脸,不动声色地观看着大门口的好戏。
秦香玉正哭得死去活来,而凌倩雨和凌霜则都是泪眼汪汪地拉着她,没让她往那棺木上撞。老百姓看的热闹,正是那棺木——那棺木的盖子被掀开了,而棺木内居然是空的!
“真可怜呐,凌庄主死后也不能葬在凌家园陵之中,却要被那弑父的逆女给葬在荒山野岭了。”人群中,一人如是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