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似乎越来越依赖小妹了,就好像小妹自己说的——只要小妹在,她就不会有事。也或许,不止是她,而是包括她在内的所有凌家人。
“嗯!”半晌后,凌倩雨终于如释重负的会心一笑,重重点头表示信任。
凌婉容收回了伸出去的手,坐正后再度问道:“大姐,那赵姓官员,是何人?”
凌倩雨这时才抬眼朝那正口若悬河的官员望去,只是一眼她便答道:“他叫赵翰东,是上届科考的头名状元,现任翰林院编修,颇具才干。听说皇上有意将他擢升为吏部侍郎,不过此人颇为高傲,难以和同僚和睦相处,是以皇上迟迟未下决定,似乎是想再磨练他几年。而且此人十分啰嗦,许多人暗地称他‘口水赵’。”
凌婉容轻轻点头,倒也认可上官谦的‘磨练’之意。这赵翰东的眼神太过锋芒,一看就是不知忍让之辈,大概也是因为其有真才实学之故,但在尔虞我诈的朝廷之中,这种人可不吃香。看他的年纪不过二十四五,出任吏部侍郎也确实年轻了些。
这时,赵翰东已经卖弄文墨将‘花’一字引据典故了一番。大概他自己也认为够了,于是看向凌傲天,高声道:“在下不才,先作诗一首,请凌庄主指教。”
众人都松了口气,这号称‘口水赵’的状元郎终于墨迹完了,开始作诗了。
“赵大人请。”凌傲天额头冒汗,让他打架还行,但作诗……还好,他还有几个女儿可以抵挡一阵。反正凌云山庄也没有身带功名之人,输给这些文臣并不算丢脸。
当然,这只是凌傲天一个人的想法。
赵翰东轻蔑地瞥了一眼凌傲天,心中料定了凌傲天是名莽夫,而凌傲天所带的几名女眷,他更是不曾放在眼里。沉思片刻,他高声吟道:“娇媚欲滴百花间,蝶蜂飞舞无可闲。万紫千红皆陪衬,花王当属牡丹艳。”
众人微微点头,这状元郎出手就是不一样,果然是将牡丹的娇媚艳丽表现得淋漓尽致。
凌傲天偷偷瞥了一眼身旁三个女儿,见大女儿凌倩雨眼里还有残余的惊惧,心知她是不可能出手了;再见二女儿凌霜闭眼假寐,仿佛两耳不闻窗外事似的,顿时知道这个女儿也靠不住;至于小女儿凌婉容——他更是不必想了,因为他深知婉容是绝对不会在人前出什么风头的。
紫竹见自家小姐不出手,一时难忍,心想小姐既然不愿出风头,那她拿小姐的诗去反击这眼高于顶的官员,小姐想必也不会责怪。
于是她便站了起来,冷哼着讽刺:“哼,不过是作诗嘛,这有何难?我虽是凌家一名小小的婢女,可我也能作诗,而且一定比你的好。”
赵翰东先是愣了愣,随后就恼羞成怒了:“就凭你这下人的身份,也敢在太后和皇上面前撒野?还不赶紧跪下请罪!”
“那可就难了,因为赵大人自个儿说的——朝中文臣和凌云山庄进行文斗。我不是凌云山庄的人,难道是你赵大人府上的丫头不成?赵大人甭管我什么身份,总之我能够代表凌云山庄就行了。如果赵大人怕我赢,认输便是,凌云山庄绝对不会耻笑赵大人的。”紫竹不甘示弱地反击,让人汗颜不已。
凌婉容瞥见身旁凌倩雨目瞪口呆的模样,也偷偷擦了把汗。她绝对不是故意把紫竹教成这样的,实在是紫竹自九岁起跟着她,有样学样耳濡目染之下,不知不觉就变成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了。她如今看了紫竹的模样,才知道平日的自己有多嚣张……
“凌庄主!”赵翰东决定不与类似小人的女子计较,转而看向凌傲天瞪眼道:“这下人放肆无礼,凌庄主可真要让她出场与本官比试?”
紫竹顿时叹气:“咦?先前还是诗斗,现在就成了真正的比试了,果然世事变幻莫测啊……”
“你!”赵翰东头一次遇到这么牙尖嘴利的女子,还是个小丫鬟,真是让他一时之间发作不得。
凌傲天忙打圆场道:“虽然紫竹只是我凌云山庄的一个丫鬟,不过她自小跟随小女习文,所以也能作几首诗。赵大人原谅她尚且年幼不知礼数,就让她作诗一首吧。”
凌傲天只想这荒唐的比试快点过去,哪里还管得着紫竹会不会作诗?反正他不在乎今日之输赢,他只想天下人的眼光莫要落在凌云山庄的头上,就行了。
赵翰东闻言,这才气消了些,哼声道:“好,本官就看在凌庄主的份上,让这丫鬟作一首便是。”
凌婉容看了一眼紫竹,心中有些怀疑地想着:紫竹莫不是要……偷诗吧?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紫竹念完便娇笑着道:“赵大人若说自己的诗比我这‘蝶恋花’好,那我也无话可说了。”
凌婉容顿时无语了,果然她是最了解紫竹的人——紫竹真的偷诗了!偷的还是她以往闲着无事时,所写下的前世绝妙诗词,而且紫竹一点也没有所谓的‘羞耻之意’。看来,今日不必谁另外出手,紫竹一个人就可以对付了。
“你……”赵翰东万万没有想到这小婢女竟真的有两下子,顿时脱口反驳道:“我这是七言,你也应当以七言对之。何况太后所出之题是‘花’,你这虽名为蝶恋花,却是称赞女子之诗,并未提到某种花。”
顿时有人发出唏嘘声,这似乎有点失了君子之风啊,何况对方是一个小女子。
然而紫竹却挑眉道:“有什么难的?你咏牡丹我咏梅,也只有你这庸俗之人才会喜欢牡丹那般艳丽招摇之花,却不注重花的品性。你听好了: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凌婉容头疼不已:越偷,诗越有名了……
满座皆惊,连太后也扬起了眉,都没想到这小丫鬟竟然有着如此惊世之才。
唯有上官谦一人自斟自饮,丝毫不曾惊讶——凌婉容教出的丫鬟,又岂是等闲之辈!
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众人先品味了这诗一番,而后都在心中想着:大安素来有‘春赏牡丹冬赏梅’之说,所以春牡丹比冬寒梅,本来是没有可比之性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经过凌家这小丫鬟一首诗之后,他们突然觉得牡丹的确比不上寒梅了。
牡丹太张扬,记忆中的牡丹真正是奼紫嫣红的,而寒梅似乎是静悄悄绽放,在寒冬中吐露自己的芬芳。这品性比起来……寒梅要高洁得许多,何况还有白雪的衬托?难怪凌家小丫鬟说——庸俗之人才会喜欢牡丹那般艳丽招摇之花了。
仔细一比较,牡丹还真的艳俗了些,比不上寒梅的品性高洁。当然,这是从近乎拟人化的角度来欣赏两种花而言。
“朕以为这一轮……赵爱卿输了。”上官谦放下手中酒杯,眼角余光淡淡扫过那抹素影,继而侧头笑问太后道:“儿臣判凌家小丫头胜,母后以为呢?”
太后沉思了下,虽然她觉得此结果颇损赵翰东之颜面,但满朝文武都在此,谁胜谁负大家心里都有数,她也不能有失公允。于是她点头道:“就这两首诗来说,哀家也认为凌家小丫头更胜一筹。”
上官谦闻言笑了,玩味地看了憋得脸通红的赵翰东一眼,宣布结果道:“那么这第一轮,凌云山庄胜了。”
“多谢太后,多谢皇上,太后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太后,皇上也是……”紫竹开心地笑,说到这里猛然停住。再一瞥见上官谦警告的眼神,她不得不瘪嘴说了下去:“天底下最好的皇上……”
才不是呢,欺负她家小姐的都是坏人,怎么可能好?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还是不要惹恼这位皇上为妙。
上官谦抿了抿唇,算是满意紫竹的识时务。同时他在心里确认了一个真理: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
太后闻言又有些乐了,这凌云山庄的人,可真是一个比一个有意思。要不是这次自己六十大寿,恐怕还没办法见到凌云山庄的‘龙虎’呢。幸而凌云山庄一直老实本分守护着龙脉,从不插手大安官场商场各方之事,不然她这太后还真有点担心。
“你这小丫头真会说话,哀家倒想看看,你是否能连胜三局。”太后笑着冲紫竹说道,心里有些喜欢快嘴的紫竹了。
大安朝的比试一向是三局,胜两局为小胜,连胜三局为大胜。因此今日这文斗,也是很理所当然的延续了这规矩,让紫竹有点开心。今天,她终于能代表凌云山庄杀杀这些人的锐气了。
最关键的是,她今日一定会替她家小姐彻底洗去那些不好听的名声。算算年纪,小姐也已经十八岁了,要是再不嫁人可怎么办呐?她还想给小姐带小少爷呢,不能让小姐就这么一直呆在小院里。即使小姐要怪她,她也顾不得了。
“我一定不让太后失望。”紫竹快速的福了福身,抬头时巧笑嫣然,全然不知她的笑容晃动了场中某个男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