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泽洛站在她身侧,悄悄地看着她,看她每一个淡淡而丰富的表情。
她其实是一个很真实的女人,一旦有什么感受就会表现在脸上,即使想掩饰也会不自觉地透露出来那么一点点。连此刻他在目不转睛的注视她都没有发觉。
她在廊中看画,廊中人在看她。
就在下一眼,尹夏侬的表情令他吃了一惊,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为什么会这样?她的脸色骤然发白,呆在原地。
画中的人是她,尹夏侬。
那是一张人物素描,将她的一颦一笑映在画中,她眼中的明亮清澈,含情脉脉,欲语还休地诉说在这张纸上。她没想到他会将这幅画公开发表,更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它。
所谓伊人。
这幅画的名字。下面是画家的签名,龙飞凤舞,流光溢彩般的三个字,“顾铭倾。”
连她自己也没有发觉,她竟然念出了声,喃喃的,像是一个久违的恋人相见。他的所谓伊人,他的弱水三千皆可抛,他的独为佳人一笑。
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
季泽洛很快就明白,她与这位画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谓伊人,多么深情的名称,配上她眼底的柔软细腻,他再次印证了他的猜想。
那时的她,一定是深爱他的,不然怎么会露出如此小女人姿态?
那现在呢?如今的她,是不是还是一样?
他一直以为她心底的那个人也许会是苏晨风,现在才恍然大悟,以尹夏侬的骄傲与聪慧,怎么会误入苏晨风那样的花丛。
顾铭倾,到底是怎样的男人,能让尹夏侬如此情深款款,念念不忘?想到这儿,他这个身为丈夫的男人难免有些酸楚。不想再看她发呆的脸,季泽洛一个人朝外走去。
“季先生,这么快就走了?”馆长见他出来,忙走过去打招呼。
季泽洛连头也不转,径自上了车,飞奔离去,只留下淡淡的喧嚣的灰尘。
过了好几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尹夏侬终于反应过来,四处都没有找到季泽洛的身影。馆长有些无奈地走过来,“季先生他刚才开车离开了。”
“谢谢,那我也先告辞了。”尹夏侬最后又看了一眼那幅画,低头离开。
这个男人,还真是小心眼,居然把她一个人丢在这儿。
她知道准是他那大男人的自尊心受到伤害了,于是便使起性子不肯让她好过。尹夏侬理了理思绪,上了出租车回家。早知道她就应该开车载他来的,这样的话角色就可以对调了。
回了家,开了门,上了楼,他不在。
到哪儿去了呢?她打开淋浴房的开关,洗了个热腾腾的热水澡,然后裹上浴巾走出来。他就站在浴室的门口等她,带着疲惫和说不清的情绪。
在尹夏侬眼里,他不适合现在这副样子。他该是谈笑风生时杀人于无形,无情至极冷漠至极的男人,就算天塌下来都该是从容不迫霸气冷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颓废而受伤。
“你喝酒了?”
喝了酒的男人很容易失态,很容易暴露出自己的弱点和心事,这一点,季泽洛你不懂吗?
他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按到在床上。这样的距离,让她觉得很危险,尤其眼前是一个喝醉酒的男人,眼中冒着野兽的光芒。
他原本就是野兽,她居然忘了。
“你就那么爱他吗?那你为什么要跟我结婚?”
其实这一刻,他的问题很好笑,他很久以前就知道的不是吗?为什么好像是她骗了他一样受伤?尹夏侬静静地睁大眼看着他,他的无助和脆弱,彰显着她的残忍。
她轻抚着他的眉头,“你爱的也不是我,那你为什么要娶我?”
季泽洛抓住她的手,“可是我结婚后没有再爱她,你做到了吗?”这一句话,比起那一幅画带给她的震撼还要大,还要持久。
他不爱她了,为什么?为她吗?还是仅仅因为结婚了所以不能爱了?
因为他不爱璇瑄了,所以在要求她不爱顾铭倾吗?那她对顾铭倾,还爱吗?
连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分手半年,她对顾铭倾的感情,还是爱吗?
没有给她太多思考的空间,他的吻径直落下,落在她的全身上下,灼热滚烫,像是要把她烧焦一般。她难耐地扭动着身体,似挣扎,似迎合,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从尹夏侬见到那幅画后,她就隐隐有一种预感,顾铭倾会再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可是她一点也不期待,一点也不渴望,甚至在害怕。现在的生活,说不上幸福不幸福,可是她是那种很贪恋平静的女人,再也没有当初撕心裂肺刻骨铭心的决心和信念了。
她想要的,只是这样的生活。
他顾铭倾给不起的生活。
“既然不能给,就拜托你消失吧。”这是她临走时说的最后一句话,然后异常决绝地离开了。如果那时他抱住她告诉她,他愿意为她付出一切,包括自由,也许她会留下。可是他骄傲地站在原地,骨子里是和她一样的自负。
又过了两天,尹夏侬接到一通电话,是她父亲尹茂天的。
“结婚那么多天怎么也不带老公回来看看,他忙难道你也忙吗?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当个秘书玩几个月也就罢了,居然干了两年,什么时候回来?”
“爸,我一会儿就过去看你。”
尹夏侬若不是这么说,尹茂天会一直骂到她吐血。
再次回家,她忽然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就仿佛是两个世界。在这里,她是富商之女,可以娇惯任性,随心所欲;在新房里,她是富商之妻,要收敛自己尖锐的爪子,看别人的脸色。
“你总算肯回来了,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一点办法也没有。对了,我这儿刚好有客人,是公司刚刚要合作的艺术家顾铭倾先生,打算一起完成举世名作‘流舞’。”
他果然还是出现了,就像是纠缠的梦一样。
“尹小姐,好久不见。”他像是一个久别重逢的朋友一样,站起身来看着她,脸色还带着微笑。是那种很亲切的微笑,可是却让她觉得异常碍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