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转头冲凌婉容幸灾乐祸地笑:“小姐呀小姐,从前我和小姐打的赌,可算是小姐输了呀……”
她第一次喝这血乌茶的时候,苦于找不到适合的语句来形容而被小姐笑话,于是她便与小姐打赌:倘若有男子能品出此茶的妙处,又能以最贴切的语句形容品茶之感,小姐就嫁那人为妻。若是小姐不喜欢那人呢,就以同样的语句还回去,得到那人的赞赏才可免于下嫁。
“咳咳,咳咳咳……”
上官谦捏着手中白瓷杯,不明就以地看着眼神略有些闪烁的凌婉容,见她握拳至唇边连咳数声、似乎要阻止紫竹往下说似的,不禁对她们的赌约感到了一丝好奇:“怎么?你们主仆二人的赌约——不能让我们知道么?”
紫竹‘噗哧’一声便笑了:“皇上,这个赌的确不能让皇上知道,不然小姐可要羞到闺房里去不肯出来了。”
“到底……”上官谦刚挑眉,凌婉容立刻截断了他的话:“皇上的话道尽此茶妙处,我突然也想到几句话,忍不住要卖弄一下了。”
上官谦闻言,便也忍住了继续探究的念头,笑着颔首等她开口。
凌婉容松了口气,遂说道:“一碗喉吻润;两碗破孤闷;三碗搜枯肠,唯有文字五千卷;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五碗肌骨轻;六碗通仙灵;七碗吃不得也,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
为了免于落个下嫁的悲剧下场,她也只好借鉴茶中圣贤卢同的七碗茶诗了。
“嗯,不错。”上官谦只是点头,眼中有精芒一闪而过。看紫竹那幸灾乐祸的笑容,以及凌婉容急欲跳转话题的神态,他敢肯定这主仆二人的赌约和他有关。不过,凌婉容不愿说,看来他此时也是打听不出什么的。
凌婉容怔了一下,心知上官谦这‘不错’二字是故意有所保留了。但她眼中很快便染上了笑意,微掀眼皮看向紫竹道:“愿赌服输,此赌到此为止。”
“皇上只说不错……”紫竹瞥见凌婉容眼里那抹警告,顿时吐吐舌头没再往下说。好吧,‘不错’也算是赞赏的词儿,她就不为难小姐了,免得小姐真嫁给皇上。
凌婉容没再继续跟紫竹纠结在打赌一事上,她伸手一勾,便将紫竹腰间那把金钥匙给勾了过来。再转过头时,她见面前三个男人同时有些不自在了,便不由得弯起了红唇。就这心性来说,倒算是三个值得结交的人,可惜他们的身份……
“原物奉还,只希望皇上下次莫要再自作主张了,有些事并不是眼睛所看到的那样。”她将金钥匙推到石桌中间,含笑说道。
上官星辰立刻伸手把金钥匙抢了过来,生怕凌婉容反悔似的。见到她有些戏谑的眼神,他脸一红,顿时大着胆子问道:“凌婉容,你敢不敢把面纱摘下来?”
凌婉容笑容一僵,眼中不由自主有了些冷意。这还是第一个——敢当着她的面要求她摘下面纱的人。
“星辰,不得无礼!”上官谦也沉下了脸,他深知容颜对一个女子来说有多么重要,或者凌婉容正是因为脸有残缺、性子才如此怪异的。
“是她自己说的嘛,她说有些事并不是眼睛所看到的那样,那她也不一定就是我们眼睛所看到的丑夜叉。我早就怀疑她根本不是丑夜叉了,有哪个丑夜叉的眼睛会这么美啊?”上官星辰心性纯真,根本就是凭直觉猜测,说话时也不会想到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然而,就是这份纯真的心性,才足以看清复杂表面的简单实质。所以上官星辰这话一出口,上官谦、阎冷枫甚至包括紫竹在内,都是瞬间一怔。
“小姐……”
连紫竹都已经开始怀疑,更不提上官谦和阎冷枫了。
四道或惊或喜或期待的目光,同时投在了凌婉容身上,不想错过她一丝一毫的变化。
小院中是死一般的寂静,石桌前五人几乎同时敛去了气息,呼吸声几乎不可闻见。一阵劲风适时的吹来,似乎想要掀开那道白色的面纱,一窥佳人容颜。
就在这时,上官星辰的身子轻微摇晃了一下,而他身旁的阎冷枫发觉了异样,立刻伸手托住他的背增援内劲。两股气流在空中无声的进行着对抗,上官星辰的额头上逐渐冒出了细汗。
“婉容。”上官谦面色不改,亲昵的语气中夹杂着些微责备。
凌婉容心神一凛,顿时撤了内劲,面纱下的脸颊及耳垂隐隐觉得有些发烫。她将手放在了石桌下头,不自觉地紧紧交握,口里则斥道:“皇上自重,我没有允许过皇上这么叫我。”
这个死色帝!
依照大安朝的规矩,女子闺名不能被除开嫡亲以外的男子叫出口,否则就表示那男子对那女子有意。上官谦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叫她闺名,岂不是故意……
而上官星辰得到凌婉容的率先撤力,则大大的喘了口气,浑身都是说不出的如释重负。从此刻开始,他决定再也不要去惹这个药王的嫡传女弟子了。
其实吧……凌婉容的性子还不错,会用药又会用毒,最重要的是武功如此卓绝,他要是攀上了她,以后惹是生非可就不用愁没人善后了。
上官星辰一边擦汗,一边目不转睛的看着凌婉容,脸上的笑容突然璀璨起来,直让凌婉容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婉容此刻摘下面纱,不论美丑,我都以贵妃之礼迎娶,如何?”上官谦看着她那双勾魂摄魄的美丽凤眼,脱口便将刚刚在脑海中闪过的念头说了出来。
此话一出,不止凌婉容目光一滞、上官星辰惊呼出声、紫竹大张檀口、阎冷枫震惊侧望,连上官谦自己也被吓了一跳——他怎么会说出这样类似于封赏的话来?
不应该,一向内敛的他,不应该啊……
过了好一会儿,凌婉容才垂眸没再像看怪物似的看着上官谦。心里那种熟悉的异样感又徐徐升了起来,让她有些憎恶,因此她的语气也转冷了:“我凌婉容福泽浅薄,担不起皇上如此厚爱。面纱我是不会摘的,皇上方才这话,我也会当作没听到过。”
这不咸不淡甚至带着讽刺微嘲的话一出口,石桌四周的气压骤然降低了。空气也似乎有些稀薄,让人闷着一口气,喘不出来。
上官谦到底是帝王,被这语气一激,脸色顿时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对他来说,这还是生平头一次失控,而他失控的对象,却对他的恩赐丝毫不领情。
见气氛很是压抑,紫竹连忙打圆场:“皇上,凌家早有祖训,男不得入朝为官,女不得入朝为妃,小姐向来孝顺庄主,是绝对不会做出有违祖训之事的。”
上官谦这才颔了颔首,脸色稍霁。
紫竹见打圆场有效,便又继续说道:“前日在宫中与辰妃娘娘、丽妃娘娘发生摩擦之事,皇上也见到了。小姐生性高傲,只怕小姐入了宫,皇上会很头疼呢。”
对此种说法,阎冷枫深表心有戚戚,后宫不宁必然会影响朝堂,大安朝现在可经不起太大的风浪。
上官谦笑了:“这倒是真的,要不是你主仆二人去了一趟右相府,我必有麻烦事,现在也不可能如此轻松的微服出宫了。”
紫竹的打圆场之意,上官谦岂会看不出?但他顺着台阶而下,一来是不想和凌婉容交恶,二来也是为了另外一件他现在想知道的事。
“其实最重要的,是小姐曾经发过毒誓——宁为平民妻,不为富人妾。所以,小姐是绝对不会入宫为妃的。”紫竹有意将这事说出来,目的便是要让上官谦死了这条心。
经过上官星辰一针见血的挑明之后,紫竹心里也想了很多可疑之处。譬如说她家小姐的肤如凝脂,还有吃饭时偶尔可见的嫣红唇瓣,如珠落玉盘的天籁之音,等等等等。这些,难道真是一个丑陋的女子所能拥有的?
所以,她不能让这个皇帝对她家小姐起心思。如果小姐真是貌若天仙,那么配以这样的蕙质兰心,所嫁之人绝对不能是平庸之辈!
虽然皇帝身份尊贵、立于万万人之上,但她却不以为小姐能与其他女人共夫、并对自己的丈夫卑躬屈膝,所以小姐的良人绝对不会是九五之尊的皇帝!
“宁为平民妻,不为富人妾?”上官谦挑眉,眼里非但没有惊讶,反而更加增添了探究之色。
他重复了一遍此誓言,兴味的看向沉默了半天的凌婉容,却是对着紫竹打趣道:“这么说来,我若是执意要娶你家小姐,就得立你家小姐为后了?”
紫竹呆住了,不……她不是这个意思啊……她是不是把她家小姐推入火坑啦?
“紫竹没说清楚,皇上或许没懂这十个字的真正意思。”凌婉容此时已经定下心来,神情语气也趋于平常:“这十个字并非是说我觊觎那个正室的位置,而是说——我所嫁之人,只能有我一个妻子。”
“哇!好贪心!你这是犯了七出之罪呢!”上官星辰头一个瞪大眼惊叫起来,但却一脸的喜欢。他也是这么想的,干嘛要娶那么多麻烦回家啊?娶一个看得顺眼的,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