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哼一声,他挺起胸膛,抬起下巴,用眼梢看着楚清欢不屑道:“公主若以为淮南王能带你离开文晋去大邺,那你就高兴得太早了,没有陛下的松口,谁来也带不走你。”
“哦?”楚清欢缓缓睁开眼睛,不咸不淡地说了声,“是么?”
“公主以为陛下真会卖面子给淮南王?”见她应话,朱高能冷笑,“淮南王被其父大邺文昌帝废去太子位,罢黜到西南偏僻之隅八荒之地封了个王,又今生不得回大邺京都兆京,你以为,陛下真会与他商谈婚约之事?”
楚清欢嗯了一声,似在谈论他人之事那般事不关己,“照你这么说,萧天成这等欺软怕硬的货色,能如此礼遇淮南王,那就是出于对大邺的忌惮了。”
“不得对陛下无礼!”朱高能脸色一变,厉喝。
私下议论当朝,尤其又被说得如此不堪,若是被萧天成知道了,逃不过杀头之罪。
楚清欢往后靠了靠,调整到一个更舒适的姿势,对他的变脸视而不见,“朱高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萧天成有多忠心,了解你的人,恐怕也只当你是条仗势欺人趋炎附势的走狗。”
“狗?”朱高能愣了愣,旋即勃然大怒,抬腿一脚踢在牢门上,震得整面木栅栏咣当直响。
他两眼紧盯着她,方正的国字脸都是戾气,“萧情,称你一声公主,是看在陛下还将淮南王奉为客人的份上,你不要以为我就不能将你怎样!”
“若非如此,你又待如何?”楚清欢淡眸一扫,“朱高能,非我看轻你,你,有这个胆么?”
朱高能此生还未被人如此看低过,尤其是一个女人,尽管对方贵为公主,他又如何忍得下这口气。
新仇旧恨交织,他愤然大喊:“来人,打开牢门!”
守候在不远处的狱卒连忙颤颤地跑了过来,连连劝慰:“将军莫要动怒,万不可冲动行事。”
“叫你开门,没听见?”此时的朱高能根本就听不进任何劝,甚至忘了采石场发生的事,忘了眼前这个女子曾孤身对付过一只猛虎。
“将军……”狱卒还要再劝,朱高能已劈手夺过他挂在腰间的钥匙,一把推开他就要开牢门。
楚清欢一直冷眼旁观,唇角噙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锁门的铁链哗啦作响,眼见朱高能打开铁锁就要踹门而入,忽听一人沉喝:“高能,你在做什么!”
朱高能猛然回头,半抬的脚顿在半空,狱卒已仓惶下跪:“小卒参见陛下。”
楚清欢眼睫微垂,心中道了声“可惜”,本还想借此机会教训朱高能,被萧天成给搅了。
萧天成脸色十分不好看,而站在他旁边一同进来的夏侯渊已浑身散发着寒意,看向朱高能的眸光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已触及森凉。
“陛下,我……”见萧天成脸色阴沉,朱高能既惊心又有被撞破私心的窘迫,一张脸涨得通红,重重跪下垂头请罪,“臣知罪,请陛下责罚。”
“自己去刑部领三十刑仗。”萧天成冷着脸道。
“是。”朱高能磕头领罚,随即站起身来转头看向楚清欢,低声从牙缝中迸出几个字,“不要得意得太早,你的生死不过是陛下一句话!”
抬头看了眼夏侯渊,他眼里闪过一抹愤恨,随后大踏步走了出去。
待牢中恢复平静,萧天成走到楚清欢跟前,脸色阴晴不定,低垂着眼盯了她很久,才道:“你倒是隐藏得够深。”
楚清欢转头看向一边,对萧天成,她没什么可说的。
萧天成冷哼一声,“淮南王,有什么话就快说,朕只给你一柱香时间。”
说罢,转身拂袖而去。
狱卒战战兢兢起身,也不敢看谁,过来锁上门之后便低头避了开去。
一时间,只剩下两人。
夏侯渊远远地看着楚清欢,一身墨色宽袖锦袍在银纹织锦腰带收束下,身材更显颀长挺拔,俊挺的五官半隐在并不明亮的灯光中,越发显得轮廓深邃,立体俊朗。
“我这里没有好酒好菜招待,淮南王若是没什么事,也请便吧。”楚清欢见他不语,干脆下了逐客令。
她休息的时候不喜欢旁边有人,更不喜欢这样被人盯着看,不管对方是谁。
夏侯渊并未就此离去,反倒慢慢踱了过来,在几步远站定,唇角微微上扬,睨视间颇有些气定神闲。
“你可是在担心我不能带你出去?”询问的语气,竟有丝看好戏的意味。
“担心?”楚清欢朝他淡淡一瞥,“不过是一座牢房而已,还谈不上担心。”
夏侯渊眉梢又是一挑,这女人,果真冷静镇定到这种地步?
“你可知,在这座天牢之外,萧天成安排了多少御林军值守?”他一手负于身后,袖口银色光华暗隐,“两千。”
见她垂眸未动,他侧眸望向过道那盏幽暗的油灯,有片刻的凝视,又似乎想起了什么,唇角的笑意突然深了深。
这一笑,让他的眼神柔和了许多,与生俱来的锋芒亦似随着这一笑而淡去大半。
“萧情,你跟我以前所见的有了很大的不同,甚至于,让我意外。”他声音带着悦耳的磁性,让人想起月光下海边的潮汐,但又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属于王者的傲然,“只不过,想要离开这里,以你个人的力量,还远远不够。”
“不管如何,我都会带你离开,带你安全地离开文晋。”
在那日之后,楚清欢有好几日没有见到夏侯渊,甚至其他人,也再没有来过。
那日夏侯渊离去前,他说,不管如何,他都会带她安全地离开文晋,至于以后……以后怎么样,他没有说完,只是极深地看了她一眼,那双眸子里有一丝极为复杂之色,连她都看不清楚。
她没有花心思去想,也不去纠正他说错了名字,只是每日在稻草上打一个结。
这是她根据狱卒送饭的次数记录的天数,现在是第五日,她相信,外头绝不会象这牢里这般平静无波。